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祝容就要栽倒在地,瞿玖羲立马半抱着他。瞿玖羲碰到这小孩只觉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在外面冻了一夜比他这个修无情道的人体温还低。瞿玖羲唤人煮些参汤,抱他进屋放到自己床上,又拉着他的手给他输了点灵气才让他的体温回暖。
瞿玖羲看了祝容一会儿,见他额间开始冒汗了,又探了探他的脉,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便喊柳新好好照料祝容,自己出门去了。
过几日便是他的弱冠礼了,他得去一些世家大族递请帖。虽说也派了下人去送,但跟瞿家来往密切一些的世家还得他亲自跑一趟方显尊重。
等瞿玖羲回到家,天已黑了。
柳新一边随他进家门,一边止不住地念叨着:“公子,这外边也太冷了,您跑了这么多家一定累了,等会儿我把汤池烧热,您好好泡个澡。”其实也没有很累,毕竟他一直坐在马车上。瞿玖羲本想走着去,毕竟也不远,几个世家的距离也不过一街之隔。但考虑到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瞿家独子,况且又是为他的弱冠礼而邀请各家出席,自然要隆重一些。
瞿玖羲看了看身边正冷得搓手哈气取暖的柳新:“你若是冷便先去泡汤吧,我先去见父亲。”柳新眼中发亮,又搓了搓手:“那,我去了啊,公子您早点回来,我给您烧汤。”说完他便颠颠地回棠露院了。瞿玖羲好笑地看了眼他欢快的背影,这才向父母亲的院子走去。
瞿玖羲还未进院,便听得父亲在说:“小玖他去各家递请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况且他待在别人家,谁敢不好吃好喝都供着?你等他做什么?”
他刚想踏进院门,又听见母亲的声音:“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你先吃饭,边吃饭边等他回来行不行?”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看见他,忙叫道:“少爷!少爷回来了!”她一叫完,屋里的人纷纷走出来迎他。跑得最快的便是祝容那小孩儿,几乎是冲出来的:“公子!”后面的唐云紧跟着他:“哎!你这孩子!慢点儿跑!”
瞿玖羲被祝容扑了个满怀,小孩儿扑过来的惯性有些大,他忙搂住小孩儿,右脚往后定了定才稳住身形。唐云手里还拿着一件小狐裘,给瞿玖羲怀里的祝容披上。空中有些雪花飘下,落在人的眼中只见洁白的小点儿乘着冬天的寒风在空中打着旋儿,要落又起,最后高傲地落在梅花梢上。
瞿肃紧跟着祝容和唐云出来,又见下雪了,忙招呼他们回屋去。瞿玖羲牵着祝容回屋,看着前面的唐云挽着瞿肃的手娇声道:“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迟呀,好想喝梅花酒。”
瞿肃轻声应道:“前年埋下的那几坛应是可以喝了,过几日便叫人挖出来。改日我再让人去买几株琉璃梅,跟原先那几株种在一起,等开花了就可以多酿几坛。”
小孩虽然瘦削,但手却是暖乎乎的,连带着瞿玖羲的心也软了几分,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后,瞿玖羲惊得愣在了原地。他是觉得这种一粥一饭,家人相亲的寻常日子适合他吗?他是修仙,但他跟灵山派的人修的道不一样。
他修的是无情剑道。
这也是为什么十五年他都没有与唐云瞿肃相见的原因,像他这样的,即便不能断情绝爱,也该看淡红尘,少沾情爱。封鹤凌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倘若修了无情道,修行之路则更为顺畅,更易得道成仙。
百年前,灵山派便是主修无情道的,众多师祖皆是靠着一股无情剑意飞升。可师祖们飞升之后,能修炼无情道的弟子越来越少了,即便是有师祖们留下的传承,弟子们也是参不透。不过灵山派的剑修也是十分了得的,就算没有那股无情剑意,也能以一剑保住门派地位。但到底还是在没落啊。
而今,灵山派只剩下一个修无情道的长老,也是师祖般的人物,之所以不飞升是因为破了心,沾上了情爱,又爱而不得,从而陨落。这位大能当时散了一身修为,醒悟过来后抛情绝爱,闭关修炼只为早日飞升。每个进宗的弟子都要查验天赋,而当时封鹤凌只是摸骨摸到瞿玖羲有天赋,具体什么他当时也摸不出来。
所以当瞿玖羲摸上灵石,灵石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时,封鹤凌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旁边众长老们惊喜得语无伦次。
“这…竟是白色!代表无情道的白色!”
“师祖们终于显灵了么?灵山派复兴有望!”
“我灵山派终于要重回仙派之首了!”
………
众人一阵心情波动之后,随即便想到了为瞿玖羲择师的事。可眼下门派里唯一精通无情道的便是那位师祖了。所以封鹤凌便去求见那位师祖,请求他能收瞿玖羲为徒。那位师祖忙着修炼飞升,不答应收瞿玖羲为徒,生怕自己多一个累赘。可他毕竟还是灵山派的人,身为师祖总归是要帮衬一下后辈,便答应可以教瞿玖羲功法,偶尔提点几句,其余的一概不管。
因此瞿玖羲还是拜了封鹤凌为师,只在自己修炼有难题时才会去找那位师祖。封鹤凌教他用剑,助他引灵,可以说是个非常好的师尊了。那位师祖充其量只是个引路人,瞿玖羲极少去找他,他也乐得自在,每日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
瞿玖羲记得他那时修无情道可以说是小有所成时,给师祖展示了一番功法进阶的威力,一道冰冷的剑意刺过去,犹如削铁一般将那块高阶玄铁削得粉碎。那位师祖满意地点点头,说了句“不错”便要走了。
瞿玖羲早已习惯他的做法,正要收剑入鞘时,只见师祖突然停住脚步,扭头对瞿玖羲说:“像你这样的少年郎,这般风华正茂的年纪怕是最易心动。”他说着,又自顾自地笑了笑:“无情道不是完全无情,只是不能太重情。不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否则便是害了自己。”
那年瞿玖羲15岁,跟了师祖十年,第一次见他说这种类似对后辈的关心之语,也是第一次瞧见他眼底的哀伤,哪怕只有一瞬间。瞿玖羲刚开始修炼无情剑道的时候还不信无情道真的能够改变人的情绪,跟不信修无情道会让人彻底蜕变成一个冷漠的人。
可是瞿玖羲跟着这位师祖修习了十年,只觉得师祖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十年之间师祖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连笑也没有一个。而自己也因为修道的原因,性子确实是发生了一些改变,不爱同人说话,甚至对人对事都有些冷淡,当他发现自己在慢慢被无情道影响时,瞿玖羲也在试着改变自己。而当师祖笑着和瞿玖羲说了这样的话时,瞿玖羲是有些愣的,愣神之余还有一些惊讶。
原来这位师祖也会有别的感情,他脸上也会出现笑容。尽管这个笑让当时十五岁的瞿玖羲看不太懂,但让瞿玖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修无情道的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只是这些情绪通常比别人藏得深。
一进屋子里,瞿玖羲就感觉到看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唐云的身子不太好,房里的地龙一直供着,不仅有地龙,还在屋子的角落里各摆上四个大炉子,既能熏香也能保暖。
唐云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坐下,一边亲自摆碗筷一边说:“小玖,这小孩乖得很,非要等你回来才肯用饭,你要是再不回来呀,我就得找人去喊你回来了。”
瞿玖羲唇边带着浅笑,略微偏头看向祝容,他明明看见小孩脸上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却非要再问一遍:“哦?是吗?”
祝容拿起筷子,囫囵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饭,闷头道:“嗯……”
瞿肃觉得稀奇得很,这小孩刚刚还像个小大人似的,脸上一副倔强坚定的神色,现在碰上自己儿子了,怎么又娇羞起来了?这小孩还蛮有意思的。他转头就看见自己妻子在忙乎着给两个小孩布菜,瞿肃拉着妻子坐下,往她碗里夹菜:“云儿,你就别忙活了,孩子们爱吃什么就自己夹,你先吃吧,啊?”
唐云不情不愿地坐下:“你管我干什么?我给孩子们夹个菜你都要管。”跟刚刚挽着瞿肃手臂娇声说要喝梅花酒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
瞿玖羲一扭头,发现自己刚和祝容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自己面前的碗就堆成了一个小山,他失笑道:“母亲,我吃不了这么多。”
唐云看了看他碗里的菜:“小玖,你这也不多呀,年轻男子,多吃点长身体,这正是要好好补补的年纪。”唐云又看了看祝容,祝容的碗里比瞿玖羲少一些,刚刚祝容在吃饭,她就没往他碗里夹。现在唐云看见了,又伸手要往祝容碗里夹菜,祝容乖巧地主动递碗过去:“谢谢夫人,夫人人美心善,连做菜都这么好吃。”
饭桌上确实有两道菜是唐云亲自做的。
这小孩把唐云哄得笑都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