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这样戴上“耳塞”了,摆明了是不想多搭理自己,偏她还要装作那个不通世事的少女,跟个傻白甜一样问东问西的。
那她能怎么办呢?
她不讲话,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讲一句话的,可不讲话,关系怎么能很快拉近呢?
是以,就算没话,她也得给他找出话来。
而且两个人一路走下去,要是一直不讲话,那是多么尴尬啊。
“我耳朵确实挺疼的。”
“啊?”
祝青容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顺势承认了,而且这是这么多天和他一起上山采药,他讲的第一句话。
“主要是这双耳朵从来没有接收到过这么多话,眼下听到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不过,祝姑娘一天天地讲这么多话,竟不会觉得口干舌燥么?”宋麓年是真觉得很奇怪,一个人怎么能讲这么多话出来?
后半句话,是真的关心,他是真的很担心旁边人的嗓子,怕她天天这样说话会说哑了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在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竟然隐隐冒出了些怒意?
什么?
这不就是嫌自己吵么?嫌自己话多么?那但凡你也能加入进来的话,我也不用讲这么多话啊。
一路上要一直不讲话,不得尴尬死?
祝青容暗自腹诽,面上却是不显。
她极快地挤出一个笑容,继续道:“或许多听听便适应了?便不疼了?实在是抱歉,我这人偏就是个喜欢多话的性子,有点话痨,不说话实在是忍不住,还得劳烦您多多包涵一二。而且吧,这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适应着适应着,也就习惯了哈哈。”
好,扯。
她真牛掰,这都能平心静气地接下去,请给她封个奥斯卡影后吧。
虽然知道身旁的少女在胡扯,但宋麓年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什么人的一生,从不适应到适应,这话好像还是有些正确的。
毕竟,他从前似乎也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了自己这个特殊的身份,不再恼怒,不再怨恨——多忍受忍受,便就适应了。老头从前也这样和他说过,老头说,世道从不会因一人而改,人往往能做的,便是适应。
想不到从这位少女嘴里,竟还能听到些真道理。
有些趣味。
少年的唇畔,泛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似乎还没有同龄人与自己走得这般近过,一般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杂种,不愿意靠近,但面前这个女子,却似乎不同——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听过那些事情吧。
……
生活不易,但祝青容还是觉得得想法子来攒点私房钱。
一来,要给自己和妈妈留些存款,否则万一哪天山穷水尽了,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二来,拯救世界,没钱那哪行呐,那还怎么走救赎路线送温暖、送陪伴啊。
于是乎,祝青容每每和宋麓年上山采药时,总是会私藏一些悄悄割下来的药草,再拿到那传闻中的穷欲之都卖——还是偶然有一次听来看诊的病患说的。
所谓穷欲之都,大概也就是鹿城的黑市,里面还设了些赌坊和窑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但那能怎么办呢?旁的地方一见是她,直接闭门谢客,能卖出去就见鬼了。
祝青容觉得那些人真的很牛逼,她都乔装打扮过了,这样都还能认出来,牛逼,那不是牛逼是什么?
只是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得大半夜偷偷地来,要不然被妈妈知道,估计又要害她担心了。
“祝家小娘子这做了一次军妓回来,领略了不少男人风味之后,还真就是不一样了啊,看上去倒是更好看了,我还真想尝尝是个什么滋味呢。”
这一日她才将药草卖出去,便被两人给拦住了,祝青容随手便抄起了一旁的竹棍,只想着趁其不备,狠狠一敲。
混混般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狞笑着,身旁还跟了一个长相刻薄的妇人,对着她上来就啐了一口,一面又转头抱着他道:“乖宝,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水性杨花的人哟。这般不要脸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你?长得,真有那么好看?那,和我比呢?”
“哎呀阿娘,你放心,你以后还是我的最爱,我就是觉得,她长得跟旁人相较,还算是不错,不过跟娘一比,自然还是差远了。”
哦,呵呵,还乖宝,什么傻杯妈宝男。原主这么好看的长相,跟那个寡妇一比,这不妥妥胜出么?这个傻杯男人有没有点眼光。
还有,原主被抵去作军妓,平白遭了无数人欺辱,凄惨至此,却还要被骂上几句“不要脸”和“水性杨花”,这便是世道,对女子要求颇为苛刻的世道。
男子若是在外头秦楼楚馆沾花惹草之后,少不得还要被赞上一句风流,结果到了女子这里,那便是不要脸,便是下贱——可不恶心的慌?
世人皆自女子裙裾下生出,却又对女子要求这般苛刻,当真荒谬。
就像上辈子外公一直说的什么徐道健不吃喝嫖赌,算得上是很好了,其他错处都可以忍受一二。
特么的,忍个peach啊。
还是这世道对男子要求太低,对女子要求太高了。
毕竟,男女离婚,不管男的有什么错,反正人家一定会觉得女的掉价。
特么的。
这还是在思想解放后的现代呐。
至于在古代,唉。
“听好了二位,首先,本姑娘好不好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资格随意评价,像你这样的男的,随意开口弄黄谣,很让人下头。其次,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被抵作军妓后会受到怎样的欺辱,受过怎样的伤害,同为女子,这位大娘你不应该更能想象出来么?没有怜弱之心也就罢了,还在这儿恶意中伤。异性的恶意让我恶心,同性的恶意,却更让我失望。”
他喵的,原身够可怜了,为啥还要被骂水性杨花不要脸啊,你他娘的有病吧,做错事的究竟是谁啊?
妈的真是服了,这里人好像脑子都不正常,这两个人是,天天瞎传那些流言的也是。
原身要是在这里恐怕得被气死啊。
她一个新穿来的都觉得自己乳腺现在非常难受了。
“不过想来也是,像你这种和儿子搞乱伦禁忌之恋的人,脑子就是有问题,理解不了也很正常。”祝青容越骂,那个妇人的脸色就越沉,小混混更是怒不可遏。
“你敢骂我娘?老子看的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不因此磕头感谢也就算了,竟敢骂我娘?一会儿,有你好受的,看老子怎么……”
啊呸,这是什么绝世普信男啊。
天呐,这也太恶心了吧。
祝青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上那根竹棍,忍不住开口回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你要不要啊?既然你这么想要的话,那你就自己爱自己去吧,自己与自己相爱,唔,不过吧,我还没研究过自己怎么和自己在一起,自攻自受之类的,嗯尺度很大,你可以帮着在这里开个先河。”
这个声音。
好像很耳熟。
宋麓年蹙了蹙眉,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望,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自己与自己相爱,自己和自己在一起。
这么奇特的话,大概也就只有祝青容这种奇葩能说出来。
少年不禁暗自腹诽。
他收起身上的包裹,一面往那个地方走去。
宋麓年不知祝青容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是眼下看上去,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若是真有什么不测,他自然是要出手帮上一帮的——好得是相熟之人,更重要的,那是第一个愿意和他正常相处的同龄人。
“一天到晚的,和那个下贱的杂种宋麓年,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宋辞息混在一起,真是越活越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