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窄小的胡同,闻到下水道腐烂的臭气,头顶有滴滴拉拉落下来的水珠,我听到有夫妻在吵架,听到小孩儿的哭闹,听到房门口坐着的老太神经质的骂骂咧咧,这一切在以前本该让我觉得恐惧,但现在,我只有麻木,和莫名的心安,我想,这一切,那么陌生,我想,我终于是离开那个惊悸到心脏皱缩的现实世界了。
“小林啊。”房东在门口等着我。
“大叔。”
房东带着点局促温和的笑说:“你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找到工作了吗?”
我心一紧下意识去摸牛仔裤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沓散碎的钞票:“大叔,这,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钱,应该,应该有个一百多块钱,您能再通融我几天吗?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房东沉默了会儿,叹口气:“小林,你一个小姑娘,我本不应该逼你,但是我也要吃饭,我也得生活。”
“大叔,我明白。”
“我说句老实话。”男人沉默了会儿,“你的气质穿着,不像是在我们这儿生活的人,你要是因为跟家里闹翻,所以离家出走,那我真的劝你,应该回家.....”
“不!”我心猛地凉了半截,“我没有家,您看错了,我本就该生活在这儿。”
男人细细地打量我,像在看一个怪胎,好半天,摇头:“好吧好吧,是我不懂了,你先在这儿住吧,但是我最多宽限你到下半个月。”
“好的,谢谢。”
房东是我来这个小镇上认识的,第一个好人。
我打开门,房间里的霉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扶门干呕了下,呕完又暗自好笑,还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这些个臭毛病,倒是没有改掉。
我瘫在床上,看着糊满报纸的墙壁,脑子一片空。
空是好的。
总好过一片血红。
我又听到滴答声。
滴答滴答,像血落在地板上,我感觉耳朵一阵轰鸣,忙不迭爬起来跑进厨房,把那个坏掉的水龙头使劲儿拧紧,但没有用,水滴还是往下掉,它坏掉了,我好怕,我整个身子都是凉的。
滴答滴答。
我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所有画面又都涌上来。
那是最晴朗的一天。
导师跟我说我的论文还需要再修改,但我没时间,因为要过生日,所以请了假往家跑,妈妈说要给我准备惊喜,我知道,惊喜可能是爸爸从国外飞回来给我过生日,爸爸一直都好忙,他有很多生意要谈,所以陪我的时间很少,他回家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惊喜。
我推开房门,兴奋地喊:“我回来啦!”
然后我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两个人。
看到刀,看到血,看到跌破在地上的沾染血迹的蛋糕。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他们身边。
妈妈眼睛已经闭上了,爸爸在旁边躺着,他胸口插着一把刀,眼睛还是睁着的,我张了张嘴,像个智障儿童,失聪失语。
“乐乐。”爸爸在喊我,气若游丝。
我叫林乐。
爸妈对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快乐,所以我叫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