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灏给林阮纯放了几天假，让她专门去处理叶宛儿的这件事。在局里林、叶两家人差点打起来，原因是林阮纯面对和解提议坚决摇头：“私下和解想都别想，既然敢做这种事，就得做好蹲在铁窗后头的心理准备。我一分钱都不要你们家的，法庭见吧。”

　　叶母对她已经是好话说尽，见换不来她一个点头，想到自己女儿将来的命运，顿时整个人都炸了，向前一扑，抓住林阮纯的衣领，试图挠她脸，被民警和林家父母拉开。

　　“林阮纯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宛儿好歹是你表姐吧，看在亲戚面上事情也要做得这么绝吗？！”她歇斯底里地怒吼，“再说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勾搭过多少男人你自己心里有数！真好意思抹黑宛儿啊，你今天把这件事情闹大，往后自己的名声也别想好！”

　　她的胡搅蛮缠把林父林母彻底激怒了，林母也不在乎这狗屁姐妹情，反手抓着叶母就给了两耳光，民警也费了点力气才把她拉开。

　　“你少在这里满嘴喷粪！”林母挡在林阮纯身前，跟母鸡护崽似的，“就你这个德行，教出那么不要脸的女儿我也算是能理解了，你家女儿分明就是被你这个当妈的毁了的！阿纯名声别想好？你他妈威胁谁呢！告诉你你敢对我家姑娘做什么，我就是不认你这个妹妹，我找人弄死你！”

　　叶父自知理亏，也不和林家吵嘴，悄悄拉着自家老婆，劝她不要无理取闹了，反而被她刮了一耳光，骂他老不死的一点都不为女儿着想，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民警几乎都劝不住，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声音不大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纷争暂停，他们看向门口。

　　来人是贺俊涛。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正式得像是要赶赴国际会议。

　　叶宛儿的父母看到他，深感救星降临，一人拉住他一边胳膊，求他救救宛儿。

　　“俊涛，你帮帮宛儿，你们之前那么好，你一定要帮帮她。”叶母一改刚才的暴戾，声泪俱下，“她是做错了事情，但那也是一时糊涂，她是真的爱你的。你们相爱一场，就算最后不在一起，念在这点情分，帮一把总归不过分吧？”

　　林家父母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说辞，整个呆在原地，除了脏话简直说不出别的来。林阮纯见贺俊涛来了，本来就十拿九稳，现在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他如何应对。

　　贺俊涛象征性地掰了掰他们的手，没掰开也不在意，只轻笑了一下：“阿姨，我知道妈妈都会为自己女儿说话，但您也不好颠倒黑白吧？”

　　“怎么就颠倒黑白，她真的爱你，半年来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不是说这个。”贺俊涛打断她，笑容透着嘲讽，“谁在乎她爱没爱过我。我说的是，她做错了事情，但不是一时糊涂，分明是有所预谋。”

　　一旁的民警补充道：“是的，贺先生是至关重要的目击证人，并且掌握了证据，今天我们请他来配合。”

　　林父林母只知道那天贺俊涛送自家女儿回家，倒是没从林阮纯口中听说这件事，他们看向贺俊涛的眼光不觉间多了几分感激和疑惑。

　　他现在无暇顾及其他，只将那天程灏给的纸质版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拍在桌上，同时把程灏后来给的电子版发到民警的电脑上，而后将当时的场景和前因后果重新复述了一遍。

　　林母听了越发心疼女儿，把林阮纯搂在怀里，眼眶通红：“傻丫头，出了这么大事当时回来也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她拍了拍母亲的背，笑道：“当时不是怕你们担心和冲动嘛，后来也说了啊。我没事啦，对你们女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信心嘛。”

　　叶母看到她们母女情深，想到自家女儿即将被他们逼着坐牢，一腔怒火不管不顾冲着林阮纯和贺俊涛倾泻过去：“好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穿起一条裤子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是不是早和姓贺的勾搭上了？姓贺的，亏我家宛儿对你一片真心，你背地里早就背叛她了吧？坚决不肯原谅，根本就是找个理由彻底甩掉她。你们两个没脸没皮的狗男女——”

　　林阮纯和贺俊涛看着她咬牙切齿，不约而同地笑了，贺俊涛轻咳一声：“阿姨，您想象力太丰富了，口才也是一流的，这么擅长倒打一耙，不如现在突击司考，到时候在法庭上出任叶宛儿的辩护律师？也算是救自家女儿于水火之中了。”

　　“小姨，我也要提醒您一句，”林阮纯清清嗓子，将窜到喉咙口的笑声压回去，“退休了也别闲在家里看电视，多下楼跳跳广场舞吧，守在电视机前看多了狗血剧容易自我代入，别在姐姐出来之前您先变得疯疯癫癫了，她出来之后还要靠您帮她铺路呢。”

　　“狗男女你们一个鼻孔出起气来了！”叶母几乎暴起打人，被民警拦下，她没法在局里做什么，只能呼天抢地，“姓贺的你良心被狗吃了！”

　　贺俊涛才懒得管她骂什么，只把自己掌握的所有对林阮纯有利的证据给了民警，始终和颜悦色：“辛苦你们了，林小姐的案子还请你们多多费心，还她一个公道。”

　　“一定一定。”且不说贺俊涛背景深厚，就凭这彬彬有礼的态度，再看看叶母那副疯婆子做派，办案人员的心思也早就往他和林阮纯这边倾斜了。

　　“阿姨，”临走前，贺俊涛看着叶母，神色严肃，“您最好快些想开，叶宛儿走到今天这步已经没得改，只能等她出来后重新开始，如果您还是现在这个态度，她将来也好不到哪去。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于公于私，我都站在林小姐这一边。希望您好自为之。”

　　在警局大门口，他转头看着林家三人：“叔叔阿姨，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林阮纯生怕在车上闲聊的时候透露些什么东西，赶在父母之前婉拒：“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多谢贺先生好意。”

　　贺俊涛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算起来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还没怎么叙过旧，今天林小姐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回家的路上还可以聊聊天，反正我也顺路。”

　　林母很敏锐地觉察到贺俊涛对自家女儿的态度不一般，刚刚那句“于公于私”也博得了她的好感，于是她立刻胳膊肘往外拐，对贺俊涛笑得前所未有的热情，顺带黑了自家女儿一把：“我家阿纯就是不太会来事，说话经常硬邦邦的，脑子迟钝得很也不领人情，贺先生多包涵哈。贺先生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和阿纯她爸还想请您吃个饭呢，如果今天贺先生没什么事要忙的话，我们现在就去餐厅吧？我记得这旁边就有家广式早茶。”

　　贺俊涛笑得极其真诚：“好啊，我很荣幸。”

　　荣幸你个头啊。林阮纯心中警铃大作，偏偏老妈还继续火上浇油：“贺先生也别喊得这么生疏，都是老同学老朋友了，直接叫‘阮纯’或者‘阿纯’，这样多亲切啊。”

　　他十二万分地赞同，脸对着林阮纯，正要把她昵称喊出口，她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冷漠的脸把他的笑容生生冻在半空。

　　“听好了贺先生，”她压低声音，不带分毫温热，“你帮我这么多我很感激，但现在我真的不想跟你吃饭也不想你送我回家，不管你要干什么，等到这件事情完全解决之后吧。那之后我才有心思想别的。”

　　贺俊涛盯着她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说好了？”

　　“一言为定。”林阮纯回以同样的郑重。

　　反正我又没说把叶宛儿送进局子后就一定答应跟你在一起——等等不对，你好像也没开始追我啊。

　　这么一想，她完全心安理得，“我骗人是不是不太好”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她抬起头，笑得无比正直：“那再见啦。”

　　贺俊涛信守诺言，这段时间真的没来找过她，不管是社交软件上还是现实生活中。他们偶尔在联合会议的时候照面，也不会相互打招呼。有了这长长一段无人打扰的时光，她得以处理很多事情。叶宛儿这个案子大半年后才开庭，期间经历了又一次家族聚会，这一次林家没有参加，就此与叶家划清界限。官司打下来，林阮纯毫不意外地赢了，叶宛儿身为主谋被从重处理，判了七年。这个结果多少令林阮纯有些惊讶，毕竟是未遂，按照以往的判决，似乎没有这么狠的，她不知道背后是否有贺俊涛的授意。

　　这个刑期出乎意料的长，最好的年华就此葬送于铁窗之后，叶宛儿听到消息就精神崩溃了，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在被告席上，眼泪都流不出来。叶母在底下大哭大闹大骂，被法警拖了出去。

　　贺俊涛倒是把承诺贯彻得很好，并未出席这场审判，给了林阮纯足够的个人空间。

　　审判的时间是八月，正好林阮纯的儿子小杰也满四岁了，他去年由于一场病，错过了幼儿园的开学时间，今年林阮纯觉得不能让他再在家里呆着，要学着融入集体，便在九月份的时候为他办理了入学，直接入读中班。幼儿园离家不算远，她向程灏申请调换工作时间，确保一周能有三天去接他。

　　一个星期五的黄昏，她牵着小杰的手从幼儿园大门出来，正看到贺俊涛靠在白色的雷克萨斯车门上对着他们微笑。

　　林阮纯笑容僵在嘴边。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里蹲点。

　　儿子还特别不会看眼色，兴高采烈地喊他：“爸爸！”

　　她一瞬间只觉得右眼皮跳得像在坟头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