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琅泡了个澡，围上浴巾，看着柜子里的衣服犯了难。

满婆婆准备的衣服只有两件，一件是外出穿的黑色羽绒服，一件是室内穿的真丝家居服，没有普通的外穿衣物。

以她和厉云霆的关系，穿家居服吃晚饭过于随便，可是在餐厅穿羽绒服也太奇怪了吧？

方琳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换上了黑色的真丝家居服。

晚饭是和厉云霆一起吃的，满婆婆摆好了碗筷就离开了。

四菜一汤，都是北方的家常菜，味道很不错。

二人相对而坐，方琳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闷着头往嘴里扒饭。

刚吃了一小会儿，厉云霆的手机响了，他微微皱了下眉，把手机放在桌上，按开了免提。

“爷爷？”

“云霆，”电话另一头响起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方家那个丫头是你带走的？”

骨瓷汤匙啪地一声滑入碗中，方琳琅惊恐地抬眼看向对面，打电话的人是厉家老爷子！

“嗯，是我。”厉云霆面不改色地回应。

电话那边微微停顿了片刻，厉老爷子又说：“那丫头刺伤了你二哥，差点弄瞎你二哥的眼睛。明晚之前，把人送回来吧。”

平淡的语气，却没留一丝商量的余地，厉老爷子只是在通知厉云霆他的决定。

方琳琅彻底吃不下去了，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再被送回厉家会怎么样？会被杀还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不敢想。

她近乎乞求地看向厉云霆，不敢发出声音，但每一个眼神都在说：“不要，不要把我送回去！”

厉云霆看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话已出口，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可以！

这两个字如同兜头而下的冷水，把方琳琅内心希冀的火苗彻底浇灭，可以……他说可以！

餐厅里灯光明亮，方琳琅却觉得全世界都暗了下来，她拼命挣扎的人生，抵不过别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

胸口滞重得难以呼吸，她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厉云霆又说：“您把方家老大给我弄回来，我就把这小丫头给您送回去。”

“云霆！”厉老爷子顿时怒了，“云帆是你二哥！他受了伤，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还跟我打哈哈！”

“我没说不是啊。”

厉云霆往椅背上一靠，玩世不恭地道：“可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为了拿住方老大，孙儿费了好大的劲，不说要方仲雄半条命，怎么也得让他放放血，拿个十几亿来换吧？”

厉云霆埋怨道：“本来可以狠敲一笔，您却用方老大换了个小丫头回来！”

提起这件事，厉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本意是羞辱方仲雄那老畜生，让他用女儿来换，世人都知道老畜生宠女儿比两个儿子更甚。谁知他从旁支翻出来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搪塞我！”

厉老爷子自知理亏，又劝：“云霆，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心思却歹毒，留在你身边不安全。”

厉云霆轻哼一声，“不安全我也不可能送回去。已经是亏本买卖，您总不能让我人财两空吧？”

他说：“你要把她带回去也行，十亿打我账上，人我马上给您送回老宅。”

厉老爷子怒极，“你在说什么疯话？那丫头哪里值十个亿？”

厉云霆不理会老爷子的脾气，“值不值的我说了算。明晚24点前，过时不候，爷爷再见。”

嘟！

电话挂断。

方琳琅怔怔地看着对面，这个三少爷……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冷冷的，一开口却口若悬河，说的话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却又挑不出漏洞来，简直把厉老爷子气个半死！

她错愕地开口：“三少爷，你……”

“还三少爷呢？”厉云霆起身用手指狠狠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小没良心的！”

厉云霆起身离开，独留方琳琅坐在餐桌边，摸着有点疼的额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生气了。

“三少爷”这个称呼是跟着厉家人叫的，厉云霆显然不喜欢。

他在平安夜挨打，他告诉自己下次要刺得再准些，他顶撞厉老爷子，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他和那个“家”是水火不容的。

自己要留在这里，便不能再叫“三少爷”了。那该叫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厉云霆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白瓷汤碗。

他将汤碗放到方琳琅面前，又搭好了新的汤匙。

“别胡思乱想了，老爷子舍不得出十个亿。”

说完，他坐了下来，继续吃饭。

“谢谢少爷。”

厉云霆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幽深的黑眸瞧了她一眼。

“谢谢少爷救我出来。”方琳琅又说了一次。

虽然他也姓厉，虽然一切的开始是因为他绑了方家老大，但无论如何，她能活着逃出厉家老宅，这个情是要承的。

厉云霆唇角微微翘起，“小事而已，吃饭。”

晚饭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来找厉云霆，听满婆婆说，他是厉云霆的特助，叫严凌。

两人上了二楼议事，满婆婆年纪大休息得早，一楼只剩下方琳琅自己一个人，难得自在。

和守卫森严的厉家老宅不同，这里没什么人。但她想起在红楼时突然射出的那一梭子子弹，守卫或许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周围很多树木，她看不清。来的时候一路坐车，她又睡着了，不清楚别墅周围的环境。或许，明日白天有机会可以出去转转。

夜色笼罩，落地窗外，无边泳池中央的石阶上亮起橘黄的灯光。水光映在玻璃上，影影绰绰。

方琳琅趴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星星。

一边看着远方的星辰，一边想：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呢？手术后恢复得好吗？

她会想自己吗？方家人应该不会告诉妈妈自己的下落吧？

舞蹈学院早就开学了吧？这个时候都快放寒假了。好不容易考上了，却不能去上学，已经过了一学期，录取通知书早就作废了吧？

好不甘心，好难过。

在雪原的时候一心只想平安活下来，如今能活下来了，虽然长舒一口气，心里却还空落落的。

想要自由，想要梦想，想要更多……

脑子里乱糟糟的，没个头绪，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