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啦!最后一道硬菜,山鸡炖山蘑!”苏宛端着瓷盆大老远就开始喊,嗓门清亮。
魏沉舟生于富贵之家,又是读书人,平素在高楼广轩里吟风弄月惯了,从不曾在白屋陋室里驻足,更别说用饭了,且世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近墨者黑,不可与之多接触,可看看笑容鲜妍的苏宛,天真懵懂的苏纯,还有她们那位仪态端庄的娘,再看看这一桌子精心烹饪的菜肴,坐在这山野茅屋中,满袖清风,满眼青翠,真真是心旷神怡,人生之乐。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官二代呢,那就更得留饭好好结交了,饭桌上最易出朋友嘛,苏宛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笑容愈璨然,黄鼠狼见鸡似的,一一介绍,“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就随便做了几样,这是凉拌木耳,蒜蓉野菜,清蒸蛋羹,对了特别是这个山鸡炖山蘑,纯天然高营养,你快尝尝吧。”
谢绣溶忙给贵人舀汤添菜。魏沉舟微微抿一口汤,只觉满口生香,香浓而不腻,正好他肚子也饿得紧,两口下去喝个干净。小厮见自家爷用饭好久没这么爽快,也自顾舀了一碗,一口灌下,两眼放光,不住叹服,“姑娘这手艺堪比西凤楼的大厨啊。”
苏宛边给娘和妹妹盛鸡肉,边谦虚道:“哪里哪里,你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苏纯见客人都吃过了,才捏起碗里的一个大鸡腿啃,她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有肉吃真的好幸福呀!
一顿饭吃的十分愉快,在苏宛面面俱到的热情待客中,想必他们已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临走前那位小厮看她的眼神都是激情且崇拜的。
日影西斜,苏宛送魏沉舟出村,那位小厮鬼机灵,早不知道闪哪去了。孤男寡女走在寂静山道上,纵使苏宛壳子里是个二十八岁的老大姐,经验丰富,可和这样一位对自己有些意思的纯情少年走一块老感觉怪怪的,像是要诱拐无知少年的狼外婆。
“那个......你腿还好吧?”尴尬不如尬聊。
“嗯......”
“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那个恶婆娘呢!”
她咬牙捏拳,腮帮子鼓动着,像只小青蛙似的,实在让人忍俊不禁,魏沉舟微微一笑,“大澧朝律法严明,坏人总会得到惩罚。”
他眼底笑意深深,苏宛反有些脸颊发烫,就算是她这老阿姨,也顶不住这样一个纯情小正太的凝视啊。她挥去脑子里那些龌龊念头,挠头笑笑,“对了,你大清早的怎么会在山上啊。”
见魏沉舟面有难色,似有隐言,苏宛忙截住话头,“我就是随便问问,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不说。”
魏沉舟紧皱的眉头微松,坦然一笑,面上仍有阴郁颜色。他负手止步,目之极眺,不无怅然的遥望远处的雾锁青山,流霞满映,“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来这里是想开垦荒地,种植药材。”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有士农工商之分,翰墨学子皆对铜臭商道嗤之以鼻,再说他是县官的儿子,总不会缺钱到要去自己创业吧。
“你很缺钱花?”
“不是我缺钱花。”魏沉舟浅叹一声,目中多有嫉恶如仇,“穷乡僻壤之地百姓生活多艰辛困苦,四季又多自然灾害,我父亲想着手整顿,可被贬官至此,无法面见皇上,朝中又有政敌,奏疏屡次被押下不达,没有银子寸步难行,父亲日久就积牢成病,我忧心不已,只能从商道上想想办法了。”
“我们家不是还有四亩闲地吗?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法料理,荒着也是荒着,不如你先拿去试一试,做个试验田,如果收效好再大规模广泛种植。”
魏沉舟眼睛一亮,“也是个办法,不过也只能来年开春再翻土种植了。”
苏宛支颐沉思,“我听我娘说起过红梅村的由来,这里百年前原来是一块荒地,是一位大商人看中了这里的气候条件,就开始着人垦荒大力种植红梅,后来这里迁入了人家,就被叫成红梅村了。这年景村子里的人肚子都填不饱,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可观利润,据我所知,大澧朝繁荣昌明,人一旦吃得饱穿的好,自然就会去追求生活质量的提升,若种植红梅,再加工成盆景销售出去,必定会大卖,最重要的是正好快入冬了,年前销量会更好。”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山中农女该具有的慧眼头脑,魏沉舟惊叹不已,“果然是好主意,既能顺应时令,还能立即着手,最重要的是梅树苗便宜,但雕剪成盆景会昂贵数倍不止,其间利润相当可观。”
苏宛笑道:“那四亩地就当是我入股了。”
“入股?”如此新奇的词汇魏沉舟还是第一次听说。
“就是我把田地免费给你用,等赚了钱你给我分红呀。”
魏沉舟想起她家那三间一穷二白的茅草屋,忙道:“自然,我分你三成。”
“好,那就这么说定喽!”
苏宛眨眨眼,如花苞一样的少女,一颦一笑都是顾盼生姿的。魏沉舟心跳快了快,忙垂下眼不再看她,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心里蓦地有些失落。
“你走后我在山上捡到了这玉牌,想着是你落下的,就来给你送来了。”
躺在他掌中的玉牌绿意盈动,如一汪掬起的春水,饶是苏宛不懂行道,也能看得出价值不菲。她现在缺钱的很,就算是做生意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收益的,况且天气凉了,也的确该添置些衣物被褥了,算了,反正没偷没抢,就坑这小老弟一把吧,就算是为她的商机提供报酬了。
“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来被你捡到了。”
她大咧咧的也没男女之防,伸手就从他手里拿,束发后初次与女子肌肤相触的他像被火花烧着了似的,猛地后退半步,一瞬间面红耳赤。
“苏姑娘,时候不早了,我......我先告退了。”话音未落,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苏宛望着他分寸尽失的背影不住掩嘴偷笑,嗯......她刚刚是辣手摧花了吗。
魏沉舟面上火辣辣的,可身后少女压抑的笑声像醺人暖风似的,吹得他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他心中如敲战鼓,隆咚地响,可一颗心已经溃不成军了。
及到傍晚将黑,苏宛贴好了一锅鸡汤玉米面饼子在锅里小火煨着,又背起小背篓上山去了。今早上从山里回来的时候她用藤条设了几个陷阱,看有没有逮到什么野兔子野山鸡。
她现在手里有六两银子,满打满算能撑过一阵子了,还有那块玉牌,最好明天去镇上集市买粮油肉菜的时候一并当了,心中算盘正开花,脚下一绊,立即摔了个狠。
“什么鬼东西?”她凑着天色余光去看,发现草丛中赫然栽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五官曲线硬朗,玉雕刀裁似的天下卓绝,穿着夜行衣,肩上有刀伤,看着打扮这长相应该是个有故事的外来人。苏宛深知惹祸上身的道理,可人还有气,总不能见死不救,正犹豫间,忽有风吹草动声,顺音看去,不远处零散几个壮汉正悄摸摸的四处搜寻什么,想来与这位小哥是敌非友。
“算了,谁让姑娘我有好生之德。”苏宛费了大力将这小哥拖进一旁山洞里,刚喘口气,就听得那几位壮汉在洞口说话。
“刚刚我还看见这里有个人影,怎么一转眼没了。”
“这林雾这么大,兴许是你看错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上面交代了,死要见尸,兄弟们快找找,找着了有赏,他跑不了多远,先去这山洞里看看吧。”
脚步橐橐,在幽静逼仄的山洞里回音愈重,眼见要成瓮中之鳖了,搞不好还得杀她灭口,看来救人也是门技术活。她拍了拍那人的脸蛋,心道这次你可欠本姑娘欠大发了。
她拿出割草的镰刀,忍痛往掌心里一划,血珠子溅满了篓中草药,将草药往外一丢,血味扩散,在洞顶上栖息的蝙蝠立即沸腾起来,扑啦啦满洞乱窜。那几个壮汉迎头撞上,挥舞着大刀又抓又砍,洞中光线暗,兼之未知恐惧,很快那群人就哀嚎着退出了洞,蝠群受了惊,亦另寻他处去了。
苏宛正扒他衣服查看伤口,冷不丁对上他一双寒涔涔的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牢牢压在了身下,他反箍住她双手死死钉在她头顶土地上,沉声道:“你是何人?”
这人武功了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能令她撼动分毫,怪也只能怪这副小身板子实在太瘦瘦巴巴,只能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苏宛与之对视,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一丝怡然笑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男人双眸一眯,似有松动,仍在僵持。苏宛无奈道:“再这么耗下去你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因为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她明明笑着,讲话亦慢条斯理,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语气中不耐烦的肃杀之气。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越是看起来纯良无害的东西就越是易使人松懈,夺人性命,更重要的是身下的这小东西看起来好像并不是那么无害......
他不由分说的吻下去,霸道强硬的气息瞬间填满了她整个口腔,这次她是真的大脑空白了,谁能想到特么竟然救了个劫色不要命的混蛋!竟敢吃姑娘我这鲜嫩嫩的豆腐!看我不把你揍成豆腐渣!
她一拳迎头劈上,男人躲得极快,就势一滚就靠在了山壁上,盘膝静坐,目光冷漠,“我刚刚已经喂你吃下了毒,你说到底谁该客气一点?”
苏宛欲哭无泪,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丧心病狂报复社会的变态啊。
“过来。”他淡淡命令道,“你能不能活,取决于我能不能活。”
苏宛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尽量面容友好的往前靠,“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别冲动,你一定不会死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以为本姑娘是什么嘤嘤小白兔?
解开他上半身衣裳,苏宛吓了大跳,前胸后背皆布满了新旧交替的鞭伤,几乎没有落眼之地,她看得心惊肉跳,啧啧道:“你不会是从牢狱里逃出来的十恶不赦的死囚吧?”
“你知道大澧朝有一种酷刑叫拔舌吗?”
苏宛立即住了嘴,溜圆了眼睛瞪着他,这混蛋看着的确像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人。
果然是暴力比较管用,卑微苏宛在线保命,十分谨小慎微的为他清理包扎了伤口。
“呀,不好了,已经很晚了,我再不回去娘会着急的。”她忙整理起背篓扛上,随手丢了一只逮到的野兔子扔过去,“你自己将就吃吃吧。”
察觉到男人寒芒乍现的双眸,苏宛尴尬一笑,“我是说让你将就这一顿。”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明天中午我来给你送饭。”再小心翼翼的笑颜试探,“那个......解药能不能给我了?”
“到时候自然会给你。”
苏宛急了,“你别蹬鼻子上脸!”
“嗯?”男人慢掀眼帘,递来幽幽一线冷冽目光,“我可以选择不给你。”
好,算你狠!苏宛摸一把脸,狗腿的笑着,“我是说这只蚂蚁呢,也不知道啥时候爬我身上了,怎么蹬鼻子上脸呢!”作咬牙切齿状,“等我逮到了,一定赐它一百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