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的确是做恶梦了。
梦里似乎也下了这样的大雨,他守在空荡的房间里等沈郁川回家。
那是他被沈郁川控制囚禁的第三个星期天。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块巧克力,窝在沙发里,紧紧的把巧克力握在手心,没过多久,巧克力被他手心的温度烫化,他这才放进嘴里咬掉了一小块。
沈郁川的新公司刚上市没多久,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晚,可无论多晚,他都要回去看陆凌。
他似乎怕陆凌会偷偷跑掉,而事实上,陆凌并不敢离开,他像一只被沈郁川扼住咽喉的布偶猫,沈郁川一个不高兴,他就活不成。
沈郁川每天打开门的时候,陆凌都会在心里祈求,今天回家的沈哥能够高兴一点,他也就少受点欺负。
起初的前半年里,他还可以正常的上班工作,接触外人,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沈郁川就对他发了一大通火,逼他辞了实习工作,安心在家里待着,只管好好的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陆凌自然不愿意,沈郁川就拿出能把他父亲毁掉的证据生生的摔在他面前,把陆凌所有的挣扎系数瓦解粉碎。
陆凌却不得不听从他,甚至于讨好他,献祭他。
好在,他也只是被要求辞去了工作,沈郁川准许之下,他仍能出去,但处处受限。实则,他早已被沈郁川牢牢的掌控支配,逐渐和外界失联。
每一个夜阑人静的深夜,陆凌都会提着菜市场新鲜挑选的食材,围着围裙给沈郁川做饭。
沈郁川工作应酬多,不一定会赶回来吃,但他一定要去做。曾经有一次,他没有按时做晚饭,沈郁川回家后就把他拖进厨房做了一整夜,第二天时他起了高烧,沈郁川心疼的握着他的手,求他原谅。
他有时候觉得沈郁川病了,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没有多清醒。
“今天的沈郁川会生气吗?”陆凌又咬了一口巧克力,瑟缩着肩膀想。
显然,他是幸运的,因为沈郁川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很放松。
陆凌竟生出一丝喜悦,眼里里盛着细碎的光芒,看着沈郁川微笑。
沈郁川在玄关处换好了拖鞋,径直走到他身边,双手掐住他的腰肢,把他举了下来,低头去吻他粘着巧克力黑渍的嘴角,握住他被巧克力染黑的手。
他笑着问:“鹿鹿,今天去了哪里?”
陆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小声回答:“去了菜市场,然后一直在家里待着。”
沈郁川眉眼都温柔了下去,夸奖道:“我的鹿鹿真乖。”
陆凌一直低着头,顺势穿了拖鞋,不动声色的从他怀里挣出:“还没吃饭吧,我去把菜热一热。”
沈郁川没有回答他,眼底神色在陆凌转身的瞬间阴沉了下去,不多会,他尾随到厨房,从背后拥住陆凌,对着他的耳朵吹热气:“鹿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
陆凌怔了一下:“讨厌……你哪样?”
他在明知故问,沈郁川却认真回答:“把你藏在身边,威胁你,逼你就范,这样的我很糟糕……”
“我也不想的,可是鹿鹿,你以前跟我说过,给了我的爱不会拿走。”
我曾拥有你所有炽热单纯的爱意,你如今却要收回,我怎么不疯。
陆凌很明显的感觉到沈郁川的焦躁不安,他知道,自己这时必须要哄一哄他了。
于是转过身子,踮起脚尖,勾住沈郁川的脖子,用嘴唇去蹭他的脸,他能恰到好处的去哄沈郁川高兴。
这个方法很奏效,沈郁川果然平静了下来,他托住陆凌的脑袋,狠狠的吻上他的嘴唇。
“别怕我,鹿鹿,你从前那么粘着我,能不能继续粘着?”沈郁川把他抱进卧室的时候,喑哑着声色问。
陆凌浑身都在哆嗦,却还是强忍着微笑对他说:“沈哥,我还在黏你啊,我一直都黏你呢。”
沈郁川低头去看陆凌的眼睛,似乎想分辨他是否在说谎,陆凌飞快的低下了头。
沈郁川脸色一变,用手指掰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直视,语气凛冽:“陆凌,我知道你在说谎!”
“不过,谎言从来都好听。”
这样的谈话再继续下去无疑是拿刀子剜自己的心,好在沈郁川及时止损。
陆凌知道,他也是怕疼的。
很多时候,他觉得其实那个一直在战战兢兢的人是沈郁川,而不是被控制住的自己。
沈郁川每次下班回来,如果不能在第一视线里看到陆凌,整个人就会浮躁暴怒,张皇失措的去厨房,卧室,卫生间里找,等找到他了,就会用胳膊深深的抱紧他,劫后余生一样的在他耳畔吐出一口浊气:“吓死我了,还好,鹿鹿,你还在。”
除了情事,更多的时候,沈郁川会宝贝他宝贝的不成样子。
对着电脑办公的时候,他会把陆凌抱到腿上,什么都不做,静静的工作,偶尔停下来,吻一吻他的嘴唇,或者累了时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这时,难得的温存会让陆凌觉得两个人回到了从前,他甚至伸出手去摸沈郁川浓密的眉毛,心脏疯狂的跳动着。
他还爱着沈郁川,心跳不会骗人。
虽然沈郁川欺负起他来一样的近乎凶暴。
偶尔能温柔,是他难得没有工作,一整天陪着陆凌在家窝着的时候。
他会陪陆凌去菜市场买菜,再一起开车回家,猫在厨房里做饭。
沈郁川比陆凌做菜好吃,这时候,他会摸着陆凌的头发让陆凌给他打下手,再者试吃一下刚炒出来的菜色。
陆凌会适时的夸赞他几句,沈郁川就低头和他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接吻,汗流浃背也不把人松开的吻。
夜晚来临的时候,沈郁川会抱着他去浴室里洗澡,完了后,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所以,他才做不到去恨沈郁川。
就算是被他胁迫的那些日子,只要自己足够听话,沈郁川对他总也这么温柔。
这样的半软禁下,他表现的相当听话,极少与熟人见面,减少外出,每天都乖乖的在家里等着沈郁川回家。
他想,可能是他太乖了,沈郁川才没有太去关注他极少数外出时见了谁,暗里又在做些什么。
更确切的说,沈郁川习惯掌控他,知道他手里抓着怎样使自己听话的把柄,深知自己翻不出什么水花。
却不知小白兔急了也会红着眼圈咬人。
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的生活极为简单匮乏,也几乎被养成了一个只依赖沈郁川存活的废人。
沈郁川很珍惜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陆凌毫无保留依赖着他的感觉,也希望陆凌的生活里可以单纯的只能盛下他,但潜意识里又感觉出他早晚都会弄丢陆凌。
他所做的只是尽量推迟这一天的到来。
可那一天还是来了。
陆凌脱离他控制的最后几天里,沈郁川仿佛有了某种预知,破天荒的没去公司,他订了两张机票,带陆凌去了圣托里尼,陆凌曾经最想去的地方。
可能景色太过温馨浪漫,两个人全然忘记了彼此间剪不断理还乱的鸿沟,彻底放松身心,像每一对相爱的情侣一样,坐在美丽的海滩上,看着日出日落,去希腊特有的白色古典教堂里虔诚的跟神父许愿。
一切都那么的融洽,仿佛他们会一直这样相爱下去。只有陆凌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的平静,也是风雨过后的绚丽彩虹。
沈郁川那几天在情事上一改往日的暴戾,对他格外爱惜,会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细密的吻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鹿鹿,我爱你。
陆凌就勾住他的脖子撒娇,瓮声翁气的回答,沈哥,我也爱你。
“沈郁川,你今天在教堂里许了什么愿?”陆凌用嘴唇蹭着他的脖子问。
沈郁川笑的宠溺:“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陆凌听后沉默,眼神闪烁了一下。
沈郁川接着说:“又觉得那样太贪心,我后来换了一个。”
“嗯?”
“换成,希望鹿鹿永远开心幸福。”
陆凌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又唯恐沈郁川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赶忙放软了身段,朝他怀里又窝了窝。
沈郁川的心跳的很快,陆凌凑近他胸膛仔细的听着。
他们离得很近,却又从来没有那么远过。
沈郁川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陆凌,我错了。”
陆凌眼眶湿润,紧紧的抱着他,那一刻,他心里绞痛,突然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们不回去了,什么都不管了,好好的在一起一辈子。该有多好。
可也只是须臾间,情感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和理智。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陆凌在前面走着,沈郁川后面跟着,用手指抓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无声的笑了。他对自己说,陆凌,我还能拥有你多久。
不久了吧,偷来的宝贝要还回去了。
他最终还是弄丢了那个儿时闪着光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