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华锦袍
统历十五年冬月二十一日,寒风凛冽,寒流滚滚。
不过今年的寒冬于往常相比倒是暖和些,白日里暖阳照着宫殿不会很冷,一到夜幕降临之际下着小雪便会寒冷些,慕容夜前几日定制了些衣物让内务府做好送到羲和宫去。
“娘娘,内务府送来了些新的衣物放在侧殿了,娘娘过来看一下吧。”墨竹敲门朝着瑶光殿内正在与自己对弈的楚子书说着。
楚子书起身走到侧殿,一进殿入眼便是数名宫女端着各式衣服。
最耀眼的便是第一件月华锦袍,这月华锦袍一看便知是用上好的云锦制作而成,以白色为基调银色暗纹,玄端处是赤色金色暗纹,似皎洁明月般呈现晕耀光华。
其余的锦袍也是上好的布料,但只有以刺绣和银白暗纹的青色和白色两种颜色的锦袍。
楚国少将军楚白玉偏爱穿青色,他认为青色优雅沉静民间寓以希望之意。楚白玉时常一身白袍或墨绿青衫,手拿折扇时可谓是风度翩翩,引得满楼红袖招。
楚子书一时间就便明白这些衣服是慕容夜吩咐内务府所制的,看样子慕容夜是愿意把他当做替身了。
慕容夜此举,估计是又没查到楚白玉的下落,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楚白玉吧,不然怎么会轻易接受他,又或者……慕容夜想把对楚白玉无法做的事情加注与他的身上,楚子书不禁一笑。
今日的寒冬暖阳朗照,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进殿内。
眼下正好申时,楚子书猜想慕容夜应该也午睡完了,便令南北准备了梅花酥和九层糕,自己则是换了那身月华锦袍,拿着点心去了承乾宫找慕容夜。
“侍君请到偏殿稍等片刻,皇上还未起身。”福公公见楚子书拿着点心前来,但慕容夜还没打算起来,便先带着楚子书去了偏殿让他稍作等候。
楚子书让福公公拿了盘棋自己对弈顺便等慕容夜起床。
半个时辰之后慕容夜之才至偏殿,眼前所见之象便是一位正襟危坐的高人正与自己对弈。
那下棋之人穿着月华锦袍气质浑然天成如月下仙人一般,那仙人感受到目光转头浅笑,殿外的光映入那人眸中,眼中如星河一般明亮,看得慕容夜迟迟移不开眼。
慕容夜忆起了统历七年那年夏天,那年他十五岁,楚白玉十七岁。
那时楚白玉坐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着太阳下棋,穿一身银白色的锦袍梳着高马尾,笔直的坐在石凳上优雅的下着棋。
慕容夜倚着门看楚白玉下棋,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的蝉鸣声响此起彼伏,他听着就觉得烦躁刺耳,而下棋之人心如止水面平心静气。
慕容夜跳下台阶坐到楚白玉的对面问他:“哥哥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下棋啊,不觉得无趣吗,不如我们去城外看看八月种的牡丹花开花了没有呀。”
“哥哥?”楚白玉下棋不语慕容夜便又换了一声,他看着楚白玉指尖黑子落在右上方边界最后一格上黑子与白子打成平局,棋盒里只剩下最后一颗白子,楚白玉静观不动。
“哥哥!回来再接着下棋嘛,再晚点天黑就出不了城了!”慕容夜看着楚白玉还是低着头下棋不语有点委屈。
“阿夜乖,噤声。”楚白玉琢磨着棋局轻声哄着慕容夜,慕容夜就立刻安静的坐着等。
过了一会,楚白玉把白子下于中心挡住黑子攻势,白子沉稳一击制胜,楚白玉勾唇一笑抬起头看着慕容夜对他说:“阿夜,走吧。”
那一笑对着阳光眸中溢满星河,只一眼,璀璨星光便入了慕容夜的心中,如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那盏燃烧的灯火一直照亮着他到今日越发明亮了。
侧殿没有地龙,楚子书跪着冰凉的地上行礼,迟迟不见慕容夜发话,一袭锦袍耐不住寒冷有些受凉便轻声低咳。
慕容夜逐渐回神,见方才对着他笑的人跪着地上,他便半跪着扶起了楚子书,他温热的手所触及的手冰凉,仿佛如回忆一般易碎。
“手怎么这么冷。”慕容夜眼中温情温柔的关心着楚子书。
楚子书与他眼神对视上,慕容夜的眼睛温柔如水,可惜不是对着现在的他,而是透着他看着楚白玉,“陛下可莫要看错了人”他轻笑着抽回手。
慕容夜微愣眸中笑意渐冷,起身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楚子书下的棋。
这棋风与楚白玉的棋风倒是极为相似。
黑子攻势气吞山河,白子防守沉稳反击。
只不过楚白玉白子黑子平分秋色但白子必胜。
楚子书所布棋局,那黑子占绝好的优势围剿白子,而白子冷静防守欲杀出一条生路,两子工力悉敌,楚子书宁愿舍了白子也不让黑子赢得此盘棋,黑白两子从而僵持下去。
“下一步,是哪方先着手。”慕容夜研究着棋盘问楚子书。
“那要看是臣妾还是陛下着手了。”楚子书将黑子平缓地推给慕容夜。
慕容夜一眼看穿了破绽,执起一颗黑子放入阵眼白子中心位置形成围剿之势,一击击杀白子,“侍君白子破绽摆在明面上,会棋之人自可解。”
“陛下洞察真谛,臣妾佩服。”楚子书执白棋做眼,绝处又逢生,“不过,抛砖引玉也是种妙计。”
慕容夜斟酌再三,执起黑子放入白子边界位置的阵眼中,欲拿下白子获胜。
楚子书下于黑子上方,收掉慕容夜适才所下的黑子。
而慕容夜却是一笑,执黑子放于白子阵眼左侧,继续围剿白子,收下白子三子“侍君所言极是,抛砖引玉也是种吃法。”
慕容夜再执黑子放于左上方便可以赢得此局,而楚子书却优雅的执白子在棋盘上方缓缓移动,最后落于最外侧的位置上,黑子满盘皆输。
自以为掌握了白子,放于掌中戏弄,殊不知白子不会因权而败,故有疏忽而不自知,白子斗智斗勇,而黑子愚人自愚,最后,黑子满盘皆输。
“侍君棋高一着,绝处逢生。眼观六路,倒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慕容夜经过此局便正眼看待楚子书。
但他认定如此聪明之人愿意为奴为妾定是有所图谋。
即使用毒掌控着楚子书,但仍觉得此人之心不诚,不是简简单单霜寒之毒能掌控住的。
说不定楚子书如此棋局一般,稍有不察便会一击致命。
慕容夜遂想,不如让楚子书相信他,露出破绽,明白楚子书的目的之后,他也好加以防备,早日拔除楚皇的人。
“陛下谬赞了,陛下亦是棋艺高超。说不定是白子未到绝路,臣妾运气好才赢得此局。”楚子书与慕容夜对视那一刻,他便知慕容夜所想,他用眼中笑意掩盖所思。
“眼下无事,侍君不如和朕说说侍君在楚国是何身份,侍君这棋艺似有高人所授。”
慕容夜试探着楚子书,他总觉得楚子书棋风与楚白玉极为相似,一时间猜想楚子书莫非楚白玉的亲族。
“陛下所问臣妾定当知无不言,言而无尽,希望臣妾说完后陛下不要嫌弃臣妾。”
楚子书看慕容夜点头示意他继续讲,还顺便让福公公上茶,看样子要审问他一番了。
福公公收起棋盘摆上茶壶倒了两杯茶,楚子书看着慕容夜端起茶慢慢品。
看样子是等着楚子书说话了,他思量一番便欲言又止的开口说:“臣妾…咳,臣妾以前…其实楚世子家的下人,后来因面容姣好被楚世子收作随从,后来……”
楚子书察言观色见慕容夜垂眸品茶不语,便又继续说:“后来,楚少将军的妹妹楚云雪看上了臣妾,想收臣妾作面首,少将军不想让外人传出去影响到楚妹妹声誉,楚世子便私下将臣妾送给了少将军,少将军表面收臣妾为他的门客,实则臣妾在府中是楚妹妹的面首。至于臣妾的棋艺,自是和少将军讨教的。”
楚子书言毕便端起茶轻吹抿了一口,想着他这么造谣他妹妹,若是被她妹妹知晓了定是要数落他一顿了,不知道现在他妹妹又在做些什么。
他想着以楚云雪的脾性,在后宫和那些妃嫔的斗争会不会受委屈,大抵是不会受委屈的,她那个脾性又有谁能欺辱她,但又怕她那个脾性会吃亏。
慕容夜也是有见过楚云雪的,那小丫头片子比他小一岁,但总是作弄他,他每每想起楚白玉叮嘱他不能欺负妹妹便忍了。
慕容夜一直记着那小丫头脾性蛮横无理娇纵跋扈,养面首也确实是那反人类的小丫头能做得出来的。
慕容夜又听楚子书说棋艺是和楚白玉讨教的,难怪二人棋风相似,原来楚子书的棋艺是楚白玉所授,不过他觉得楚子书的棋艺不如楚白玉,楚白玉心思缜密不会弃任何一子,而楚子书会随意弃子从而诱敌深入。
思及此慕容夜便觉得楚子书所言非虚,但又不完全相信楚子书便试探他说:“你既在楚白玉府中,那将军府通敌叛国之后楚白玉去哪了?”
楚子书见慕容夜今天依旧很想知道楚白玉的踪迹便正经的告诉他,说:“那夜皇上派丞相捉拿将军府满门,臣妾那时被一同押入天牢,夜半听狱卒打开牢门带走了少将军,直至第二日臣妾都未见少将军,之后便听闻少将军畏罪潜逃了。”
慕容夜闻言手中茶盏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