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云景此人笑起来时春风化雨,让你即使深处寒冬腊月,也能感受到春日的温暖。爱一个人时把你疼进骨子里,温柔细腻,可不爱了便比谁都冷酷无情,你把真心掏出来捧给他,他觉得不想要了,那就廉价了,随时都可以扔之弃之,肆意践踏。
他的爱就像沙漠里即将渴死的骆驼予求的那一丝甘霖,给你了是救命,不给了就是想让你灭亡。
夏篱等到凌晨十二点一刻,眼皮沉重,睡意从四面八方牢不可破的朝他袭来。
他知道那人不会回家,可也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模糊里,毯子突然掉在地上,他猛得惊醒:“先生——”
屋里空空荡荡,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已经调到最暗,所以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并没有觉得太过刺眼。
夏篱茫然的抬起头来,瞳孔缩成一个漆黑的小点,没有丝毫焦距。
别等了,去睡觉吧,他想了想。临走时,却不小心碰倒了茶几上的白瓷烟灰缸,溃散的意识陡然清醒,唯恐这不算太小的响动别吵醒其他人。
他小心翼翼的把烟灰缸扶起,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摔出裂痕。
说起来,A先生一直用着的这个烟灰缸还是自己亲手挑选的,春去秋来,几回寒暑轮了过去,他并没有换掉白瓷烟灰缸,却独换了自己的Omega。
又何止是烟灰缸,这个家里的一切东西大都是他那时精心挑选来的。
幕云景性子寡淡清冷,别墅的装修也都按着他的性子来的,庄严肃穆,压抑感十足,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夏篱在他们结婚的第七个月,终于忍不住跟幕云景撒娇:“先生,你不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
他趿拉着一双拖鞋,弯着腰,胳膊肘撑在书桌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幕云景。
幕云景抬起头来,合上了电脑,单手揽住夏篱的腰肢,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下巴抵住这个小尤物细白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能缺什么?缺的Omega,我已经娶回家了。”
“先生——”夏篱小脸蛋一红,“我的意思是,家里一点过日子的样子都没有。”
“嗯?”
夏篱莞尔一笑:“先生,我想把这里的家具换一下,还有卧室里的灯,光线太冷了,地毯颜色也好暗,啊,对了,落地窗的窗帘太厚重,阳光都透不进来……”
后来,夏篱的确小从一个幕云景的烟灰缸,大到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哪怕是两个人平常穿的拖鞋,刷牙用的水杯,全都换了一个遍,温暖而干净,别墅里也终于有些生活的烟火气息了。
幕云景似乎并不是多么喜欢,可也由着他折腾了,夏篱后来才明白,自己那时多少有点恃宠而骄。
白瓷烟灰缸摸起来手感断凉,如同Alpha带着薄茧的手掌,那时的他喜欢用拇指摩砂夏篱的腺体,也是这种温度的触感。
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幕云景,很想很想。
给他打一个电话吧,也没什么,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
夏篱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忍住,翻着幕云景的号码,心下一横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幕云景的嗓音有些低哑:“喂。”听着很不耐烦。
“先生,是我——”
“咚”的一声,幕云景似乎把手机扔在了什么地方,直接打断了夏篱的谈话。
紧接着,夏篱的耳边就听到一阵剧烈的物体撞击声,幕云景有些烦躁:“什么事?说。”
夏篱手脚冰凉,不知怎么的,心情莫名的沉到了湖底,他迟钝的张了张嘴:“先生,我想——”
“大人~大人~”
一个娇弱的Omega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生生的刺入夏篱的耳膜,他拿着电话的手瞬间顿在了空气中。
夏篱后背僵直,听到那边又传来了什么撞到桌角的声音,离他的耳朵越来越近,夏篱惊吓一样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拼命的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他不停的摇着头对自己喃喃自语,“都是假的……”
而电话的那一端,Alpha似乎从情欲深渊恢复了几丝清明,把手机贴近耳朵,缓了缓,问:“到底什么事?”
夏篱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不听,我不听……”
“夏篱!”
“不要凶我,不要……”
幕云景松开身下的Omega,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耐心也终于耗尽:“夏篱!说!”
夏篱被这声低吼吓得一个激灵,恍然回过神来,呆滞了几秒钟后,急忙把手机重新拿起,低声的乞求:“不许,不许凶我。”
幕云景心里一刺,声音的确放缓了下去:“嗯,说,什么事?”
夏篱用指尖掐了掐手心:“先生,你回家吗?”我想你了。
幕云景没有说话,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哄道:“今天不回,太晚了,五个小时后还有个重要会议。”
“哦,哦,这样啊。”夏篱嘴角扯开一个奇怪的微笑。
“夏篱,好好说话,别用这种音调”,幕云景正了正神色,“乖一点,明天回家。”
“先生——”
“好了,挂了。”
夏篱还没来的急再说什么,幕云景当真挂断了电话,他傻傻的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先生可是我想你了啊。
可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幕云景似乎总是这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耐心听他说完。
夏篱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掐出了红血印的手心,才感觉到疼,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不疼,小篱,不疼的。”
他最怕疼了,皮肤从小就生的娇嫩,受了伤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痛觉又比常人敏感很多,哪怕是最细小的伤口愈合起来都会有些吃力和费劲。
曾经有一回,他做饭时不小心切伤了手,幕云景就像他刚才那样,把自己的手举到嘴边温柔的吹了吹,像哄小孩子一样紧张道:“不疼不疼,小篱乖。”
他的A先生不爱他了,自然就不再害怕他会受伤。
夏篱神情恍惚的拿起那位A先生曾经给他覆过腿的旧毯,回到了他小小的储藏柜,那个狭小的空间才是他的避风港湾。
他扯过毯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身子不觉的颤抖着,是怎么了?太生气了?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啊……他不觉摸了摸后颈,心里一咯噔。
难道是……发热期到了。
夏篱的发热期一直都很稳定,有时甚至一两个月才来那么一回,也得亏信息素这么平稳有序,他才能少受些罪。
因为每一次发热期,他都无法得到幕云景的标记,只能靠着注射抑制剂或者幕云景的衣物度过那些最痛苦难捱的时间。
夏篱全身哆嗦着,身体灼热的如同一个大火炉,后颈的刺疼让他麻木迟钝的神经清醒了不少,他颤巍着指尖推开了储物室的小门,扶着柜体,艰难的起了身。
抽屉里还备着抑制剂,没办法,发热期的时候,他的Alpha不会怜惜他,恩赐给他一丝一毫的抚慰信息素,他不得不常年背着这些冰冷的药物。
可他又十分怕疼,光想着把那细长的针管扎进血肉里,他都惧怕的瑟瑟发抖。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他还能咬牙熬住的情况下,通常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偷偷的从幕云景衣柜里拿走一件他最近常穿的外套。
外套上必然会沾上一点他的信息素,夏篱就是这样靠把Alpha的衣服抱在怀里度过每一次发热期的。
可是衣服上的信息素味道太浅淡了,他依然要受很多苦,漫长的黑夜里,一个人躲在逼仄狭小的储物柜里,用幕云景的外套蒙紧自己的头,忍受着烈火炙烤和骨头缝里疼痛干枯的煎熬。
他已经那么痛了,他爱的筋疲力尽了。
当他靠着一件信息素聊胜于无的外套度过艰难的发热期时,他的那位A先生却拥着其他的Omega安眠一夜。
他会给Omeag一个热烈的晚安吻。
也会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
还会对Omega说:“宝贝,晚安。”
他曾经就是这样对自己的。
夏篱把自己蜷的更小了一点,鼻子凑近外套的纽扣,情不自禁用手指摩砂着纽扣光滑的表面,曾经……
曾经,他们还恩爱的时候,幕云景一丝不苟的穿西服时,夏篱会从床上探出小小的脑袋,栗棕色的头发蓬乱卷曲。
“先生……”
“嗯,早啊,宝贝。”
夏篱一骨碌从床上弹起:“请您过来。”
幕云景会很听话的朝他走去,夏篱半跪着,手指灵活的勾在他的衣服上,一颗颗把纽扣扣好。
那时的幕云景居高临下的看着夏篱,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夏篱轻轻仰起下巴,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于是,幕云景当真就用胳膊将人箍进怀里,给了他一个还算温柔的早安吻,还会附在他耳旁说:“宝贝,你可真迷人。”
夏篱的确是漂亮的,这一点,他曾无数次从Alpha艳羡的目光里解读到,眼波流转,眉目传情,肤白如雪,笑起来又如同天角边挂着的一轮皎月般温柔,他有单手就能搂住的腰肢,还有幕云景喜欢捏在手心里的细白脚腕。
所以,他出于Alpha狂烈的占有欲,给这个小尤物制作特定的Choker,把他脆弱干净的腺体最私密化的遮盖了起来。
可是现在呢……
“现在也,也有好好戴着呢……”
夏篱藏匿在储物柜里最深的角落里,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喃喃自语:“一直听话,戴着呢……”
戴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夏篱有时问自己,可能不爱了吧。
慢慢的学会不爱了,也就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