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京都人头攒动,处处灯火通明。
元宵的欢喜气氛将南处的店幡涨得老高,冬日寒潮让坐在云华一品里的人都不禁生了些寒意。
商令煦借着饮茶的空隙悄悄瞄了眼面前人,此处就比较适合这位常来,以便“佯装”风雅学士。
只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底这么想,并不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从落座起这间厢房就格外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分明,明明是难逢的好日子却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摆一局吧,让我验一验这五个月来的成果。”男子开口,声调像是把刚在数九寒天里泡过的冷锋,让商令煦不由得激起一身的疙瘩。
遇到这般气场强大的主儿旁人都不敢怠慢更遑论他,商令煦忙将棋盘摆上不敢出声。
半晌简单的对弈后男子放肆低笑出声,全然不同刚刚如数九天的态度。
“想不到你还是有天赋的,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玄衣男子回他,棋盘上输赢已辩。
商令煦恭敬地露出一抹笑来,眉眼间的风流神采尽数收入男子眼底。
谁知——
“恪王自重。”
商令煦将后面的字音咬得极重,只因那双古铜色的手好端端地竟从棋盘上游来拍上了自己的肩膀,萧易桑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那隔着衣服的肩上捻磨着,着实令人心里生恶。
商令煦刻意忍耐着,不由攥紧了双拳。心道这恪王还真是毫不避讳,生怕别人不清楚他只爱皮色来者不拒。
刚要暴涨的火苗又被生压了回去,若不是有求于人,管他是谁通通都得尝尝巴掌的滋味。
萧易桑游离的目光令他浑身难受,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般凝视,所幸撇过头去。
萧易桑并不在乎他这番想要隐藏却又掩藏不住的的厌恶,他笑的明目张胆,眼里毫不掩饰地卷起觊觎的狂潮,道:
“本王还真舍不得把你送走了。”萧易桑瞧见他紧绷的脸语气顿了顿,偏头看向窗外热闹的人潮又道,“也不知你那心心念念的人知不知道你为了他隐忍了这么久的时日呢。”
商令煦不高兴附和他,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强按住心中怒火,商令煦勉强做了一番恭敬,斟满一杯酒笑盈盈地递到萧易桑桌前。
他好声道:“王爷说笑了,明日我定会好好表现不枉费今夜王爷带我出来消遣的心意。”
“毕竟最后一日又是上元佳节,本王也得好好送别你一番,不过不巧后半夜弯芦院的花魁正等着我评诗作曲,你若倦了便让门口的小厮送你回去。”兴许是觉得乏味,萧易桑摊着手起身,一脸春光明媚,也不顾眼前人的反应了抬步便走。
商令煦见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当初他拦在恪王回京的军队前时万万没想到战功赫赫的恪王竟是如此眷恋花前柳下的风流公子。
若非自己有着令他看中的资质,恐怕他也早已魂归恪王马蹄之下。
瞧着渐渐掩息上的门商令煦才敢稍稍放松,他微微蜷起身子趴在窗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欢腾景象,嘴角一会弯起一会降下,心情也似乎如那飞升的烟火,只一刻欢愉便归于平静。
商令煦脑海里荡着前几日恪王和他说的话,烦闷的关上窗。
他垂下眼睑思绪万分,只待明日见到永王一切就都会柳暗花明了。
思绪越飘越远,这间房商令煦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天生就不是什么风雅的人物,一团肆意挥洒在眉宇两间是怎么打磨也打磨不掉的。
起身下楼向茶小二打包了些糕饼,又借着上茅厕的由头将那候在门外的小厮打发了走。
商令煦熟练地翻出矮窗,一步三回头看着小厮看门的背影,一溜烟儿跑了。
云华一品的净室后方有个矮窗通着黑黝黝一片的小道,商令煦一跑就淹没在漆黑的夜里,循着记忆不一会儿便到了京郊外一处房屋前。
慈庵和他离开前没有半分变化,商令煦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进去,边跑边喊着:“婆婆,我回来了。”
小院里栽了一棵长青树,商令煦口中的婆婆正坐在树下木桌前,一口一口地嚼着饭。
祝婆眼神不好耳力却是一流,商令煦刚到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出来是那个小泼猴回来了。
商令煦一屁股坐在了矮墩上,将包好的糕饼拆开喂到祝婆的嘴边“啊”了一声,祝婆笑着放下碗著伸手接过饼,一口咬下去松软极了。
“婆婆,唯善这次给您带的比起上次来哪个更好吃呢?”商令煦笑着问,将婆婆耳边被风吹乱的半黑半银的发抚平。
祝婆婆将糕饼咽下去,道:“小猴子最疼婆婆了,只要是小泼皮送的老婆子都喜欢。”
商令煦亲昵地握着祝婆婆的手,四下环顾一圈又问道:“媛乐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今儿个元宵节不会是去和村里的那些虎孩子们闹元宵了吧。”
祝婆婆含笑点了点头,半遭她捏了捏商令煦有些凉的手,担忧道:
“寻你阿棠寻到了没?都一年半载过去了,终棠从小机敏应该是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还是别再找了罢。”祝婆宽慰着,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商令煦的手背。
婆婆的话让商令煦一下子就被带回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不禁心中一顿。
他与祝终棠都是孤儿,他被捡来时祝终棠已经在慈庵渡过了一年光景。虽不是血缘上的亲人,但他们感情深厚早已非比寻常了。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真真正正的息息相通。
那晚他俩本想告诉阿婆他们真正的心意,却不想竟如同当夜的烟火般落了空。
等他回来时,祝终棠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他凭着地上残存的布料辗转多个达官贵人出没的地方打听,几番搜寻无果之下,遇到位好心人告诉他这种布料流转甚广,不仅是侍卫,连将士,护院也都常穿,但也只得是显贵权臣才会用这种布料给侍卫们穿。
他思索了良久终于决定在那日恪王班师回朝的时候大胆求见,商令煦知道恪王喜好皮色又是当朝的栋梁支柱,故而心里有了几分薄算,果真凭此得到了机会。
但他也不得不掣肘于人,只有帮助恪王才会探听到几分祝终棠的线索。恪王给他安排了一个商令煦的假身份方便做事,自此成为恪王实实在在的棋子。
他久未回话,忽听得远处传来爆竹鸣燃才知逗留的时间太久。
“我不会放弃的,婆婆别担心,我一定护好自己,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这些糕饼记得吃。”商令煦说后又靠在祝婆婆的肩上好一会才动身。
一直以来,在慈庵的日子永远都是他最怀念的,毕竟在这里他永远都是祝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