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撒娇
光头笑了:“花老板这一看就是没经验,一刀而已,死不了的。”
花辞蹲下,慢慢捡起刀,在手中抛了抛,半晌没说话,好像有几分犹豫。
耳麦里风樘似乎是要急哭了:“花辞!花辞!你听得到吗!你听我说!警察已经在赶过去了,在准备突围了,你别冲动!”
花辞抬起眼,再次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
烂尾工程的产业园区大楼,不可能从后面突围,再多的武警官兵过来,也只能跟他站在同一个位置和绑匪对峙,他们手里的枪和现在抵在花累头上的那把枪,哪个更快?
六年前那场车祸,瞬息之间巨大的碰撞轰鸣,覆盖在身体上的温暖沉重气息,冲天的黑烟烈火让人睁不开眼睛,满鼻满口的血腥气,手指间粘腻湿热的鲜血,六年挥之不去。
我这孑然一身,必须还要再失去什么吗?
白皙修长的手指猛地握紧刀柄,缓慢而坚定地逆转了刀锋的方向。
光头见他好像还在犹豫,也不耐烦了:“花老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再不动,就别怪我动手快了!”
“你说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花辞举起刀示意了一下,语气平平缓缓的,他抬起眼,目光和花累一错而过,下一秒刀锋狠狠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隐秘地噗嗤一声,刀锋插入血肉,伴随着强抑的闷哼。
血液并没有快速涌动而出,但血腥气却瞬间凝滞蔓延在空气里。
“我操……”绑匪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他们再怎么威胁也没想到花辞话都没说完,刀就已经捅进去了。
而就在这晃神的一瞬间,电光火石,花累刹那挣开身后半脱的绑绳,一肘狠狠击向光头后脑,反手同时夺下平头手里的枪支。
“砰砰!”两声,开枪毫不手软,他抬手撕下嘴上的胶带,拖着还在往下淌血的残腿,疯了似的像花辞奔去。
花累真正清醒过来没几个小时,腿上被扎上那一刀后,浑身才能渐渐使上力气。他手表中暗藏刀片,在花辞对话拖延的时间里一直持续磨损着绑住双手的捆绳,只是因为被砍断一根手指,鲜血汗液泥泞,剧痛之下越急越慢。
两个人相依为命十数年,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所思所想,尽管花累满眼都是阻拦恳求,他也在哥哥眼里看清了他想做什么。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灰黄暮色从天边一点点爬下来,像是想拖拽谁的脚踝。
短短不到二十米,刀锋插进身体的瞬间在花累眼前放大,放大,一遍一遍重现。白色衬衫上突兀地出现一点血迹,只停滞了短短几秒,大片大片的扩大,演变为刺眼的鲜红色,而后顺着刀柄从白玉指缝间斑驳地蔓延开,滴落下,在脚边凝聚出小小的血洼。
花辞看着花累踉跄着朝自己奔跑,雨幕里居然显得有些滑稽,他的世界被疼痛和寒冷占据,看到花累安全后瞬间落下心来,他感到有些被冲击的眩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再撑一会儿,别吓着他。
残阳似血,花累跪扑在花辞脚边,接住了这片单薄的落叶,带着血腥味的风扑了满怀,刀柄冰凉地搁在他胸口,涌动的血液显得愈发滚烫,几乎要灼伤他。
这都是哥哥流的血。
花辞指尖白皙秀致,晶莹得像是玉雕而成,冰凉湿润地滑落在花累肩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哥!”
“哥哥……哥……”
花辞伸手摸索着自己的腹部,疼得直皱眉,耳边不断传来什么人叫他的声音,好像是很重要的人,睡梦中的花辞莫名心急,一脚踏空,惊醒过来,已经是满身的冷汗了。
“哥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花累坐在床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
“是……做梦?”花辞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顿了一下,落在花累脸上。面前的青年人眉骨挺直,双眼皮极窄,漆黑的眼睛深邃锋利,直直地盯着自己,略有些压迫感,跟记忆里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的确不一样了。
房间里还没有拉开窗帘,冬日的清晨还是黑蒙蒙的,花累探身打开床头的水晶灯,身影和花辞一错而过,好像是在拥抱。
花辞半躺在床上,睡衣的领口因为睡梦中无意识的翻动而微微卷起,露出半截纤细清瘦的锁骨,他脸上还带着一些慌张,眼睫湿漉漉的,紧跟着花累的动作,一双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只有他。
灯下看美人,不过如此了。
花累低垂着眼眸看着哥哥,被惊艳得一时语塞,喉头不由自主滚了滚:“是啊,哥哥还在做梦呢。”
花辞半个昏沉的脑子还是花累受伤的样子,自己的腹部也隐隐作痛,鼻尖好似还有血腥气未消,他看着花累俯身离自己那么近,就好像还在那个雨幕之下,不由伸手抱住他,喉头隐秘地哽咽。
“小鱼,哥哥不能再失去你了。”
眨眼之间,花累被抱了个满怀,花辞熟悉的气息盈满整个鼻尖,纤瘦的身体嵌进自己的怀抱里,那么用力那么热烈,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依赖,令他无比愉悦。
花累只僵硬了一瞬,随即立刻收拢臂膀,一手环住哥哥的腰,一手扣着哥哥的后脑,让他柔顺地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看出来花辞梦见了什么,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十五岁被绑架的少年了,他现在拥有强壮高大的体格,也拥有铁笼般牢不可摧的拥抱。
“不怕,我就在你身边呢。”他低声在花辞耳边安抚,手拢在背后一下下地顺。
花辞因为熟悉的怀抱而慢慢心安,直到几分钟以后才真正清醒过来,身体一点点僵硬了。
啊这。
他自从十七岁那年车祸重伤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五年前绑架案里为了救花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他当年也是个实诚人,捅起自己来一点不手软,恨不得就此捅个对穿。结果失血过多,他在床上休养了好久,自那以后,身体仿佛更脆弱了一些,单单是每天早上起床都要五六分钟缓缓,大脑才能真的清醒。
花辞感受到脊背上不断作乱的手掌,鸡皮疙瘩连起三层,反手“啪”一下拍掉花累的手,慢吞吞从他怀里坐起身,努力收敛起因刚才一系列无脑行为而产生的羞恼,义正言辞地骂。
“小兔崽子,占便宜没完了!”
花累见他那么快醒过神来,有些遗憾地在心里轻叹一声,规规矩矩地把手收回来,扶花辞坐好。
“做什么噩梦了?”他明知故问。
花辞看他一眼:“有你的噩梦。”
“……”
花累被噎了一下,失笑出声:“哥哥这就太伤我心了。”
花辞被他一看就是刻意装出来的心碎表情逗得也勾起唇,在他额上曲指弹了下:“多大人了,二十岁啦,还跟哥哥撒娇呢。”
花累躲都不躲,蹲下身帮花辞摆好被踢乱的拖鞋,看着花辞的笑颜,抬手握住他的指尖,道:“别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不会失去我,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一脸正色,说的话非常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是在向花辞刻意强调,这样的他经常说,不止一次。
花辞摩挲了一下花累左手只剩一节的食指,心中暖意横流。他仰着脸,黑黝黝的眼神那么坚定,好像是一只忠诚乖顺的狼犬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这样想着,花辞忍不住揉揉花累的发顶,还像小时候一样亲昵。
“我知道,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你不会再被绑架,我也不会再失去任何人。我想我应该能看着你平安长大,幸福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那么现在,我倒想要问问你,又上我房间里干嘛!”
“……”花累语塞,心道哥哥变脸也太快了,实在不会调情,“我想叫你起床嘛。”
花辞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这一瞬间花累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看透了,怕花辞发现自己的心思,忍不住兴奋到了极点,下一秒却听花辞气笑。
“你自己要自律,还看不惯我睡懒觉,我是欠你的?”
“……”
笨蛋哥哥。
花累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一腔热血上头,又被猛地扑下盆凉水,他像一条心中还尚存善意的恶犬,站在毫不自知危险处境的宝物身边,忍了太久,涎水横流,馋得心痒难耐。
花辞自然仍旧什么都没意识到,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扬手:“你出去吧,我换衣服。”
花累沉浸幻想之中,近乎痴迷地仰头看着他线条柔和的面庞,心里刚有什么要鬼鬼祟祟要冒出点头,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他无奈到有点气愤了,不知如何泄愤,就抬手用力握住花辞的小腿。裤腿在磨蹭中被卷了上去,细腻光滑的小腿被一只手握住,稍稍使力,腿肉就微微溢出指缝。
“哥……”
“大早上的干什么,没大没小!”花辞小腿微凉,突然被滚烫掌心贴上,刺激得他猛一哆嗦,想也不想,抬脚就踹了一下花累半跪在地上的大腿,再度被气笑了,“少跟我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