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时宣室殿内,刘据、司马迁、卫伉,就连被包成个粽子的淮南太子本人都在。
刘彻却问所来何事?
明知故问!
淮南王神情冷硬,将自己那代表诸侯印信的金玺单手托起,面朝主位上的皇帝,质问道:
“陛下,臣的儿子在天子脚下被歹人重伤昏迷,打人者还自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据!”
“巧了,如若臣没记错,刚册立的皇太子,正是此名吧?”
说着。
淮南王扫了眼殿侧,冷声道:“陛下,今日之事,恐怕得给个交代!否则我等诸侯之心,难安呐!”
威胁朕?
还要朕给个交代?
把朕的儿子任你处置,如此交待好不好?
龙榻之上的刘彻听罢笑容不减,手指摩挲间,笑意反而愈加灿烂:“哦?那依皇叔之见,朕该怎么做才能安诸侯之心?”
“不敢。”
淮南王欠身一礼,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皇帝言语间酝酿的愤怒,硬邦邦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依汉律,殴打他人,当处以笞刑!以儆效尤!”
听得此言,刘彻脸上仍挂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皇帝眼里毫不掩饰的冷芒!
笞(chi)刑。
用竹板、木板拷打臀部,通俗点讲,就是打板子。
受此类刑罚,重者当场毙命,轻者屁股肿痛,属于一个上下限都极高的惩处手段。
但不管轻重,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便是:
伤害性可大可小,侮辱性程度爆表!
淮南王知道不能真把刘彻的儿子如何如何,毕竟皇帝终究是皇帝,那便退而求其次,不求杀伤,只求羞辱!
你刘彻的儿子不是厉害吗?
那本王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好好露个脸。
试想,当朝太子前脚刚被册立,后脚便被处以刑罚,这名声,可好笑不好听啊!
当今天下。
无论是君、还是臣,都注重名声二字。
名声好,便如当今丞相公孙弘,因名声远播,得国人推举入朝为官,随后一路高升,拜相封侯。
名声不好,那问题可就大了!
在大汉征辟、举孝廉的选官模式下,做官完全就是妄想,做官有影响,那对做太子有没有?
当然有啊!
正因为有影响,可以削减刘据这个储君的权威性,所以淮南王才要做,所以,刘彻才会笑中带怒。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为阴谋家挑弄的契机。
淮南王请求鞭笞刘据的这一手,表面上看似轻拿轻放,实则以退为进,包藏祸心!
阴狠,毒辣!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权力斗争的凶险,在此时的宣室殿内,上演的淋漓尽致。
“当年陛下刚登基不久,长安便有流言对陛下名声不利,只是当初针对陛下,如今,却是针对你。”大殿左侧,司马迁侧耳低语,为刘据讲解笞刑利害。
顺便,他也说了些秘闻。
“据传,当初丞相田蚡在位时,曾对淮南王说‘陛下无子,大王又是高祖亲孙,名满天下,一旦当今宫车晏驾,当由大王入主未央!’”
刘据闻言眉头一挑,诧异的看了司马迁一眼。
“当然,这是据传,真相与否不得而知。”司马迁眉眼低垂,一脸讳莫如深。
可他司马迁是太史令司马谈之子,论知晓宫中秘闻的多少,恐怕无人比得上这两位世代史官。
既然司马迁说了,那便八九不离十。
‘可以啊!原来淮南王早已异心昭彰,连田蚡这种人都能投靠过去,厉害!’
刘据心中暗忖,也不知是在佩服还是嘲讽。
须知,田蚡何许人也?
刘彻亲舅舅!
同时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这等于情于理都该效忠刘彻的人,却偷偷下注淮南王,老刘当初的压力山大,由此可见一斑。
但时间证明,刘彻挺过来了。
首先,胳膊肘往外拐的舅舅田蚡,在与政敌的斗争中齐齐殒命....
其次,努力造人!
作为造人运动的成果,老刘皇位的维稳者,大汉的继承者,刘据摸着下巴,“那这么说,父皇此时是在和淮南王打明牌?我知你贼心,你知我不臣?”
司马迁品了品这话何意,犹豫了会儿,方才呲牙答道:
“不错。”
“淮南王毕竟是刘氏诸侯王,高祖亲孙,而且名声响亮,如果没有确切谋反证据,陛下也不能拿他怎样。”
奥~
这么一讲,刘据彻底明白了。
难怪皇帝高高坐,淮南王这老小子还敢这么横,有恃无恐,就仗着没被抓住小辫子,使劲蹦跶呗。
可同理。
既然大家都明牌了,你蹦跶,那我使劲拍不就完了,只要不往死里拍,岂不是想怎么搞怎么搞?
毕竟,你有恃无恐,我也无需留面子...
想通此处。
刘据装透明人的念头顿时松动,刚才往后缩,是因为天然受压制,谁让咱辈分摆在这儿,都当孙子了,还想干嘛?
可现在!
辈分、礼节是个什么东西?需要跟一个不臣之人讲?
根本不需要!
再一联想到先前淮南王那老小子拿自己作伐,绵里藏针的歹毒心思,刘据立马怒从心头起,摊牌了,他不装了!
下一秒。
刘据拉了拉卫伉衣角,抬起下巴,朝大殿上那包成粽子的人形物体努努嘴。
卫伉多机灵,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兄弟的传信。
可他有些迟疑,回了刘据一个眼神:
‘你确定?’
刘据重重点头,‘我确定!’
就这般,一切尽在不言中,至于你的不言,是不是我理解的不言....那谁知道呢。
反正。
就在唯一察觉不妙的司马迁眼神惊恐、想伸手阻止之际,淮南王与皇帝无声对峙之时,大殿内气压骤降的一刻,少年哀嚎的惨叫声突然响起:
“诶呦!疼死我啦!”
只见卫伉猛地躺倒,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腮帮子,满地打滚,“陛下!疼啊!我活不成了!”
“完了,我被人打出了内伤,血,好多血,活不成啦!”
“快去叫我父亲来,我要死啦!”
乍闻哀嚎,正在玩深沉凝视的皇帝与淮南王皆是一惊,等看清楚状况,刘彻面色古怪,却未阻止。
而淮南王一头雾水。
心说大汉皇宫,何时成了撒泼打滚的集市?
这恶少年,又是何人?
另一边,身形将动未动的刘据,脸皮有些抽搐,这是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
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