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外人
沈安然带着俩小祖宗吃饭的时间,乔孤诣到了停车场。
他本来是明天才开始上班,今天是来递一份材料,车昨天被薄景深临时借用了下,他便告诉薄景深直接送到医院来,没想到两人都碰上了沈安然。
围着车转了一圈,乔孤诣戴上墨镜,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
乔孤诣有洁癖,眼里容不得一丁点的不完美,G500的车屁股有明显的几处大伤划痕,不收拾好是没办法开了。
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乔孤诣将车开到4S店做评估。
等待的期间,他窝进沙发,端起咖啡杯,点开家里的微信群。
群里一共四个人,乔家父母,乔孤诣,以及乔孤诣的妹妹乔孤烟。
Deliberately:【我最美的妈,在忙什么?】
过了两分钟,群里来了回复。
指尖的岁月袅袅:【什么叫你最美的妈,你有几个妈?】
Deliberately:【这要问我爸,不过我能记住的就您一个。(表情:坏笑)妈,您上次是不是说,丢丢在沈大上学。】
指尖的岁月袅袅:【语音。】(丢什么丢啊,到你沈叔叔家就改名了,改成沈安然了……还有啊,人家都毕业留沈大当了一年的老师了,你怎么想起来问她了,你沈叔叔让你照顾照顾她,人家提好几次了你也没反应,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Deliberately:【我这不也是刚回国不久吗。放心吧,有时间我会联系她。】
指尖的岁月袅袅:【语音。】(见到她了给我拍张照片啊,我可想她呢,别忘了邀她来家吃饭……)
Deliberately:【好。】
他把手机放到桌上,身子靠在沙发里,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
今天在医院,乔孤诣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八岁时的眼睛是圆溜溜的,像只迷失的小鹿,现在眼睛变得长了些,带着几丝小狐狸样的妩媚,怯生生的眼神也冷静了许多,可她右上唇的那颗小朱砂痣不会说谎。
哪怕他从薄景深那里得知她叫沈安然而不是丢丢,他也还是确定,她就是他那年救过的小姑娘。
乔孤诣十二岁那年,妹妹乔孤烟不小心走失,在寻找乔孤烟的时候,他在一个巷口看到一个脏脏的小姑娘。
小姑娘说她叫丢丢,被人贩子拐卖,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正巧碰上与家人一起四处寻找妹妹的乔孤诣。
乔孤诣抱着妹妹也许也在那人贩子手里的打算,带丢丢去报警,警察因此捣毁了拐卖团伙,却没在那里找到乔孤烟。
警方找不到丢丢的父母,乔孤诣的父母觉得丢丢讨喜,想到这孩子跟自己还没找回来的女儿乔孤烟一样可怜,一冲动就想办领养手续……
手机叮了一声,乔孤诣拿起来,见乔妈又发了条微信过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段话。
指尖的岁月袅袅:【这是安然的手机号。你见到她以后,侧面留意一下你沈叔叔提到的那个问题,懂不?】
乔孤诣将手机放下,没回复。
医院里他第一眼看到沈安然时,她身后就站着个男孩子,男孩把头靠近她时,没见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看来,是沈叔叔小题大作了。
打趴过三个追求的男生,不代表她就对男人没兴趣。只是她没遇到足够喜欢的而已……
他点开电话簿,将沈安然的电话号跟乔妈发过来的对比了一下,牵了唇角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个白纸包。
纸包是用处方单折成的,展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粘贴画。
小猪佩奇的图案,已经没有粘性了,正面朝下趴在纸包里,后面的污渍早被乔孤诣清理干净,泛着银色的光,有些冷硬。
他伸出两指把贴纸夹起来看了半晌,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手指在烟盒底部弹了两下,敲了一根烟出来。
打火机清脆地弹响,一小簇火苗燃起,他把烟含在嘴里点燃,深吸后吐出一口烟雾,眯起眼又将贴纸拈在手里。
烟抽到一半,旁边的工作人员将报价单递了过来。
乔孤诣将烟捻灭,接过报价单。
过来对接的工作人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红着脸咬着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看,不远处的样车后面,还挤着好几个姑娘,正兴奋地窃窃私语。
“好帅哦。”
“电话号码快给我,我要勾搭一下……”
“小心人家告你性骚扰。”
“怎么会,看他的样子,应该会怜香惜玉吧?”
“你啥时候瞎的,哪只眼看出他会怜香惜玉,我分明看出了一身的禁欲气,再者说了,你浑身上下,哪里是香哪里是玉?”
细碎的议论声忽隐忽现,乔孤诣充耳不闻,看一眼价格,收起小猪佩奇的纸包,把报价单拍了张照片。
点开微信他发现,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接到沈安然的好友申请,他表情有些臭臭的,想了半天,还是主动申请了加沈安然的微信好友。
沈安然那边迟迟没有回复,乔孤诣有些烦燥,操起电话给薄景深打了过去,“我记得你说,你跟沈大的几个系主任交情不错?”
薄景深懒洋洋地嗯了声,忽然反应过来,“那姑娘……沈安然,是沈大的学生?”
“是老师。”
“畜牲!”
“是老师你也骂?”
“是学生的话我就骂你禽兽了!”
乔孤诣皱眉,仔细想了想。
畜生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吗?
李想行动不便,等沈安然带他们回到学校安顿好,再看到乔孤诣发来的微信申请时,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那条申请没有留言说明,她看着深灰蓝的雨林图案,思索了下。
这谁啊?
不认识。
才想着拒绝,她看着微信名字,手指停住。
Deliberately,故意。
故意,孤诣。
是他吧。沈安然想着,点了通过。
第一时间进到他朋友圈里,一页页地翻看。
他朋友圈发布的消息不多,冷冷清清的,按理说看不出主人的具体身份,可凭这股子冷清劲儿,沈安然认定,这人就是乔孤诣。
跟他的人一样,薄情寡义。
沈母常说一句话,叫三岁看到老。果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一如既往,还是那副没人味儿的德行。
才通过没多久,那边便传来一张照片。
沈安然用两根指头点住照片,将报价单放大再放大,眼神落在最后合计的金额上。
¥20360.00,没错,就是这个价格。
她并没有多看一个零出来。
将电话扔到床上,沈安然也跟着一起跌进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她从来没想过,还会见到乔孤诣,哪怕她现在留在沈市,留在乔家生活的城市,她也没想到,两人会有见面的一天。
自从跟沈父沈母到了那个最北方的边塞之城,十多年以来,她从未问起过乔家的事,父母背地里提到乔家,说得也很小声很隐诲。
她上次听到乔孤诣的事,还是在两年前的暑假。
那天午睡醒来时,她听到沈母跟沈父说,“那家老大去美国几年了,他爸妈一直担心他因为当年填报志愿的事赌气,生怕他不回来了,他要是不回来,他家里的产业怎么办?”
沈妈妈口中的“那家老大”就是乔孤诣。
沈安然当初报了沈市的大学,潜意识里是想与乔孤诣有交集的,可世事就是这样喜欢让两人东奔西走,她大一来了,乔孤诣却出国了。
她也知道,就算他在沈市,她也不会去找他。骨子里的倔强,和童年时的那些过往,使她始终无法迈出这一步。
可兜兜转转的,却还是再遇上了……
在被子里闷了半天,沈安然爬起来,拢了拢头发,回了微信过去。
且喜得安然:【乔教授,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慢慢还给您,行吗?】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Deliberately:【可以。】
彼时乔孤诣跟薄景深正一起在乔家喝茶,薄景深一伸头看见沈安然发过来的消息,张大了嘴,“你没告诉她修车的钱保险公司给拿?”
“没。”乔孤诣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眯了下眼,答得理直气壮。
薄景深:“禽兽!我怎么可能帮你这种人去接近这么单纯的女孩儿?”
乔孤诣拿起茶壶,将热水淋到茶台的梅花鹿茶宠上,金黄的毛皮霎时变得通红,一股子热气从鹿身上枭枭升起,他边淋边幽幽开口,“今年暑期,我准备让我爸妈去国外找孤烟,直接各处转转,就不让孤烟往回跑了,正好她也不愿回来。”
薄景深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乔孤诣手下的那头梅花鹿。
他慌乱地放下茶杯,方才的悠然自得全然撒丫子全跑了,身子前倾,煞有其事地问:“那怎么行,伯父伯母都走了,公司怎么办?”
乔孤诣将留在茶宠上的视线收回,慢悠悠地看薄景深一眼,“无碍,左右我爸在家也是闲着,公司大部分的事都由大伯和二叔家在打理。”
“那不行啊,这样的话,等有一天你接手公司,会有很多人不服。”
“正好,我也不想接。”
“那更不行了,你不接,不就落外人手里了?”
“外人?什么是外人?我大伯和二叔?他们不是,你这样的才是。”
薄景深:“……”
过了好久,求生欲极强的薄景深重新组织好语言,“不如,我陪伯父伯母一起去看孤烟?或者,还是让孤烟回来吧……”
乔孤诣瞥他一眼,“让你联系沈大系主任的事怎么样了?”
薄景深吁了口气,“放心吧,这就联系,保证第一时间给你办好。”
“嗯。”乔孤诣淡淡应着,“乔烟月末就回来了。”
薄景深幽怨地看着乔孤诣,丫的,又上当了。
“对了。”乔孤诣似想起些什么,“跟系主任联系的时候,说得委婉点,懂?”
薄景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点了点头。
还知道要脸呢?骗沈安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呢,那时候脸让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