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是父皇派来的护卫首领?”
“回殿下,是。”
未央宫,北宫门前,刘据正瞪着眼睛,对面前一个身着赤衣的青年上下打量。
头戴却非冠,腰悬印绶,手按剑柄。
明明是个武将打扮,偏偏报出来的名字....
他不像啊!
刘据挠了挠头,再次确认道:“你说你姓甚名谁来着?”
对面青年明显是个有骨气的,此时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当即面色严肃,郑重一拱手,朗声道:
“臣姓司马,名迁!”
“现居郎中一职,护卫宫廷,以备陛下咨询!”
司马迁,写史记的那位?
好嘛!
时间、地点、人名都对得上,那想必确实是正主没错,可这气势?
实际上,等刘据又旁敲侧击两句,他便明白过来,是自己刻板印象了。
郎中,郎官的一种。
职责呢,类似皇帝的秘书兼保镖。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地方在于,郎官是皇帝的人才储备库!其内皆是青年才俊!
且不说司马迁的郎官职位,本就有护卫职责,佩剑是职业需要。
单论如今的风气,讲究的就是文武双全!
人才更是如此!
后世的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好意思,在当下统统不存在。
春秋战国尚不远矣,游侠尚武之风横行。
写史记的司马迁佩剑算啥。
要知道,此时的大汉朝廷,可是连民间持弩都不禁,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钱随便造好吧,玩的就是武德充沛!
当然,甲胄除外...
咳,说回正题。
出了未央宫,与司马迁聊了两句,自认为与对方已经很熟的刘据开始了表演。
“迁儿,既然父皇让你来护卫左右,那我肯定不能亏待你,等日后开府,怎么也得给你弄个千石的太子家令当当。”
“不用谢!”
嘶。
听完这番话,司马迁顿感槽点太多,他竟然都不知先吐哪个。
此次护卫,明明就是一次临时任务好吧,听太子口气,怎么像是一锤子买卖?
还有。
太子这个随意的语调什么意思?咱们熟吗?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
“殿下,臣姓司马,名迁!不叫什么迁儿!”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威严厚重的皇宫高墙下,刘据正说着与其同等宽度的话。
“迁儿,你放心,跟着本太子,亏待不了你。”
“而且未来大有好处!”
前一句,是某人对《史记》的编撰者、未来伟大的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司马迁同学画的大饼。
人才嘛,先忽悠过来再说。
可后一句,却是刘据的肺腑之言呐!
司马迁这小子,头铁的很,后世人多记得他如何如何牛逼,可他的悲惨遭遇,谁又记得?
幸亏,刘据记得,而且正在挽救。
今日改变一小步——入我刘据瓮中;未来便是一大步——远离宫刑,珍爱生命!
试问。
能让太史公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写完史记,他不香吗!?
不用回答,肯定香。
秉承着能救一人是一人的良善美德,刘据都抛出橄榄枝了,还犹豫啥呢!
额...事实是。
以上种种刘据都没法宣之于口。
司马迁压根就不带犹豫的,头铁的本性显露无疑,直接无视..无视.视了某人...
手按剑柄,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没事儿,刘据心胸多豁达,完全不跟他一般计较,还拍了拍对方肩膀,点头不已。
“好,既然你默认了,改天我便去父皇那儿要人。”
嘿!
司马迁脸颊抖了抖,紧绷的表情有一瞬间破防。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即使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他深吸口气,忍了!你是太子你牛逼,不搭理你总行了吧。
司马迁扶着剑,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
身体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打定主意,今天定要如何如何高冷、一言不发。
也就在他赌咒发誓之际。
前走几步的刘据突然驻足,回过头来,朝司马迁挑眉道:
“愣着干什么,大将军府和冠军侯府在哪?带路啊!”
“啊?是是,殿下这边走。”
“嗯,咱们先去大将军府,毕竟是长辈,我出宫一趟,理当先拜访。”
“殿下温良有礼。”
“不错,迁儿这话我爱听。”
“.....”
呜呜呜,司马迁表示,秘书当太久,情不自禁啊!
一路无话。
出了宫,朝章台街行去。
刘据决定先拜访卫青而不是直奔正主霍去病,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找正主霍去病是个幌子。
都通通气,大家一起背书,刘据才能高枕无忧嘛。
基操!
一路穿街过巷,便服出行,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完全就是一副贵公子上街游玩模样。
直到敲响了卫府大门,这才报出身份。
“殿下找家父?”
卫府上下显然被太子突然造访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由一个比刘据稍大几岁的少年来接待。
“家父今日在城外军营当值,并未在家,小子是卫氏长子卫伉,还请殿下入府。”
模样不大,正式场合下,一板一眼装的还挺像。
别瞧卫伉年龄小,在刘据面前谦称‘小子’,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汉列侯。
卫氏三兄弟,尿都把不住的年纪,齐齐封侯!
原因呢。
自然是他们老爹卫青太牛,战功太显赫,以及刘彻太大方喽。
“上班去了啊...”府门前,刘据念叨一声,今天倒是失策了,“算了,既然舅舅不在,那改日再登门。”
朝卫伉道了一句,刘据便招呼着换地儿。
“走,去冠军侯府,找表兄骑马!”
出宫一趟,你以为刘据要干啥?
可不就是找刺激。
见太子要走,还说去霍府,原本持家装大人的卫伉顿时就急了,倒不是想留住客人,单纯是:
他也想去找表兄骑马呀!
终究是少年心性,与刘据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以往卫家三小子没少入宫和刘据玩儿,此时听到有好去处,自是动了心思。
然而。
卫伉还在眼珠子乱转想主意,他身后已然冲出来两个比他还小的小屁孩,欢呼雀跃道:
“喔!喔!”
“去大表兄家骑马,太子表兄等等我,我也去!”
“是极是极,我们同去!”
下一秒,原本迟疑的卫伉果断出手,一把薅住两个弟弟脖领子,反手扔给家丁。
同时脚步迈开,嘴里大喊:“去什么去,你们在家好好待着,我去保护殿下!”
“殿下,等等我,我也去骑马啊!”
人与人的悲欢总是不尽相同。
有人伤心的泪水逆流成河,比如卫家老二、老三,有人就能吃着烤肉、唱着歌,一路吃饱喝足再去霍府潇洒。
比如,卫家老大。
“嗝~”
章台街一家食肆大堂,人头攒动。
“表弟,如何?”卫伉打了个饱嗝,扶着肚子,一边朝外走,一边向刘据得意道:“我没说错吧,这家食肆炙肉最是好吃!在长安城首屈一指!”
卫伉说的眉飞色舞,刘据也是吃的一脸满足,大汉朝炖菜手艺不行,炒菜更是没有。
可这烧烤,那叫一个地地地道!好吃!
不过。
他们俩是爽了,身边寸步不离的司马迁,自从入了这家食肆,脸色就没好看过!
看看周围这摩肩擦踵、喧闹的场景。
人来人往的,万一有个万一,是吧,来个小毛贼把你们俩小子磕了碰了,出了事,谁负责?
还不是我这个——姓司马、名迁的人!
巧了。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据一伙人,连带护卫十七八个,正要出这食肆呢,外面恰好有另一伙人要进来!
也是仆从护卫开道,贵公子居中的配置。
局势很明显。
两波人多,可门口有点窄。
刘据这边的护卫没打算让道,这是太子诶,除了陛下,还让别人?笑话!
呐,对面的也是一个想法。
赶紧滚开四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司马迁是个头铁的,但他更是个讲道理的,太子逼格确实高,先让道不合适。
他如果擅作主张,引起宫中不快,那对自己的仕途也不合适。
所以司马迁快走几步,率先朝门外之人拱手道:
“诸位,行个方便,谢了。”
话音未落。
门外稍稍被阻的队伍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骤然响起:“滚开!”
狗腿子们多机灵呀,听到主子发怒,立刻脸一板,眼一瞪,嚷道:“淮南国太子在此,还不滚开!”
刘迁今日十分郁闷。
不对。
是皇帝册立皇太子这段时间,他都郁闷!
不仅他烦,他父亲淮南王更烦,眼见刘彻小儿皇位越来越稳,自己却离皇位越来越远....草!
烦死了!
烦的饭都吃不下,偏偏昨夜还要被皇帝拉去吃了一肚子气,烦上加烦,淮南王今天瞅谁都不顺眼。
随后,刘迁这个当儿子的就被牵连了。
没曾想。
好不容易出来寻个食肆,躲个清净,又遇到闹心事,什么阿猫阿狗都得他让了?
皇帝势大,要让;老子火大,也要让。
一群食肆门口遇到的家伙,还得他这个淮南太子让。
那他这个淮南太子岂不是白当啦!?
不让!
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不让,他刘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