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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终究与我无关 兰思思 11667 2021-12-31 09:27

  

陶洁进BR顺利得超乎想象,在她到北京后的第二个月。

当时,她正为找工作的事一筹莫展,虽说读的大学不是太差劲,但专业过于普通,在北京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大都市里,要想找一份相对稳定像样的工作对一个仅有一年半工作经验而且业绩平平的女孩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人才市场挤了近一个月,工作没着落,却把信心给挤垮了,所以,当李耀明看到网上有BR的招聘,怂恿她去试试时,她根本提不起兴趣来。

“开什么玩笑!”她几乎是气恼地对李耀明嚷,“BR是著名的美资企业,世界五百强里排得上号的,我一个连港资企业面试都没通过的人,你不是摆明了要我去当炮灰?!”

李耀明是陶洁的男朋友,两人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在一个学院,陶洁读的是中文系,李耀明则是计算机系,且比她高一届。

他们在大二的时候就谈上了,也是机缘巧合,陶洁的死党跟李耀明是同乡,偶然出去吃了顿饭,两人就对上眼了。且这一谈就是四年多,感情好得如火如荼,连毕业都没能拆散他们俩。陶洁来北京就是投奔李耀明的。

此刻,李耀明对她的论调却是不以为然,“去试试怎么了?就当增加面试经验好了,听说BR的招聘试卷很典型,还有人在网上贴出来当范本呢!再说了,你运气一向不错,不然,象我这么帅的小伙儿怎么也会对你乖乖地俯首帖耳?”

陶洁被他一通胡搅蛮缠逗乐了,转念一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无聊也好。

当晚,李耀明帮她把简历在原有基础上加以适当的润色美化后,投入了BR指定的邮箱。

简历投出去之后的两天,陶洁猫在家里躲避酷暑,顺便把网上能淘到的BR的笔试试卷都做了一遍。

大概是有感于她的诚心,第三天,她居然收到了来自BR人事部的面试通知。

在一个热得让人头昏眼花的下午,陶洁走进了BR的行政大楼。

面试她的两名均为女性,一名来自人事部,另外一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自称叫贝蒂,如果陶洁应聘成功,她就是自己未来的老板——培训总监。

面试过程让陶洁暗松了一口气,没有刁钻古怪的笔试,没有英语口语测试,两位面试官象拉家常似的问了她几个问题,琐碎婆妈,不过对陶洁来说都不难,她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犯嘀咕,难道网上流行的面试过程只是个传说?

每次轮到贝蒂说话时,她总是喜欢站起来,拿一支白板笔在白板上涂涂抹抹,根据陶洁的口述把她那少得可怜的工作经验绘制成一张看起来有点复杂的结构图。

后来陶洁才明白,贝蒂除了掌管培训部门的大小事宜外,她本身还是一名培训师,站惯讲台的,喜欢把一切场合都当作课堂。

贝蒂娴熟地拿笔在板上勾勒,写错的地方,她抽一张纸巾过来擦。陶洁眼尖,睨见白板擦其实就掉落在白板后方的墙角处,于是,乘某个空隙,她大着胆子走过去,把板擦拾起来递给了贝蒂。

贝蒂接在手里,也没什么反应,连声“谢谢”都不说,很顺手地就用上了。

回去后,陶洁在脑子里将面试经过回放了几遍,自己无论是学业还是履历中的闪光点实在太少,她觉得十有八九没戏了。

谁知一周后竟然接到人事部的通知,让她第二天下午去参加复试。挂了电话,陶洁感觉象中了福彩。

没想到这个福彩还是个头等大奖,复试的当天,她就被拍板录取了,据说贝蒂对她非常满意,前后看了数十个人,最终还是要了资历平凡的她。

陶洁感激涕零地从人事部出来,可能是激动过了头,她不辨方向的毛病再次复发,在诺大的办公楼里一下子找不着北了。

BR的行政大厅被两堵墙隔成了三块区域,走道却没有象划蛋糕那样工整规矩,左一条右一道,形同迷宫,陶洁来回走秀似的跑了两趟都没找到主出口的方位。格子间里有好几道目光向她射来,令她抓狂得急出了汗,实在没勇气再象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于是匆匆拦住从身后某个办公室里走出来的BR职员问询。

那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穿着米灰色衬衫,单手叉在腰上,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头发理得超短,胸前挂着工作牌,黄色的宽带系绳让人眼前一亮。他看着陶洁的双眸流露出一丝惊诧,目光里却有种不寻常的洞悉力,大约是觉得她眼生。

陶洁在陌生的环境里很容易窘迫,不得不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来应聘的,对这里的布局不太熟悉……”

男子用手上的文件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可以往那儿走。”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但是他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陶洁恨不能就地遁形。

“这里的每面墙上都贴着至少两张以上的‘紧急疏散图’——你可以参考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没有丝毫谴责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善意的提醒,但陶洁还是脸红了。

同时在心里庆幸,多亏没让贝蒂撞见,否则会不会当场后悔对她这个“路盲”的肯定?

她顺着对方指点的路径走出去时,果然看见了好几张贴在墙上的布局图,黄色的小笑脸标注着她目前站立的方位。

“以后我非把这张图背出来不可!”她咬牙暗想。

进BR的第一天,她很快就得知那位指路者叫麦志强,是BR市场部的总监。

再次与麦志强面对面,是贝蒂带着陶洁到相关部门作引荐的时候,陶洁想起上次的乌龙,难免面颊发红,在他眼里,会不会认为自己是被错招进来的?

麦志强却很轻松地跟她开起了玩笑,“我进BR的这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被陌生美女拦住去路!”

陶洁脸虽依旧红着,暗地里却对他肃然起敬,这年头,还有多少人能在一个公司呆上十年?

2

李耀明也没想到陶洁的工作能找得这样顺利,“你果然狗屎运好到不行!”

他为此还特地准时下班,拉了几个铁哥们出来,给陶洁好好庆祝了一番。

其实陶洁到北京来,家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爸爸是高中的数学老师,妈妈是M市某医院的主治医师,家里条件好,她又是独女,父母希望她能留在两人身边,她妈连未来女婿都相中好几个了,结果女儿硬是不愿意,力排众议地上了北京。

她临走那天,在卧室里佯装看报纸的妈妈都没肯跟她多说几句话,只是拍了两下桌子,恨声道:“将来你别哭着回来!”

陶洁委屈得差点当场就哭出声来,还是爸爸好哄歹哄送她上了出租车,她家是典型的慈父严母。

投奔李耀明的事她是瞒着父母的,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反对两人来往。

来之前,李耀明信誓旦旦地向她表示,工作的事情他一个朋友已经替她安置妥了。

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到北京的第一天,陶洁还没能从李耀明租住的简陋陈宅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即又被告知工作的事儿也黄了。

“介绍你进去的那哥们儿说他们公司今年形势不太好,总部开始卡人头了,从上周起就冻结了所有新进员工的名额,我哥们儿自己都自身难保!”

时值2009年春天,08年底的那场金融危机对全球企业的冲击都不小,很多大企业的股票价格暴跌,裁员大潮随时有可能袭来,搞得人心惶惶。

打击太大,陶洁不免灰心,李耀明费了不少唇舌才将她稳住,“重要的是咱们俩又可以在一起了,你说是不是?”

陶洁歪头看看月光下李耀明英俊的脸庞,这一年半来,她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能跟他整天厮守在一起么?至于工作——她强令自己乐观起来——总能找着的。

正因为有了这个坚定信念的支撑,陶洁才如愿以偿地走进BR,这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一条敞亮的坦途,她也在聚餐会上由素来的配角一下子成为了主角。

王飞跟张健是陶洁以前在学校就认识的,都是李耀明的同学,张健跟李耀明还是同一个宿舍的,因为长相比较猥琐,被人取了个绰号叫老狼,不过人挺实在,今天的聚会上,他把女朋友顾佳也带了过来。

顾佳的经历跟陶洁如出一辙,也是追随男朋友来到北京,现在某家银行当编外人员。

陶洁记得顾佳也是他们学校的校友,财经系的,长相一般,用李耀明的话来说,“她跟老狼挺有夫妻相的。”

陶洁听毕笑了半天,然后骂李耀明嘴毒。

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出来聚餐了,聊天讲笑话都随意得很。对陶洁能在眼下这种危机时刻还加入名企都由衷觉得幸运,当然,老狼除外,他是坚定的自主创业的拥护者,常常把“早晚得出来搞。”象口头禅一样放在嘴上唱。

在座的当中,就属赵志成最沉默寡言,他跟李耀明和王飞做过一年同事,三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只是他生性沉静,所以至今还在原单位猫着,不象李耀明他们,已经跳过两三次槽了。陶洁一开始的工作也是他介绍的,所以难免觉得有些亏欠了李耀明,这次听说陶洁工作落实了,闲人里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坚持这顿饭由他埋单。

面对朋友们的咋呼,陶洁始终面带笑容,沉浸在融融的胜利之中。

能够进入BR,让陶洁有种被馅儿饼砸中的眩晕感,工资不算多高,毕竟那是一份杂役的差使,但她赢得的是再高工资也无法替代得了的自豪感,她得到了某种认可,在求职过程中丧失的自信心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哪里会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自信将再次遭遇严重挫折。

陶洁在BR培训部的担任培训助理,直接向贝蒂汇报,说穿了就是打杂,帮贝蒂料理一切跟培训有关的琐碎事务。

她之所以能申请到这个职位,是因为上一任培训助理爱丽丝升职了,她在做了两年的专项培训后终于扶了正,从助理升至主管,专职负责两项从贝蒂手上撇出来的低端管理培训。这无疑是向陶洁展示了一条充满前途的职业发展道路。

上司贝蒂具体年龄不详,应该不会低于四十岁,不过身材丝毫不走形,打扮也很时髦,年轻时想必长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岁月无情,无论用多少粉都无法掩盖脸上的褶子。

贝蒂做事风风火火的,常常一句话没讲完人就跑不见了,隔了半小时,又会冷不丁在你面前冒出来,问刚才她交待的事情完成了没有,陶洁几次被她弄得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很快就发现这个上司完全没有想像中那么好搞。

“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去找爱丽丝问问清楚!”这是贝蒂对陶洁的口头禅,她似乎对陶洁并不满意。

陶洁的工作初上手,很多地方也的确需要前任爱丽丝跟她交接。

爱丽丝看起来跟陶洁年龄相仿,很有职场女精英的气质,着衣打扮精致得象个芭比娃娃,眼神里却时常流露出芭比娃娃所没有的那种警惕与精明。乘着交接工作之际,她顺便把不少应该她自己做的事也派给了陶洁,BR的组织结构很扁平,员工名额也控制得相当紧,只有总监以上级别的管理层才有资格配备秘书或者助理,所以爱丽丝虽然独立负责两个项目,手下却只有她自己一个兵。

初来乍到的陶洁哪里搞得清楚自己实则被暗算了,对爱丽丝交待过来的事情,她本着拣到篮里都是菜的原则,不折不扣地一件件做,结果常常为了帮爱丽丝做事而耽误了贝蒂的工作,贝蒂对她便更加不满意了。

等陶洁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晚了,在BR,无论什么事,只要你一沾手,就甭想再甩脱,更何况陶洁还有求于爱丽丝,哪里敢拒绝她的要求,只能一边做着,一边默默苦恼。

陶洁心里存不住事儿,吃了哑巴亏总想跟人发泄一番,可是除了李耀明,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她情感垃圾桶的适合对象了。

她给李耀明打电话,希望他能早点回家,他已经连着两个礼拜加班加到夜里十点了,如果不是陶洁强烈反对,他恨不能睡在公司。

好容易李耀明松了口,说会准时回家,陶洁顿时高兴不已,下了班特地跑了趟超市,买了好几道熟食,另外还有新鲜蔬菜,她做了一个多月的饭,厨艺见长。

李耀明租住的房子位于海淀区万泉庄的一排老式民宅内,一间一览无余的斗室,顶多二十个平方米,放着床、书架、衣橱等所有家常用品,显然是客厅兼餐厅兼卧室,床是靠窗放着的,一窗之隔便是公共走廊,窗玻璃上简单胡着纸,阳光从破损的小圆点中透进来,一点私秘性都没有。

陶洁第一次踏进门来就错愕得连声音都变了,“你就住这种地方啊?”

她记得以前来北京看李耀明,他还是跟人合租在公寓里,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也不至于破落成这个样子。

李耀明则挠挠头皮,有点无奈,“现在北京的房价涨得厉害,要在市区租间像样的房子不容易。你一来,我也不能再跟人继续合租,找来找去,也就这里合适点儿,附近就有个地铁站,靠近人大西门,多金贵的地段!你还真别嫌弃,就这么个房子,租金快靠两千了!要不是因为你来,我还真舍不得。对了,你来看!”

他拉她走到房间右手,推开一道门,一股厕所特有的气味迎着陶洁扑了过来,她本能地抬手遮住鼻子。

李耀明却挺得意,“咱们这间房还带独立卫生间,后门还有个小厨房,通煤气的,不错吧!”

解释完毕,见陶洁依旧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只得努力笑了笑,宽慰她道:“简陋是简陋了点儿,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将来咱们总得自己买房住。”

两人情到浓时,李耀明曾把自己妥善收藏的一张存折交给陶洁保管,那上面攒着了他来北京后的全部积蓄,一共有五万多块。

“以后这个就交给你收着,等钱攒到够付首期了,咱们就去买房。”

陶洁顿时感动得要命,连住在这不甚满意的破屋里的不适感也在陡然间消失了不少。

她拿在手里的虽然只是五万块,可却是李耀明彼时的全部,而他就这么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这种信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匹敌。

翌日,陶洁就跑去银行,把自己工资卡里剩余的一万多块钱倒入了存折,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她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跟李耀明的命运从此就算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

从附近的超市到家,步行也就十来分钟,陶洁就当锻炼了。

来北京后,她的生活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没有人伺候一天三顿的吃喝,洗衣服、打扫卫生都得自己亲自上阵,但她并未因此而觉得自己吃了苦、受了难。她想像着自己跟李耀明犹如一对白手起家的鸟儿,正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构筑坚实的小窝和美好的明日世界。

饭菜做好了摆在桌上,陶洁怕凉,特地用干净碗倒扣着,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新闻联播开始了,李耀明还没回来,她忍不住给他拨电话,那头没人听,她心浮气躁。

看看那一桌没有热气的饭菜,肚子倒先饿了,陶洁又舍不得先吃,她希望李耀明能完整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从视觉到口感。

实在饿极了,她才掀开盖碗,捻了块烤鸡肉塞嘴里填巴一下肚子。

到了八点半,李耀明才打电话回来,先道歉说手机没带在身边,他去参加一个临时召集的紧急会议了,又有新任务。

“你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他匆匆交待了几句就掐了。

陶洁失望地独自吃着冷冰冰的饭菜,一点儿都品不出香味来。

等李耀明回到家,陶洁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才刚搁下,她就醒了,迷迷糊糊中,还惦记着桌上的饭菜,“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帮你去热一热。”

“我在公司吃过了。”李耀明瞥了眼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几只碗,也很歉然,“以后别等我了,就算回来吃,我的时间也很难控制得准,你饿了就自己吃,否则饿出胃病来就不好了。”

陶洁懵懵然听着,偶尔哼哈一声,她困得要命,等李耀明去洗漱,她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半夜里,陶洁被某种犀利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身边的李耀明正呼呼大睡。她仰躺在夜色中,对着漆黑的天花板发怔,不知哪来的一束亮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帘映照在天花板上,光影交错,轻轻颤动,仿佛有颗不安分的心在那里跳跃。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渐渐活跃起来,不知怎么一转,就想到了千里之外自己的父母和那间专属于她享用的温馨闺房,里面每一件物品她都熟悉得能够背出来,她心里蓦地有些酸酸的,鼻息轻轻抽了几下,到底没有哭出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手忙脚乱地对付了一星期,陶洁接到邮件通知,她该去参加新员工培训了,也就是爱丽丝组织的那个。

培训为期两天,学员来自BR全国各个办公室的各个部门,陶洁后来在培训部混熟之后,走在公司里,她能从别人的脸上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新人还是老员工,因为每个加入BR的新人,无一不是带着兴奋和新鲜的表情。

既然都是新人,又同在一个起点上,相对也就容易亲近跟沟通,而且一个班上,部门和职务都不尽相同,为了将来的工作有可能更加便利,大家很快就形成小团体,互留联系方式。

陶洁被分在第四组,连她自己都没料到,身在培训部的她能受到如此欢迎,人人都想跟她攀一攀关系,因为众所周知,BR的培训在同行业甚至企业中的知名度极高,很多人加入BR,尤其是年轻人,多半是冲着那些诱人的培训来的。而BR的高级管理类培训——也就是贝蒂负责的那一块,有着极严格的筛选制度,除了本部门经理的推荐外,培训部还会出具一系列的考核,包括笔试、面试、背景调查等来审核该预备学员是否具备入学资格。

正因为有着重重障碍,所以能够在BR培训学院毕业出来的学员可以说是BR公司的佼佼者,而一张BR的高级培训证书在应聘其他公司时,也有着不言而喻的说服力,含金量极高。

“以后万一我申请,一定要多多帮忙啊!”很多人都这么恳求陶洁,就好像他马上就要去参加某个培训似的。

都是八杆子还没影儿的事,陶洁又不便拒绝,只能胡乱应和着,一笑带过,同时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自己目前的这个工作还挺吃香,只是,怎么就轮上她了呢?

新员工培训的课程相对而言都很浅显,请来讲课的都是公司各个部门的资深人士,给这群新入BR的员工讲述公司各项规矩,传达企业文化,大家俗称之为“洗脑运动”。

授课内容大致分两类,一类是文化型的,主要讲述BR的历史、产品介绍、未来展望等;另一类则是流程类的,如财务制度、各项规范、安全措施等,以便学员们尽快熟悉工作环境。

陶洁在产品介绍的课堂上再次见到了麦志强。

她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有着宜人的外表和翩翩风度——尽管这一点已经被坐在她身旁的一位马姓同学一再肯定过。

麦志强的课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在他前面,已经有五六名BR的部门总监或经理走上过讲台了,但麦志强无疑是这群中层管理人员中气质最好的一个,他长得不算英俊,但着装搭配无一不恰到好处,自有一股沉稳的风度。又谈吐得宜,说起话来笃定自信,偶尔冒出几句幽默的话语,又毫无哗众取宠的造作,所以讲课二十分钟后,立刻赢得了一大票粉丝。

而陶洁最初见到他走进来,脑子里率先浮起的还是初次见面时的尴尬,尽管在那以后他们有过很官方的正式面见,他对她的态度无可挑剔,但陶洁还是免不了在心里懊恼,她知道有些人很容易在第一眼时就把对方定型,越资深的人越如是,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看法,也许初次见面时她确实被窘到了,很有点想驳回面子的心理。

不过她的懊恼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麦志强对BR繁复的产品了解极为透彻,他几乎能娴熟地讲出任何一个型号的优缺点,听着他对BR上千种机型如数家珍,她深为他的专业水平折服,暗忖,他在BR这十年果然不是白混的。

麦志强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时候,小马姐则在台下偷偷跟人散布关于他的八卦,“麦克刚进BR的时候做的是销售,听说是有名的工作狂,屡次缔造过销售部的神话,后来因为做事太卖力,再加上生活没有规律引发了胃出血,这才逐渐退出前线,转去市场部的。”

“啊?工作狂啊!不知道结婚没有?”有人眨巴着眼睛窃窃地应和小马。

“没呢!至今单身!唉,你说他要还在销售部多好,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咱们这些小兵才有干劲嘛!”小马深表惋惜。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旁边的人偷偷笑她,忽然又觉得奇怪,“咦?你比我还晚进公司两天呢,怎么已经了解到这么多信息了?”

小马很得意,“我是做销售的,这种不算秘密的八卦新闻对我们来说小菜一碟,要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怎么去搞定客户。对了,我还知道爱丽丝的事儿呢!”

“嗬嗬,真厉害啊!”

……

她们在讲悄悄话的时候,陶洁就坐在她们前面,背对着两个八卦的女同学,手肘撑着脑袋,似乎在很认真地听讲,其实后面的“野史”一句也没落下,尤其是提到“爱丽丝”三个字的时候,更是把耳朵竖得笔直,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关于爱丽丝的情报信息。

令她吃惊的是,爱丽丝居然比自己大了六岁,今年三十了,但仍单身,好像连男朋友都没有。

“太挑剔,不过在BR这种公司做上去的女孩子,眼界都很高的,又到了这个年纪,确实有点难度。”小马年纪其实也不小了,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那跟麦克好了,两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看着都合适啊!”身旁的人还真会出主意。

陶洁还没来得及听到小马的观点,麦志强却冷不丁点了小马的名,请她起来回答问题,大概是看她聊天太过积极了。

陶洁偷偷转身,飞快瞥了一眼,刚好看见小马憋得满面通红,不知所措地站着,完全不知道麦志强提的问题是什么。

好在麦志强又重复了一遍,并加以提示,小马总算没有出丑,流利地答完,重新坐下来后,陶洁就没再听到她的窃窃私语声。

爱丽丝推开一小条门缝钻进来,把一件类似翻页器的东西搁在讲台上,麦志强回身看了一眼,对她笑着说了声“谢谢”,爱丽丝甜甜一笑,重新走了出去。

陶洁在底下冷眼看着这一幕,从外形上看,这两人还真挺般配的,只是麦志强那么闲定的性格,会受得了爱丽丝如此刁钻的脾气么?不过也说不定她对着麦志强就不是象对着自己那样的神色了,不是说女人都有好几副面孔的吗?

思绪越飘越远,幸好麦志强没有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他好像进门之后都没有专门扫过陶洁一眼,完全象忘了以前见过面似的,陶洁不知道该感到失望还是幸运。

下午的课到晚上六点才结束,又花了二十分钟做了一张评估卷,之后整个班三十个人就被大巴车拉去市区的酒店吃“结业饭”。

陶洁挺高兴,不光是因为有好吃的,中午她跟李耀明通过电话,他今天赶项目,又不回来吃晚饭,她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那个破陋的房子里独处,能在外面消磨掉一个晚上当然是最好的,更何况还有一班热闹的同事在一起,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明天一早要赶回各地的,更有一些处在互不相干部门里的同事,也许今天之后很难再有机会见面,所以今天晚上简直是狂欢的盛宴。

为了增进熟悉感,爱丽丝把这两天上台讲课的“老师”也一并请上了,除了出差的或者手上有急事的,基本上都去了,麦志强也在其中。

一辆能载下四十多人的金龙大客车上人声鼎沸,陶洁跟一名叫李泉的售后部工程师坐在一起,在他们前面坐着的是爱丽丝和麦志强。

位子靠得紧,大家说话声音也都不避嫌,陶洁只要用心听,前后左面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麦志强对爱丽丝笑道:“现在大概只有新员工能保持这么高昂的激情了。”

“是的呀!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做培训的原因,其实能来参加培训对很多同事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放松机会。”爱丽丝说话的声音很娇脆,确实比平常可爱许多。

“不过你们的培训,除了新员工这个,都不太好过,贝蒂那边的更恐怖,我还记得三年前参加高级领导力培训,在酒店做项目做到凌晨一点,实在是够受的。”麦志强笑着摇头叹息。

爱丽丝咯咯地笑起来,“姚总说贝蒂的培训学院就是黄埔军校!”

陶洁若有所思,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咬指甲。

“陶洁,你是不是刚毕业?”

“啊?”陶洁正听得起劲,被李泉的忽然搭讪吓了一跳,很快就回过神来,“我呀,不是,我工作一年半了。”

“是嘛!”李泉挺惊讶,“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样子,顶多象个在校生。”

陶洁烦恼地霎霎眼睛,有点无奈,她最不喜欢人家说她小。

“你以前在哪儿工作?”

“M市。”

“M市?那不是在南方吗?挺远的,怎么想到跑这儿来了?”

李泉跟陶洁上课时就分在一组,两人一前一后,做习题时他给陶洁帮助良多,所以两人挺聊得来。

不过陶洁并没有向别人坦白自己经历的打算,于是很含糊地用“发展、前景”之类的老调子打发了他的种种疑问。

她不喜欢被人盘问,又抓不到反过来盘问对方的机会,好在酒店就在眼前了,车上稍稍安静下来的气氛再度被骚动搅乱,李泉伸长脖子看窗外,停止了对陶洁的打探,她暗自松了口气。

三十几个人呼呼拉拉进酒店,场面甚为壮观,到了预定好的大包厢,位子是随便坐的,陶洁等坐下来后才发现麦志强居然坐在自己正对面,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

麦志强跟人说着话,好像是在回答谁的提问,目光随意在众人脸上扫过,待到经过陶洁时,似乎终于认出她是谁来,目光稍有停留,微微颔首,陶洁赶忙也报以一笑。

爱丽丝跑出跑进了好几趟,等最后一次出去后再回来,包厢里已经坐得满满的,没她的位子了,本来就是三十多个人硬凑的三桌,席间都比较拥挤。

看着她皱眉的样子,陶洁没法袖手旁观,于是去找服务员又在他们这一桌添了把椅子,爱丽丝落座,跟陶洁之间就隔了一个李泉。

酒宴不比课堂,主要以闲聊为主,而且是以老员工布道授业的形式展开,底下一群菜鸟配合着频频提问,每桌上都有一个口才最突出的讲师担当此重任。陶洁这一桌上的“主持”既不是麦志强,也不是爱丽丝,而是人事部的一位牛人,他讲述着自己在招聘过程中采用的各种精妙的阅人手段,听者在惊讶入迷的同时,又深感自己是如此幸运,没有碰上这位老兄,否则只怕也要人仰马翻,挫在BR门外。可能是自己进来时没遭遇那么多波折,陶洁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倒是跟她在几个论坛上听到的“谣传”比较吻合,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牛人在高谈阔论时屡屡提到一个老外的名字,并引用了颇多他说过的话,陶洁觉得名字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转首低声问李泉,“琼尼汉克斯是谁?”

李泉未及回答,坐在他下手的爱丽丝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弄得大家都很莫名其妙,连牛人的演讲都停顿下来。

爱丽丝指着陶洁,咯咯乐道:“你是我做的这么多期培训中唯一一个不知道琼尼是谁的人!”

大家闻言也都笑起来。

在笑声中,李泉回答了陶洁,“琼尼是BR现任的全球总裁。”

陶洁恍然大悟之余,却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在新员工培训的第一堂课上就有讲师提过,可惜她天生对老外的名字很迟钝。

大多数人的笑声还是善意的,没有谁会为此而觉得陶洁有本质上的问题,唯独除了爱丽丝。

原本只是个私底下讨论的问题,她却公然提出来给大家当笑料,其用心之“险恶”让陶洁心寒,尽管她似乎的确只是当作一件有趣的事来调节气氛的,可陶洁依然接受不了。

她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且隐有怒意在皮肤下涌动,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凡是看到她此刻脸色的脸都有不妙的预感,空气也略有紧张的凝滞。

“这种乌龙我也有过。”坐在对面的麦志强忽然笑着开口,“我刚来BR的时候,也不知道当时的总裁是谁,那时候还是乔治当任,全球知名的管理大师,而我对他却一无所知。”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麦志强吸引了过去。

“四年前我去法国领增进业绩的一个奖项时还跟乔治见过一面,我告诉他我是在公司干了两年后才知道他是BR的全球总裁,他笑着说很高兴我终于能够认识到他的存在。”

大家都被逗乐了。

“所以说,不知道公司的总裁是谁也没什么,但是你必须了解你自己的职责,你老板对你的期望,还有——你所在团队的目标。”

麦志强的打圆场无疑是救了陶洁,她对爱丽丝积攒已久却无处发泄的怒意终于成功缓解,其实事后想来,如果当时她向爱丽丝发难的话,产生的不良效应肯定全归自己,人人都会觉得她小孩子气,连玩笑都开不得,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绝不是这么回事。

她向麦志强投过去感激的一瞥,而他并未接收到,彼时他们的话题早已转移到前任传奇总裁乔治的身上去了。

经过这件事后,陶洁对麦志强的好感越发明显。

酒宴散后,大家相继往包厢外走,回酒店的同事仍然坐上大巴车,本地的职员则自己打车回去。

陶洁不想跟人挤,撤离得比较慢,很凑巧,她在包厢外的走廊上跟麦志强撞上。

“麦总,今天的事,谢谢你替解围。”她真心诚意地向麦志强表达谢意。

麦志强会意,淡淡一笑道:“没关系。”顿一下,似乎在斟酌,但还是开口道:“爱丽丝个性很直,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人其实挺不错的。”

陶洁点点头,“我明白。”心里却因为他替爱丽丝说话而有点不是滋味。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陶洁刚在卫生间里费劲地冲完澡,就听门外有响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李耀明也下班回来了。

陶洁在镜子前整着自己满头蓬松的秀发,她已经开始习惯卫生间里那股永远挥之不去的异味了。

李耀明笑呵呵地走到她面前,“培训结束了?”

“嗯。”她嘴里咬着两根黑色的发夹,说话含糊不清,“你吃过了?”

“是啊!加班加到这么晚,公司再不给提供晚餐就忒没人性了。你呢,吃的什么?”

陶洁理好头发走出来,闷闷地说:“在酒店吃的,有聚餐。”

李耀明从后面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势搂着她坐到床上,“好像不太高兴嘛,又怎么啦?”

陶洁一声尖叫,从他怀里滚倒在床上,然后爬起来使劲推他,“你还没洗澡呢,别坐床上呀!”

李耀明的脸一下子垮搭下来,抽抽鼻子,“你的洁癖真要命!”

可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乖乖去洗澡,今天回来得早,上了床还能温存一会儿。

等他火烧火燎把自己弄干净了回到床上,陶洁却依然皱着眉,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又跟谁闹别扭了?”李耀明瞅着她的脸色猜测,“爱丽丝?”

陶洁就把在酒店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我不喜欢爱丽丝,一点都不喜欢。”陶洁愤愤地扯着枕头套上垂下的流苏道,“她刻薄,势利,虚伪,整个人象只刺猬,张扬得不可一世。可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讨厌我?我又没得罪过她!”

“可能你们俩在气场上不对盘吧。”李耀明敷衍着道,“谁也看不惯谁。”

陶洁瞪着他,“你的意思是她没有错,她那么欺负我还是我的问题喽?”

“当然不是。”李耀明赶忙为自己澄清,“我当然是挺你的!但是,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谁让你是新人呢,对不对?总之,每家公司都差不多,老员工总是要有意无意排挤一下新员工的。”

“我真想不通。”陶洁心头的郁结依然难解。

“想不通就别想了,”李耀明搂住她,轻轻吻她的脸,“时间长了,就会没事的。”

“我不喜欢她。”陶洁喃喃重复着。

“我知道。”李耀明嗓音嘶哑地低哝,喘息甫促,吻得更加深入。

陶洁脑海里却是自己受窘时大家笑呵呵的脸,还有麦志强最后那句替爱丽丝辩解的话,她的心里更加愤懑难耐。

“我连BR都不喜欢……”她的这句话被李耀明投入的亲吻给吞噬了,之后,是她整个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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