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秘密
又一个星期接踵而至,陶洁身心俱疲地去公司上班。
做着事,上周末经历的一些片段还会不时跳出来干扰她,她觉得真应该在自己脑子里装一个自动转换开关,可以随时从这个频道调到另一个频道,而不至于互相搞混。
直到下午三点多,陶洁的精神状态才彻底拉回到工作中来。
这周的上半周,有件不紧急但对她觉得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她得给麦志强选个礼物去。
系统里的申请贝蒂早就批下来了,只需要她拿着单子去行政部领就行,陶洁决定速战速决,一拿到礼物就立刻给麦志强送过去。
领出来的是一套万宝龙的中低档圆珠笔,黑色的笔身,看起来挺有质感。陶洁从行政部出来后就往市场部的办公区域走去。
很不巧,麦志强不在,他的秘书翠希告诉陶洁,麦总出差了,要下周才回来。陶洁这才想起来麦志强曾经跟自己提过,就因为这个,他没法去参加周四在三亚举行的那个会议。
礼物只得由翠希转交。
没见到麦志强,陶洁心里竟然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认真做事,时间往往一晃就过去了。
周二晚上,陶洁开始整理翌日出差的行李。
李耀明过了十点才回到租房,陶洁对他的早出晚归已经见惯不惯。
李看见衣柜旁站立着的那只行李箱被挪到了沙发旁,李耀明随口问了一句,“你又要出差啊?”
“嗯。”陶洁趴在枕头上看一本消遣的小说,她现在习惯晚睡。
李耀明愣了一下,他刚才不过是随便找点话题跟陶洁搭讪的,没想到竟被自己猜中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前陶洁出差,哪次不是兴奋地跟什么似的,提早好多天就和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哪像现在,安静得简直不正常。
“去哪儿?”
“三亚。”陶洁惜字如金。
李耀明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解衬衫扣子的手也落到膝盖上,他本想先去洗澡的,此刻却没心情了。
“陶子,我们是不是该心平气和地谈谈?”他盯着她下垂的眼帘问。
“谈什么?”陶洁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难得见他在家里穿成这样正儿八经的,还一脸严肃。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好,你,咳,难道你喜欢我们现在这样?”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真心实意的苦恼。
陶洁把书撂到一边,在床上坐了起来,其实从李耀明一进门,她的心思就不在书上。
“那你说能怎么办?”她把球踢回给他。
李耀明叹了口气,嘴巴用力往一边努了努,轻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北京?”
陶洁把脸转向一边,刚好看到窗框上一截几近腐烂的木头,即使是最鲜艳的油漆,都无法将那丑陋的面貌罩住。
半年前她刚来的时候,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感情,因为这里有李耀明——她所爱的人。
“我在北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幽幽地诉说,“唯一拥有的人就是你。”
陶洁说着,目光转过来直视着李耀明,“可是光有你,是远远不够的。我不能把我所有的喜怒悲欢都强加在你一个人身上,你承受不住的,对吗?”
李耀明迎视着她,忧郁地沉默。
“耀明,这些日子,我过得很不开心,我常常会有种窒息的感觉,是的,我不喜欢北京,因为它让我感到压抑。”
“……北京很大。”李耀明低语,仿佛在为这座城市作辩解。
“对,它很大,可它并不属于我。”
这话语里的熟悉感让李耀明一怔,同样的话,也曾经从赵志成的嘴中说出。
赵志成最终选择离开了北京,那陶洁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象阴云一般笼罩住了李耀明的心田。他走过去,在陶洁面前坐下,忽然把头俯下去,象个孩子似的将脸埋在陶洁拱起的大腿上。
“陶子,三年前我到北京,也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知道,要在这里过上舒服的日子不容易,你问我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儿不可,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真的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我希望自己不会象别人那样庸庸碌碌地过日子。到了今天,我心里的那个梦还是没有破灭,我没办法就这样怀着遗憾离开。”
陶洁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李耀明说话时热乎乎的气流冲到她腿上,她只是麻木地听着。
“我知道勉强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会让你不开心,但是……再给我三年时间,就三年,行吗?陶子,我爱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李耀明喃喃地说着,“不,两年,无论如何,你得让我去试试我才甘心,如果两年的时间你还嫌长,哪怕就一年,一年也好啊!”
陶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隐忍的悲戚,她忽然醒悟到,李耀明肩上扛着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她轻,她的心蓦地柔软下来。
她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脖子根,就像他们每次温存甜蜜的时候那样。
从她轻柔的举止中,李耀明读出了某种谅解的意味,稍顷,头顶上方传来陶洁的声音,“……好,我再等你一年。”
紧接着,是一声怅怅的叹息,发自陶洁的口中,也发自李耀明的内心。
一年,只有一年而已。
也许是已经经历过几次大场面的缘故,三亚的会议比陶洁想像的要顺利,再加上爱丽丝喜欢出风头,人前的工作她总是抢着做,只把些幕后协调的杂事推给陶洁,这样一来,陶洁反而比在苏州那次要轻松得多。
三亚如画的风景和美味的海鲜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原本抑郁的心情。
连着两个晚上都是好几十口人吃一拨哄的大会餐,最后一天晚上,因为有不少同事已经开始陆续返程,总算成全了大家一次自由活动。
一个人,陶洁也没敢多出去逛,在酒店附近的餐馆美美吃了一顿,顺便去隔壁的超市里买了一点海南特产,左不过是槟榔干、椰子糖之类的,波罗蜜虽然好吃,但据说经不住时间长,这么热的天,她很担心没等运回北京就已经发臭了,只得作罢。
爱丽丝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晚上都没见踪影,不过陶洁也不期待与她见面,来的时候两人虽乘坐同一班飞机,却是一前一后,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形同陌路。
其实陶洁也不是不会玩,但身边没有伴儿,她就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上,有点怪可怜的,这跟独行天下的驴友还不一样,因为她的身边明明有一群认识的同事。
办完所有的事回到酒店房间,时间还早,她慢悠悠地把东西都整理妥当,然后洗了个澡,靠在床上看电视。
恰巧看到一部老电影《钢琴师》,讲述二战时期,波兰著名的钢琴师如何在纳粹眼皮子底下东躲西藏逃命的故事。在纳粹战败即将撤离的那段日子里,一个德国军官倾慕于他的才华,偷偷拿家里的食物资助了他,人性中尚未泯灭的善良在这部整体发出阴冷杀戮之气的影片中显得尤为闪亮、可贵。
陶洁忽然想,跟片子里的钢琴师相比,自己的生活岂不是已经非常幸福,没有生存危机,没有食物短缺,没有战火连绵,更没有那么多的亲人,此去一别,便是相逢来世的凄苦,可为什么她依旧还是觉得幸福离自己那么遥远呢?
是不是**太多了?
电影结束刚好十点半,陶洁关了电视机,只开了盏廊灯,在昏黄的光线中闭目养神。
一团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的脑子里渐渐变得混沌起来,不久便昏昏欲睡地迷糊了过去……
猛然间醒来时,她以为已经天亮,挣扎起来看了看床柜上的电子钟,其实才刚过午夜十二点而已。
手机在妆台上不停地唱,原来她是被这个声音吵醒的。
陶洁皱着眉抓了抓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有点恼恨打来电话的人,这么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给她打电话的竟然是爱丽丝。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含糊不清,类似于呢喃,如果不是陶洁的手机里存过她的号码,简直要疑心是不是谁打错了电话。
“陶洁,我……我好像醉了……唔,你……能,能帮我一下吗?”
“嘎?”陶洁这一惊非同小可,“你在哪儿呢?”
“我,我不知道……”林惜的声音忽远忽近,周遭还有些陌生的嘈杂声,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连地址都不知道,这下陶洁也犯难了,“你是不是在酒吧?”
“酒吧?”林惜恍惚的声音再度传过来,“哦,对,我在酒吧——嗨!你别烦我!”她忽然厉声喝斥,把陶洁吓了一跳,转瞬就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在纠缠她。
“你把酒吧的名字告诉我,我马上过去!”她果断地道。
“好……好。”林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陶洁判断,她应该是在询问边上的什么人。
“叫美池,美丽的美,池塘的池。”林惜道。
“行,你在那儿等着,别乱走动,我马上过去找你。”陶洁啪地挂断电话,火速换好衣服冲了出去。
电梯即将到一楼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叫个男同事陪自己一起过去?
转念一想,立刻就放弃了。
且不说尚留在酒店的同仁们此刻应该都已进入梦想,她猜测爱丽丝也未必愿意让其他人见识自己的狼狈。
不过她能给陶洁打这个求助电话,却是出乎陶洁的意料,无论怎么说,她的狼狈模样应该是最不愿意被陶洁见识到的,或许她真的是醉得太厉害了。
三亚的马路不难走,繁华地段大多集中在靠近汽车站那一带。陶洁跟出租车司机一报酒吧名称,司机立刻就明白了具体方位。
在美池门口下车,推门进去,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缭乱的灯光和熏人的烟雾刺激得人眼睛都无法正常睁开,陶洁心里纳闷,想不到爱丽丝也会喜欢这种地方。
门口有个服务生很殷勤地上来询问陶洁,她说找人,一边掂起脚来向里面探头探脑,只看见无数攒动的脑袋。
美池规模很小,酒吧中央是个表演台,周遭围了数圈小桌,排得密密匝匝,数几十人杵在里面,相互间几乎是头顶头、背靠背,大部分人都彼此不熟悉,但对如此亲密的距离都毫不在意。
服务生陪着陶洁一起往里走,一边悉心聆听陶洁对爱丽丝相貌的描述,独自来酒吧的女性不少,一时之间他也很难回忆得起来。
在人群里挤了一圈也没看见爱丽丝的身影,陶洁心里的焦灼又加深了一层。服务生听她说爱丽丝可能醉了,遂提议带她去盥洗室外面的走廊里看看,那边安置着几张长椅,经常有喝醉的人躺着睡觉。
陶洁很难想像一向衣冠整洁的爱丽丝会在这样杂乱的公众场合睡过去,但眼下显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随着服务生见缝插针往盥洗室方向杀过去。
推开隔着厚重玻璃门的后院,耳朵边顿时清寂了不少,陶洁未及回头,就听到角落里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着不耐烦。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爱丽丝,一脸的厌烦和无可奈何,手臂有气无力地挥动,好在那个骚扰她的男人也不怎么敢用强,生怕惹到旁人的注意。
“爱丽丝!”陶洁吃惊地奔过去拉她。
爱丽丝困顿的眼皮吃力地睁开,看见是陶洁,先是一喜,“你终于来了!”说毕却又扑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男人也醉得不轻,笑嘻嘻地还要去撩拨爱丽丝的胳膊,被陶洁狠狠瞪了一眼,猛力推了一把,“走开!”
男人待要发作,身后的服务生走过来跟他低语了几句,他才晃晃悠悠起身,低低嘟哝了句:“原来是不喜欢男人!”
陶洁没心思跟他拌嘴,让那服务生帮忙扶着爱丽丝走了出去。
凌晨的酒吧门前停了不少出租车,打车很方便。
把爱丽丝塞进车里,陶洁谢过服务生,随后也上了车,一路回酒店。
上了车,爱丽丝便不再哭泣,闭着眼睛缩在车门边,显得疲累至极。陶洁感觉自己胸前微有濡湿,低头瞅了眼,又看看身边的爱丽丝,无声叹了口气。她没对爱丽丝的举止问动问西,谁没有一点伤心难过的事,她只是凑巧见证了而已。
三亚的夜色宁静温馨,跟北京大有不同。陶洁透过车窗望出去,只觉得这一夜是如此奇异。
到了酒店门口,陶洁正犯愁怎么把爱丽丝弄进房间,她却醒了,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看灯火通明的酒店,“到了?”
陶洁应了一声,给她打开车门,“你能走吗?”
爱丽丝试了试脚力,虽然绵软,尚能听从自己的指挥,咬牙道:“没事,我行的。”
谁知一迈出车门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到底还是让陶洁搀扶着一步步往酒店里走,好容易进了电梯,内墙上的镜子光洁地容不下一点瑕疵。
爱丽丝瞥了眼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脸色灰白,郁气沉沉,她苦笑着转开眼睛,自嘲地问陶洁,“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陶洁不好说什么,笑了笑道:“洗个澡就好了。”
进了房间,爱丽丝只想一头栽进被子里,再也不要醒过来,她模糊的意识中早已察觉自己今天的行为很丢人,但此刻她懒得作忏悔。
陶洁帮她烧了壶水,又冲了杯热茶。
把茶杯搁在床案上后,陶洁看了眼紧阖双目、倒在床上的爱丽丝,估计她是没力气洗澡了,于是把被子展开来替她盖上,又将低冷的室温略微调高了两度,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她拎起自己的小包,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陶洁。”爱丽丝突然在床上唤她一声,同时努力转了个身,正好面对着陶洁,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光线昏暗,爱丽丝的脸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你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她低低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无助。
陶洁脚下一滞,还是转过身来,“……好。”
她在床对面的圈手椅里坐下,爱丽丝则静静地仰躺在床上,从陶洁的角度望过去,看不清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坐了一会儿,陶洁有些无聊,于是起身过去,摸了摸适才倒好的一杯茶水,杯身温凉,她问爱丽丝,“要喝点儿茶吗?”
“谢谢。”爱丽丝动了动身子,原来她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谢谢,暂时不用。”
“喝点茶有助于解酒。”陶洁善意提醒。
“陶洁,你是个好人。”爱丽丝忽然盯着天花板这样说。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到这句话从爱丽丝的嘴里说出,陶洁很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看到爱丽丝一脸凝重的神色,她硬是忍住了,她不知道爱丽丝究竟是清醒着还是早就醉了。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爱丽丝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一直知道,所以……我很嫉妒你。”
陶洁愣住,她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值得爱丽丝嫉妒的。
“你刚来BR时,贝蒂就对你很满意,她跟我夸过你,说你细心、踏实、安分,其实她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点是:你没有野心。贝蒂需要这样的人,她希望得到一个任劳任怨的长期助手。在我之前的前几任都是做了一两年就跳槽或者转岗走了。我算是比较用心的一个,可是贝蒂一直对我存有戒心,她知道我不甘心就这样在她手下打工。”
陶洁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她为自己无意中得到如此机密的信息而感到惊讶,老板对自己的印象不坏,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但是她又担心爱丽丝清醒之后或许会后悔跟自己说这些话。
但眼下的局势,要想阻止她倾诉下去显然不大可行。
“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进BR的吗?”爱丽丝忽然问,她当然不是期待陶洁的答案,她需要一个设问来引出下面的话。
“我毕业后就进了北京的一家小企业里工作,做了两年,升成了主管,薪水还可以,但是没什么前途,那时候我一心想进一流外企,BR就是这样一家让我仰慕的公司。为了能进BR,面试时我还把原来单位的薪水往下调了一些,而我去应聘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培训专员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幼稚得可笑。
“接到BR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男朋友刚好要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工作,本来我答应跟他一起走的,就连去应聘BR,也是瞒着他偷偷投的简历,我以为希望不大,毕竟我读的大学和后来的工作背景都不过硬,没想到我却被录取了,麻烦也就接着来了。男朋友很明确地向我表示,他绝对不会继续留在北京,他让我自己选,是去BR还是跟他走。”
不知不觉中,陶洁被爱丽丝自述似的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爱丽丝缓慢而沉重地给出了陶洁一目了然的答案,“最终,我选择了BR,放弃了我的男朋友。”
“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陶洁无语。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然后,爱丽丝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这是一个令我后悔至今的选择。也许当时没有意识到,我选择BR其实含有极大的赌气成份,因为他那样郑重地让我在两者之间选择,好像他没有一点主动性,他并不在乎我。我以为跟他分手后,我会遇到别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象他一样给我恋爱的感觉……你还在听吗,陶洁?”
“在。”陶洁忙答道。
“会不会觉得我很罗嗦?”
“不,一点儿也不。”陶洁真心实意地说,“那你,后来还跟你男朋友联系吗?”
“很少。”爱丽丝道,“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顿了一下,爱丽丝又缓缓道:“不过上个月我去G市做培训还跟他见过一面。”
陶洁想起来爱丽丝的确有一个培训是在G市做的,她讶然,“原来他后来去了G市?”
“是的,他原来就是G市人,回去是因为考取了那儿的公务员,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女孩的爸爸了。”
爱丽丝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陶洁感到揪心和不忍。
“觉得我可笑吗?我好像做不对每一件事情,所有的事都跟我拧着来,我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反而越少。可是你呢,陶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BR,没做多少事就让贝蒂对你信任有加,看看,你的机会有多好,贝蒂母亲离世那会儿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她更加觉得你好,她甚至都不用你开口,就主动给你来三亚的机会。你知道我跟着贝蒂的第一年,她是怎么对我的么?她象防贼一样防着我,没有出差的机会,但是所有的后勤工作都要我远程操控,最忙碌的时候,我曾经连续四个小时坐在电话机前,到了下班时间也不敢离开。陶洁,你比我幸运多了。”
“不,爱丽丝!”陶洁脱口道,“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没注意过你说的这些事,每个人都有烦恼,我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少。”
她在心里对爱丽丝说,“虽然贝蒂没有多为难我,可是你却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爱丽丝笑道:“好吧,我看我们就别为这个争执了。我就是觉得,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舒服多了。有些话,其实我已经憋了很久了。”
那天晚上,陶洁在爱丽丝房里呆了很久才离开,她们的话题也由最初的敏感尖锐渐渐转向柔软,象所有爱八卦的女孩一样谈论她们喜好的服饰、明星、还有时尚元素。
撇开外表的锋芒,爱丽丝其实是个挺可爱挺干脆的女孩,尽管这个形象对陶洁而言太过崭新——她始终无法把眼前的爱丽丝跟平时对自己颐指气使的那一个联系在一起。
时间太晚了,陶洁必须告辞回去休息。
在她离开之前,爱丽丝又叫住了她。
“今晚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她迟疑地、缓慢地请求,声音很低。
陶洁望着她,很郑重地回答,“当然。”
两个人在幽暗中短暂地静默了几秒,之后爱丽丝的脸上绽开一个比较清晰的笑容,“谢谢你。”
“不必客气。”陶洁也笑着道。
直到走出爱丽丝的房间,陶洁都没搞明白,爱丽丝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第二天一早,陶洁没有看见爱丽丝下楼跟他们一起坐上去机场的大巴,听其他同事说她临时有事耽搁了,打算改坐晚上的航班。
陶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说爱丽丝跟她都是一个部门的,要改迁机票却不告诉自己一声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她想给打个电话过去询问一下,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也许昨天晚上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梦幻而已。
下午三点左右,陶洁终于抵达了她在北京的小窝。
这一次,她是自己打车回来的,李耀明事先就告诉她,公司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陶洁并非敏感之人,但她还是察觉出李耀明最近有许多奇怪的举止,比如他比过去更加忙碌了,但并没听说他最近手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项目;又比如他在接到某些电话时,明明前一分钟还说得好好的,笑声朗朗,后一分钟忽然声音就低了下去,鬼鬼祟祟,语含苦恼,仿佛被人追债似的;还有某些时候,陶洁会在不经意间转头时,捕捉到李耀明含着思量和犹豫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视线一经与她的碰触,就立刻转开了。
“你有事?”陶洁憋了几次,终于没忍住,主动问他。
“没什么。”李耀明永远用这样单调枯燥的答案来回答自己。
若是按照寻常的推理,陶洁可以顺理成章得出李耀明有**的结论。她闭上眼睛,想像着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自己将会是什么心情?
她是不是就可以由此解脱了?
这个想法让她既惊讶又惭愧,同时还有几分心酸。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视两人的感情为负担。
当然,这一切不过都出自她的胡思乱想而已,从内心深处,她相信李耀明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尽管他固执,有时候甚至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但他对陶洁的感情始终是牢不可破的,这一点,陶洁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也不想对李耀明的异常刨根问底,陶洁是个明事理的女孩,谁都有不如意之处,对李耀明而言,房子、婚姻、来自陶洁父母的压力,还有他那个如梦魇般缠绕心间久久不肯消弥的关于创业的梦想,这些烦恼都不是陶洁能够替他解决的,问了也只能加深烦恼的印迹。正如她自己,也不希望李耀明反复盘问自己类似的苦恼。
星期天睡了个懒觉,陶洁感觉精神好多了。
天阴沉沉的,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吹到脸上的风也带着湿漉漉的气息。陶洁喜欢这样的雨天。
小时候,她常常把天下雨想像成天在哭,南方闷热的夏季就象一个满含委屈的怨妇,想哭却哭不出来,连累了她覆盖着的这一大群子民,跟着在她阴郁的心情中煎熬。
陶洁喜欢下暴雨,刮风打雷都不怕,如果下雨真的是天在哭的话,那么嚎啕大哭对于减压绝对更加有好处,雨过天晴的舒爽就是最好的证明。
午饭前后,果然下了一场暴雨,陶洁心情愉快地下了点儿面条,就着在超市里买的牛肉和黄瓜填饱了肚子。
吃过饭,雨渐行渐止,陶洁不愿在家里闷着,她想出去透透气,先去逛商场,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女人要想心情好,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添置新衣。
买完衣服,她还打算去看场电影,在海南宾馆里看的《钢琴师》重新燃起了她对电影的兴趣。
在新光天地正逛得兴致勃勃,有人给她打来电话,号码很陌生,陶洁迟疑着接了。
电话里的声音跟号码一样陌生,但对方却叫得出她的名字,“是陶洁吗?”
“是我,请问你哪位?”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是顾佳,张健的女朋友啊!”
陶洁花了四五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张健就是老狼。
“啊!你好,顾佳,没想到是你。”陶洁呵呵笑着,“找我有事吗?”
顾佳对她“贵人多忘事”的架势没多在意,“嗯,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谈谈。”
两人约好在新光天地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见面,那里的冰激凌很好吃。
陶洁也没心思继续逛了,她对顾佳找自己的目的很好奇。
几乎是在一踏进甜品店门的瞬间,陶洁就认出了顾佳,她的妆永远化得那么浓,那么一丝不苟,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天。
顾佳也很快发现了陶洁,扬起手臂跟她打招呼,一双眼睛极其锐利地打量着她。
“这地方不错。”顾佳环顾四周,她还是第一次来。
“嗯,我经常来。”陶洁笑着应道,“它跟我老家小区门口的一家冰激凌店很相似,有时候坐在这里我都有种错觉,好像还在原先家里似的。”
顾佳听了,不禁扫了她一眼,但是她的关注点却不在陶洁的情绪上,“真羡慕你,吃这种甜食也不会发胖,我就不敢多吃。”
“我也不瘦。”陶洁下意识地拿手捏了捏自己圆润的胳膊,替自己辩解,眼睛一下瞟到桌案上的点单,她的兴致又高了起来,“你想来点儿什么?”
陶洁点了一大客香草冰激凌,顾佳只要了一杯冰鲜橙果汁。
“你皮肤真好。”顾佳盯着她不打粉底却几乎没有瑕疵的肌肤又开始由衷倾羡,“你是怎么保养的?”
“也没怎么保养。”陶洁挺谦虚,“每天就搽些护肤品,夏天顶多再加点儿防晒油。”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陶洁说了一个护肤品的名称,那是她妈妈医院里的皮肤科医生一致推荐的,国外带回来的,很小众,顾佳也没听明白,迷惑地点了点头,“有空我回去查查。”
“你如果想要的话,等下次我回家给你带一瓶过来好了。”陶洁大方地说,“这个牌子恐怕国内市面上还没有。”
她说得挺热心,顾佳却没刚才那么高的兴致了,“行啊,那先谢谢啦。”
“别客气!”陶洁心情依旧很好,完全没察觉出来顾佳眼里闪过的一丝隐含的妒嫉,她就是那样一种人,如果对方信任自己,她可以掏心掏肺。
“对了,顾佳,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她边问边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口冰激凌,冰凉甜美的滋味沿着喉咙口一路延伸下去,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嗯。”顾佳盯着她怡然的表情,很直接地道:“张健跟你们家李耀明一起合伙开公司的事你知道吧?”
陶洁微微一愣,“知道,不过……李耀明跟我说还只是个想法而已,还没考虑成熟……”她斟酌着语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俩曾经还为此吵过架。
顾佳的眼睛睁得略微大了一些,有点好奇,“想法而已?这么说,李耀明没告诉你公司其实已经开张了?他两周前就辞职了,现在正跟张健一起在公司忙呢!”
陶洁感觉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嘴里的冰激凌忽然都沸腾起来,一下子成了火药,灼得她口腔里又辣又痛,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顾佳继续道:“当初注册公司的时候,李耀明跟我们张健说好了的,资金一人出一半,李耀明还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结果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的钱还是迟迟拿不出来,问他吧,他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是说我们不讲理,一定要怎么着他,但公司已经开始正常运营了,到处都需要钱的。张健跟他是铁哥们儿,不好意思张口,可事情也不能这么干吧,二股东的名分他要,资金却不肯到位,老让我们撑着。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找你商量一下比较靠谱,李耀明平时不都听你的么?”
“你们那公司,什么时候注册的?”陶洁终于止住咳嗽,脸依旧涨得通红,嘴里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就月初那会儿,这都快一个月过去啦,法人代表还是你们家李耀明呢!”
八月初,陶洁在心里算了下,正是她从苏州回来的前后,也就是说,那时候李耀明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办公司了,不管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欠你们多少钱?”
“不是欠我们多少钱,是欠公司。”顾佳很认真地纠正她,“注册资金再加上已经运营后的一些费用,差不多是十一万多吧,他能拿出个整数十万就成。”
顾佳说着,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陶洁的表情,仿佛有点不相信似的,“李耀明他……真的从来就没跟你说过这事儿?”
陶洁低下头去没理会,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就一直觉得奇怪呢,李耀明老这么拖着是怎么回事,看看你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啊!敢情他就没跟你说……”顾佳喋喋不休地自语着。
在她下一个盘问提出来之前,陶洁抬起头,截住她的话头道:“你能带我去他们公司看看吗?”
顾佳一愣,接着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新公司也在上地,但靠近城乡接合部,地段比较偏了,楼房也很陈旧,不过一旦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其实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明健软件创意公司在三楼,进门就是一个很漂亮大气的前台,虽然一眼就能识别出来那只是用一张演讲台改装而成的,讲台后站着个长发女孩,看模样很年轻,见到顾佳,很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顾姐!”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跟在顾佳身后的陶洁。
顾佳向她点了点头,“张总跟李总都在吗?”
“都在!今天下午一直没出去。”女孩笑吟吟地回答。
陶洁觉得“李总”这个称呼陌生到近乎可笑的地步,但眼前的两人却都是一副正经谈吐,她旋即在心里笑了笑,真正可笑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跟前台一墙之隔就是整个办公大厅,大约一百平米左右,设有数个格子间,靠窗排着一列矮柜,复印机、传真机等办公设施一应俱全,也料理得整齐干净。雇员没有几个,除了在前台看见的那个女孩之外,整个办公区域只有一两个人影在晃动。
“你别看这儿小,光装修跟买这些办公家具就花了七八万呢!还是我找两个做证券的朋友借的,我跟张健哪有那么多钱!”顾佳顺着陶洁关注的眼神兀自做着解释。
离门最远的顶头,用磨砂玻璃隔出来两三个房间,光影交错中,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在动。陶洁视力好,一眼就看到玻璃门上有块铜质招牌,分别写着“总裁室”、“技术总监办公室”等字样,口气都不小。
仿佛读出了陶洁的心思,顾佳又笑着道:“这些招牌,还有文件柜上那些标记,包括门口的前台,都是你们李耀明的主意,他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定要先搞齐了,要按我跟张健的意思,完全可以等业务量多了再招人也不迟,当然啦,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陶洁发现顾佳谈起这些生意经来,还颇有几分老板娘的气派。
“喏,李耀明就在那间办公室。”顾佳指着标有“技术总监”字样的那扇门对陶洁道。
办公室的墙是磨砂玻璃的,与墙侧对着的门则完全是透明的。透过玻璃门,陶洁看到李耀明正俯身指点一个坐在计算机前的女孩,那女孩长得不难看,但一副男孩腔调,超短发,格子衬衫,牛仔裤,鼻子处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定睛一看,居然是打了鼻钉!
李耀明指点完了,抬手很自然地轻推了那女孩的头一把,“你真笨!”
那女孩毫不在意,伸手抚了抚被他推过的地方,眼里荡漾着崇拜,脸上则嗔喜交加,“你还有这绝招,不乘早告诉我,算什么师傅啊!”
李耀明骄傲地直起腰来,似乎不屑理她,“自己多琢磨琢磨,别老想着从师傅这儿取经偷懒。”
他挺起身来的刹那,目光捕捉到了门口的两个人,当陶洁没有表情的脸映入他的视野时,他原本自信喜悦的面庞一下子变得苍白无色。
“李耀明,你女朋友来找你!”顾佳笑着大声嚷道。
陶洁注意到坐在计算机前的女孩闻言用很锐利的目光朝自己准确地射了过来。
“你,你怎么来了?”李耀明愣过之后,立刻很仓促地冲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对着陶洁问。
陶洁想摆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可是努力了几次都不能够,她刚刚发现,自己此刻最在乎的不是李耀明在创业这件事上隐瞒自己,竟是刚才他跟那女孩之间亲昵无间的举止,于她而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气息。
顾佳的大嗓门把另一间办公室里的老狼也给招了出来,一看李耀明跟陶洁尴尬对峙的局面,立刻明白大事不妙,不免低声埋怨起顾佳来,“要你多事!”
顾佳理直气壮地回道:“早晚得让她知道,有什么可瞒的,又不是什么坏事!”
老狼手足无措地看了眼李耀明跟陶洁,又看了眼李耀明办公室里那个旁若无人钻研计算机的女孩,挠挠头皮道:“要不,咱去我那屋说去?”
老狼的办公室里很凌乱,也没几张椅子,大家只能站着说话。
其实也无话可说。
老狼看看情形不对,就拉上顾佳往门口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很局促地道:“咳,你们俩,好好谈,好好谈。”
李耀明对着陶洁不知从何说起,“陶子,我……”他的手掌张开又握紧,紧接着又张开,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解释,“故意隐瞒不报”这个罪名是死活逃不掉的。
陶洁突然飞快地打断他,“你什么都别说了。”
她低头从自己小皮包里把跟钱包存放在一起的那张存折取了出来,这张存折她一直随身携带,租房里连个能上锁的抽屉都没有。
“这个,你拿去用吧。”她把存折递给李耀明,眼睛却没有看着他,“我不想再听到他们背后那么说你。”
李耀明没接,她反常的利落让他心生不安,眼眸中渐渐凝聚起愧色,“陶子,这钱是,是……咱们结婚买房用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陶洁笑了笑,买房、结婚,听起来是多么遥远的话题,她没有接他的茬,向前走了几步,把存折直接塞到他手里,然后拉好自己小包的拉链,“你忙吧,我得先走了,我在这儿只会干扰你做事。”
明明很潇洒的几句话,她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泪意已然跑到了鼻腔处,急忙转身朝门口疾步过去。
“等一下!”李耀明匆匆追过来,及时挽住了她的胳膊,但他不是要还她存折,而是带着歉疚地说:“我送送你。”
两人并排走出来的时候,老狼还在角落里跟顾佳低声争执,一看见他们相安无事地要离开,老狼的错愕不在李耀明之下,“陶子,这就走啊?”
“嗯。”陶洁点点头,她已经成功逼退了泪意,对老狼笑了笑道:“拖了你们这么久,真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老狼懊恼极了,目光掠过李耀明时,只觉得他满脸阴沉沉的。
出了写字楼,李耀明送陶洁到最近的车站,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让人无处躲藏。
“公交车如果太挤,你就打车走吧。”
“嗯。”陶洁应着,仍然撇着头不看他,“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李耀明没动,“陶子,你……真不生我气?”
过了片刻,陶洁终于把脸转过来,正对着他,她眼里有什么东西是他所不熟悉的,凛凛的,泛着寒光,但她的嘴角分明带着笑意。
“有什么可生气的,该做的你都做了,我现在生气有什么用?”
李耀明愧然,“我不是存心瞒你,我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跟老狼商量妥了,我以为你不会有意见的……我后来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真的。”陶洁回头遥望了一眼那栋陈旧的写字楼,“那里,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对吧?”
李耀明有点不解但仍忍不住带着骄傲地笑了笑。
车子来了,陶洁随候车的人挤上去,李耀明盯着她的背影,突然高声喊道:“陶子,今晚我会早点儿回去的!”
他巴巴地等着陶洁的回复,可是她只顾着往车上挤,始终没回过头来。
回到小窝,陶洁在门口的鞋架上取下自己的小花拖鞋,这是她来京后迄今为止硕果仅存的小资趣味之一,橡胶鞋底踩在灰突突的青砖地面上,有种腻不开的拖沓沉重感,生生地要绊住她,把她留在原地,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得?
她把小包抛在沙发上,同时卸下的还有所有伪装,然后,她趴在床上,狠狠地、放声大哭了一场。
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可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她惶惶然地追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只是觉得,她离李耀明越来越远了。
李耀明在车子下面喊的那句话她当然听见了,当时心里就泛起一丝冷笑,这算什么?拿出存折来的回报么?
晚上,李耀明果然很早就回来了。
陶洁早已收拾干净所有的心情,煮了几样夏季开胃的小菜,和一锅小米粥。
“嗬,真香!”李耀明掀开锅盖闻了闻,有点夸张地称赞道,“夏天吃这个就是爽!”
“想吃自己动手吧。”陶洁坐在一张新买的小藤椅里看电视,她没有再象从前那样一看见李耀明回来就上蹿下跳地围着他转。
李耀明当然也很识趣,自己取了碗过来盛粥吃了,一边还跟陶洁搭讪,“好看吗,这个?”
“还行。”陶洁淡淡地回答,她在看一个冗长无聊的韩剧,手上的纸扇缓慢地扇着。
她知道李耀明虽然面上装得很轻松,实则一直在暗中虎视眈眈地观察自己。
她很想扭头冲他嚷一句,“你累不累啊?”
当然她没这么做,既然他装轻松,自己也可以,于是她忍着,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吃毕,李耀明又主动把碗筷洗了,然后拖了张小板凳坐到陶洁身边。
“给。”他用一沓硬硬的东西戳了戳陶洁的胳膊,她低头,看见是一摞厚实的钞票,赶忙躲开。
“你干嘛?”
“给你的,收着吧。”李耀明轻声道,“老狼那边该给的钱我都给了,还剩了一些。”
“不用。”陶洁断然拒绝,“你自己留着好了,别过不了几天顾佳又来找我。”
李耀明有些尴尬,“她,咳,老狼已经说过她了。”
“她没错。”陶洁淡淡地道,“如果是我,也会去找老狼要。”
李耀明不敢接口了,但握着钱的手始终没有缩回去,过了片刻,又道:“那张存折上,也有一部分你的钱,我不能……”
陶洁的面庞明显僵滞了一下,连带扇子也一并顿住,但只是那么几秒,她又瞥了眼李耀明手上的钱,一言不发地接过来,取出自己的包来收好。
直起腰来的时候,李耀明从她身后环手抱住了她,陶洁在心里本能地抗拒着,可身子却很无力,只是由着他圈住自己,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出冷笑。
静默了一会儿,李耀明又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
他衬衫的扣子紧紧擦着陶洁娇嫩的面庞,有点疼。
不要哭,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哭。
她果真没有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