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就在朱允熥话音刚落，整个奉天殿顿时沸腾，爆发了无比肆意的大笑声。

毋庸置疑，就是蓝玉为首的淮西勋贵们笑的。

蓝玉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勋贵们看文官集团也是很不顺眼。打天下的是自己，结果这群屁也不是的玩意儿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在朝堂上狺狺狂吠，你丫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朱允熥的退缩让勋贵们无比失望，群龙无首，无可奈何。

他们的权势远胜于朝堂文官，但在没有人打头的情况下，纯纯就是有力气没处使啊。大家全都郁闷的不行。原本以为这口气就出不去了，结果好家伙，朝堂上允熥皇孙忽然暴走了？

我里个去！

爽！

太爽了！

看着黄子澄吃瘪的样子，蓝玉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堂堂凉国公，蓝玉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直接张扬大笑。而有了蓝玉带头之后，勋贵们自然是紧随其后，大家都不憋着，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奉天殿都被轰然的笑声给炸开了锅。

“好好好！黄大人，不曾想你对你夫人如此恨之入骨啊！”

“皇孙说的好啊！区区妾室之子，也成了嫡长子了？”

“若是雄英皇孙还在，黄大人可敢再放半个屁么？”

“......”

武将勋贵炸开了锅。

黄子澄脸色涨红，想要辩驳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强忍着怒气，却说不出一句话。

“哎呀，黄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思虑如何将家中正妻给取缔了？想不到办法也不必慌乱啊，这样，你便将想扶正哪个妾室悄悄告诉我等，一人之计为之短，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谋参谋，切莫自己憋着，这憋坏了身子岂不是让我大明损一国之柱石了？”

朱允熥贱兮兮地开口。

“你...”

黄子澄指着朱允熥，想破口大骂，可朱允熥是谁？是皇孙啊！再怎么样也是陛下的亲孙子。想到这，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国粹又强行被黄子澄给憋了回去。霎时间黄子澄只感觉血气上涌，猛地一口气没上来，脑子嗡的一下。顿时喉间涌上一股子腥甜....

“噗！”

黄子澄再也难以忍受，暴怒又憋得不行的情况下，顿时一口老血猛地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奉天殿都是骤然一寂。

一旁，朱允炆亲眼目睹着自己的老师黄子澄倒下，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看向朱允熥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不敢与之对视。

文官集团也是全都呆住了....

而这时，一直站在暗处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上前，伸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到黄子澄的脖子大动脉处贴了一下。然后又试了试黄子澄的鼻息，抬头古怪地看了朱允熥一眼，随即看向老朱。

“启禀陛下，黄大人应该是一时气急被气晕了，生命无虞，并无大碍。”

猛然起身的老朱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古怪的看了朱允熥一眼之后才缓缓坐下。

黄子澄忽然被气晕了过去这事属实是大大出乎了老朱的预料，完全不在预料之中。这尼玛的，堂堂文官大员，靠的就是嘴皮子功夫，结果被人给当朝气晕了？老朱也是服了。

偷看了朱允熥几眼，朱允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好像黄子澄晕过去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般...随即又看了看此刻一脸惊惧，无比惊恐的朱允炆，此刻的朱允炆显然是被吓到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看着两人之间无比明显的差距，老朱心中确定了。

“好个臭小子！还真骗了天下人？连咱你都骗？隐藏的够深啊！”

老朱深深的看了朱允熥一眼。

......

因为黄子澄的忽然倒下，整个奉天殿文武百官在沉寂了一瞬之后，轰然炸开！

文官集团一个个纷纷跳出来指责朱允熥。

“陛下，还请陛下为黄大人做主啊！”

“允熥皇孙胡言乱语，还请陛下为黄大人主持公道！”

“陛下，黄大人拳拳之心皆是为了大明昌盛，并无二心啊！”

“皇孙诡辩，请陛下明察！按礼制，允炆皇孙为储毋庸置疑！”

“.....”

文官集团一个个跳出来对朱允熥进行攻讦。

而这一幕落在蓝玉等一众勋贵眼中，还不等老朱开口呢，勋贵们就怒了。

蓝玉最先出手，他娘的，敢欺负我蓝玉的外甥孙？你们丫的是活腻歪了是吧？

“老匹夫！你可是想与我比划比划？”

“我呸！一个庶子也成嫡长孙了？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陛下，论身份也该是允熥为储才是啊，允熥才是嫡子啊！”

“是极是极，黄子澄那是自己承受能力差，焉能怪到皇孙身上？”

“不，黄子澄这厮乃是自知才疏学浅，心中又愧，羞愧难当才没脸见人故意装晕！”

“有理啊，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

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文武百官互喷起来，喷了个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原本朱允熥已经全然没有了竞争储君之位的希望，但方才那一番言论不可谓不诛心啊！好家伙，一番话直接把朱允炆给说成庶子了？庶子可是纯纯没有继承资格的啊！

真要是定了性，那没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就是朱允炆了！

蓝玉等一干武将勋贵顿时看到了希望。绝地反击的希望！一个个顿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要不是老朱还在龙椅上坐着，担心动手把文官们打出个好歹来，怕是这些将军侯爷国公已经直接上手围殴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战斗力绝对爆表！文官集团绝无取胜的可能！

龙椅上，老朱看着文武争斗，若有所思...目光再度看向朱允熥的时候，心中有些许的惊叹。

本是死局，不曾想还真被这小子给破了？

原本立朱允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局已定，无论是支持朱允炆的文官集团还是不支持的武将勋贵，这几乎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蓝玉为首的勋贵也都已经放弃了争斗。可就因为这一番话，大有风云再起的趋势？

这朝堂上每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每个集团的想法，老朱虽然不能说是百分百了解，但也基本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所以老朱更深刻明白朱允熥这一番话的杀伤力！

杀人诛心啊！

你要当储君？抱歉，你没有资格，你都不是嫡子，如何成储君？

老朱眯着眼睛看着此时一脸无惧，满脸坚毅的朱允熥。心中不由笑了。

“这臭小子，这是想告诉咱立庶不立嫡，大明不稳吗？”

不得不说，朱允熥的这一番话着实是实实在在打在了老朱的心头上。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沿用嫡长子继承制，这其中有着自己的道理。

只要你是嫡长子，哪怕你是个傻子，那皇位也是你的，旁人无法染指。为什么会有这么个看似奇葩的制度？

乍得一看，乍得一听，好家伙，傻子也能当皇帝？这岂不是荒谬？这制度太荒诞了。当立贤不立嫡长，竞争上位才是。

但首先要明白，贤与不贤，这是一个极为主观的东西。你认为他贤，那我也可以认为他不贤。这贤与不贤的具体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这是一个模糊的评判。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

既然界限模糊，不好评判，那试想一下，会发生什么？

你是一个庶子，你出生在皇宫，从小你就被告知皇位是有德者居之，有贤者居之。于是你就想着是不是自己贤德一些，日后就能当皇上了？从小你就这么想，于是看嫡长子的老哥也不顺眼，哪怕他已经被立为了太子。

太子算什么？皇位有贤者居之，太子也是可以换的么！

你的兄弟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太子老哥压力巨大。

你熬啊熬，终于，皇帝老爹被你熬死了。但是老爹死之前并没有废掉太子，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太子就要登基。但你不怕，因为你自认为贤德，朝中大臣和百姓也有说你贤德的人。

家中母亲是大族，舅舅在军中有一定威望。于是趁着老爹葬礼，你发动了兵变，杀了太子老哥。你如愿以偿成为了皇帝。但很快，屁股坐在皇位上还没坐热呢，你那就藩的几个弟弟忽然起兵，有的说你杀了太子不是贤德之人。有的拿出了假诏书，号称自己才是被老爹认为贤德的人，自己才是那个要当皇帝的人。

一时之间，烽烟四起，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战火。各方势力为了自己支持的贤德皇子分为了多个派系，大军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死伤无数。原本你的国家无比强大，但在这一次次的动乱中不断内耗。战争状态下经济也无法发展，也没有人安心种地了。

好在你的舅舅势力强大，你的运气也不错，你平定了所有的叛乱。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边疆胡人杀入了关内。你大吃一惊，赶紧调兵前去迎敌。但你最会打仗的舅舅已经战死沙场，全国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你发现自己没有了兵马抵挡入侵了。

草原上的蛮夷就像是风卷入境一样杀入了国内，他们杀人不眨眼，屠村，屠城，杀人取了，杀百姓就像是割麦子一样。你只能看着，因为没有了兵马，也没有百姓再愿意征召入伍了。至于强制征召？你没有这个时间了。

很快，草原人杀到了国都。为了避免妻女受辱，皇室蒙羞你杀了他们，然后自己走到了城头。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满城的兵甲，草原人已经杀进了城，百姓的哭喊声，遍地的烽烟，惨叫声。但你已经管不了了，你从城头一跃而下。你不知道明明之前还无比强盛的帝国怎么就这么崩塌了....

你想到了死去的父皇，想到了被自己杀掉的太子大哥，想到了和自己争夺皇位的一个个兄弟。你忽然发现好可悲。你后悔，往昔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你的兄弟很多，但你却好像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任何的兄弟之情。一生都在和兄弟交战，不死不休，死了很多很多的人，帝国也在一次次的内耗中走向衰亡。

你成了一个亡国之君。

.....

皇位，诱惑太大。一旦没有一个硬性的继承人标准，那就会衍生出无数的争斗。

嫡长子继承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断了所有人的幻想。

假设是嫡长子继承制，那又会是如何的情形？

你是一个庶子，虽然生在了皇宫，但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是你的太子老哥。其他的兄弟都没有资格继承。

大家关系很好，从小你的太子老哥对你也很关照，因为你年纪小，他总是给你带好吃的。他是一国之君，天下以后都是他的，分个水果有什么的？你对太子老哥也很有好感。

百官早早地聚拢到了太子老哥的身边，因为他们都知道，帝国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皇帝就是嫡长子的太子。

你长大成年了。你和太子老哥的关系不错。老爹正好在你成年之前去世，你的太子老哥成为了皇帝，你心服口服，因为他是嫡长子，嫡长子本该当皇帝。

太子老哥成了皇帝，你成了一个王爷，老哥找到你，他给你分了一块不错的封地，就好像小时候把好吃的水果给你一样。你离开了京城，老哥亲自送了送你。

很多年过去了，你享受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京中忽然传来噩耗，皇帝病重。那一晚，你哭了。

没多久，你的侄子继位，他是老哥的嫡长子。你孤身进京吊唁。你的侄子年岁比你小一些，小时候你经常带他用尿和泥玩。久别重逢，皇帝侄子专门抽出了时间安慰了你一番。

你坐在老哥的棺椁前，和他聊了一晚上，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又是很多年过去。生命走到尽头的你躺在床上，只感觉生命正在流逝。你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辈子你不后悔。很满足。

老哥，老爹，我来了，你们在下面应该也闯出了一片天下吧？我继续来给你们当儿子，当老弟，你们可要继续罩着我呀....

你闭上了眼睛。走的很安详....

......

嫡长子继承制，直接断绝了所有人不该有的想法，让整个帝国的力量集中到一起。

只有如此，帝国才不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中。

皇位争斗，这对于帝国的消耗是最为严重的！

谁也无法抵挡那九五之尊的诱惑，也无法抵挡位极人臣的诱惑。

老朱深刻知道嫡长子继承制的重要性。不光不能破坏，连一点点口子都不能开！唐朝开了个口子，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登基，结果怎么样？后面他的儿子，孙子，玄孙子，都觉得自己能效仿他，都能当皇帝，连女子都想着当皇帝了。好好一个盛唐，硬是倒在了无边的内耗中。

以史为鉴，所以老朱对于继承人选择的事，慎之又慎！

在朱允熥一番话后，老朱开始犹豫了....

要是立朱允炆，虽然礼法上也没有问题，毕竟是扶正了，但谁能保证从此之后妾室是不是会有不该有的想法？万一当真有胆大包天之辈谋害正室，以求让儿子有继承资格呢？

稍稍犹豫之后，老朱猛地怔住....

随后震惊地看向下方的朱允熥。

“好小子！居然还真把咱给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