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时间是一列永不停息的列车,我们都是赶车的人。
彼时的清风事业已经如日中天。马上要由市场部总监荣升为副总经理了。
为了表示歉意,他频繁送我化妆品衣服,每次收到这些昂贵的奢侈品满心欢喜,却都要抱怨半天。
而我们的清风说,钱不是省下的,生活已经很累,不是该讲究一下品味吗?
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也出现了比较大的分歧。对于未来也很无力很迷茫。
他在位于通州区梨园地铁的位置贷款买了一栋二居室,等待装修。但是,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变质了。
我们虽然勉强和好,我重新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因为有前车之鉴,我开始对他的生活强加干涉。我会经常查他的qq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微信记录。一切跟其他女人联系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也许是我开始仰视这个从外貌到事业都有光环的男人,而自卑自己的平庸黯淡,也害怕这一切再次失去。
繁忙的工作社交让他也疲于应付我的蛮不讲理,“随便你!”变成了他的口头禅。
我们陷入彼此相爱,却彼此伤害的冷战中,并拒绝和谐沟通。
而夏秋生也似乎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没有发地址让我邮寄帽子,电话关机,留给我的qq号也从未亮过。我多次试图联系他都无疾而终。有时,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出现过在我的旅途中,是不是我在逃避清风和素素带给我的伤害虚拟出来的一个英雄人物?
可是那顶挂在我储物柜里的帽子都提醒我不能欺骗自己这一切不曾发生过。
这些烦恼和疑问无人诉说的时候我就写在微博里。
转眼到了我的生日。我调休到这天,清风还记得这个日子吗?我抱着侥幸心理,窝在家里傻傻的等。无聊的快发疯。
我们认识的第一年那个生日我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刚开始做广告业务员,还没什么钱,给我买了一个冰淇淋蛋糕,因为临时加班,蛋糕拿回家的时候都融化得惨不忍睹。我们俩偎依在地板上,你一勺我一勺喂对方,说着比蛋糕还甜的悄悄话。我记得他问我,晓啊,我没给你买礼物失望吗?我傻乎乎的点头佯装生气,好失望呢。他马上把自己的工资卡拿出来交到我手上,无比认真的说,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保管,我一定会在北京买一套大房子然后把你爸妈我爸妈都接过来一起住,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我要用一辈子好好爱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可是这句空话在现实面前真是扯淡。
电话突然就没有前奏的响起来,对方自称是快递公司:“请问是黎晓小姐吗,你有包裹因为地址看不清所以无法送达。”
我一猜八成是骗子。没好气的说:“看不清?那我就不要了。你们扔的时候小心点,别是炸弹,炸到自己。”
“黎小姐,不要哪儿成,好大一个包裹,还保价了的。真是寄给你的。”
反正也无聊。“那就送来吧。”
我报了地址。
拆开居然是一束花。沉甸甸的,99朵玫瑰,大红色,鲜艳欲滴,还带着露水。送花姑娘却拒绝提供任何送花人信息。卡片只有简单的4个字:生日快乐!
是清风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吧。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我抓起手机要打给清风。
这时候电话却响了:“傻大姐,生日快乐!”
磁性的男中音,略带疲惫。
“是小夏子?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啊?”我惊愕地抓住电话问道,生怕他又跑了。
“我回来以后,马上有封闭培训,不能跟外界通讯,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忙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呀。”
“你微博写的,求礼物,全世界都看到了。”
“你还送我红玫瑰,还99朵。不是做梦吧,哎呀,你,是要感动死我啊。艾玛,让我平静一下。”
“我说傻大姐,真的至于嘛。”
“要是你拿着生日蛋糕,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一声:Happy birthday,可能感觉更好。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傻大姐,你傻就傻在太聪明了!快开门。”
“你说什么,什么?”我碰见这么个人,我一辈子的惊讶,惊奇,惊喜都用光了。门铃叮叮咚咚的响起了。
“你怎么来了?”我拉着门把手突然就手足无措了。
“你微博上许愿让我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地址?”
“送花的告诉我的。”
“送花的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说的啊。还真是个傻大姐。”
期间清风打来电话:“今晚没有应酬,晚上你来我家做饭,我不想在外面吃了,都是地沟油。”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你还记得不?”我特意强调了重要二字。
“不会是素素订婚的日子吧,没这么快啊。提前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清风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我的心一直在下沉,沉到无底的深渊里,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收拾好心情,我说:“小夏子,你难得来一趟,我陪你出去逛逛京城吧。”
他说他喜欢名胜古迹,所以我们去了故宫。
在参观养心殿的时候他兴致勃勃的给我说历史,好像亲身经历一般。一圈下来,我有点气喘吁吁了,快出去的时候,我若有所思的回头看这些金碧辉煌的建筑问他:“你说,古代从太和殿拖一个犯人到午门斩首得多长时间?这么远呢。”
他玩世不恭的说:“所以皇宫里都会有刀下留人这出戏嘛。”
这个答案好别出心裁,只有小夏子才会想出来吧。听完我呵呵一乐。
晚上我们去西单全聚德吃烤鸭。排到第60多个号。然后就各种饿。果木烤鸭的香味飘来飘去,对于吃货简直是一种酷刑。等了一小时还没轮到,夏秋生看不下去了,出去买了4个肉夹馍。刚吃饱,就轮到我们了,面对一桌鸭腿,鸭胗,鸭架,鸭汤,鸭片,我俩面面相觑。
夏秋生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在飞机上看报纸看到的。说在北京的大街上,一车鸭子跟一车鸡相见了。鸭子说,喂,鸡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鸡婆说,去肯德基啊,你们呢?鸭公公说我们要去全聚德啊,只有来生见了。”
“好冷的笑话。”
“你还好吗?”隔着桌子,夏秋生定定的注视着我。
“嗯……还行……凑合,那样吧。”如果是别人我可能希望努力掩饰我的悲伤,可是我却对他有一种欲言又止倾诉的欲望。
“A爱B,B爱C 你觉得谁幸福?”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B吧,因为B幸福,有喜欢的人,并且被喜欢着。”
“咱俩心态明显不同,我的观点是做个幸福的C,因为他不用爱别人,没有牵绊。”
“那,小夏子,你身边也有B吗?”
“有吧,也是同事,可是我在努力劝她回去找A。”
“为什么,你不希望有人喜欢你吗?”我诧异的问。
“我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吧,我不想辜负喜欢我的人。”
“哦,你这次来找我,是来取帽子的对吗?”
“和我们副局长一起出公差,后天就回去了。顺便来,来看看你。你知道吗?失去才知道有多痛,痛过才知道思念有多浓。我之前以为我肯定割舍不下这份感情,帽子寄存你这儿的日子里,因为白天繁忙的工作,晚上酒精的麻醉,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了。伤口结痂了。我的世界现在是一滩死水,所以未来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你这要看破红尘,出家的意思吗?”
‘我没有看破红尘,只是看淡了感情,像烟花,像流星,那些抓也抓不住的,都不是真的。”
我销售做的那么棒,不是一个嘴笨的人,可是为什么嗓眼儿像落满了灰尘,啥也说不出来。失落,沮丧,压抑,无能为力,不开心,很不开心。
有种绝望叫人想哭。这是个以伤感开场的秋天。
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他了,同事都已经入了安检口。他走在最后,站在人群中,身着警服,英姿飒爽,眉宇间还是淡淡的忧伤。
“走了,傻大姐,珍重,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人海茫茫,旅途中认识你我很高兴。”
“能不能答应我,回去以后尝试找个好姑娘。”我红着眼圈期待的问他。
“呵呵,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喜欢的姑娘了。”
“那你该不会从此改变性取向,喜欢男人吧?”
“嘘,这都被你知道了,还让哥在人民公仆的队伍里混不?”
我心疼的伸手摸摸他的肩节,说:“抱一下吧,再尝试一下喜欢女人还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回头看看周围,不好意思的笑着把我拉进怀里,说:“好吧,抱一下。”
我有点淡淡的伤感和遗憾。
因为,他说,他的心,死了。而我的心,也在和清风彼此冷淡中逐渐死去。
他没有提出要带走帽子的要求,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忘记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能没有帽子,但是回云南的这段时间发现帽子不在身边的日子伤口结痂的快一些,所以他默认了这种疗伤方式。
你看傻大姐也有聪明的时候吧。
9月是丰收的季节,我们公司在网络新炒作的一款美白产品销售的非常火爆,零售+代理忙的不亦乐乎。因为代理商比较多,一度管理混乱,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卖的,价格参差不齐,所以为了避免出问题公司宣布暂停代理。
肖雅说:“老大,有个想做代理的很有诚意,打了10多个电话了,你看要不要……”
我一边查看销售数据一边说:“不是已经宣布暂停放货了,老客户都不够了,等政策完善再通知吧。”
“嗯,好吧,我回复他。”
“他是哪里的?”我漫不经心的问。
“云南。”
“呃,云南?云南!等等,把她电话给我吧。”我想起了小夏子,终究是带有一己私念的。
我就这样认识了周香姐。
她在云南开了几家连锁美容机构。我给她走了后门铺了货。没事的时候就在网上闲聊。通过她我对云南由最初的贫穷落后贩毒拐卖的单纯恶劣印象转变成满大街都是孔雀,出行可以骑着大象。那里云很白,天很蓝,空气很清新。
我呼吸着雾霾,对她描述的美景各种羡慕向往。
我跟夏秋生发微信说:我们有经销商在云南,她说你们家乡很美。
他回:当然,她不说,也很美。
我说:你不欢迎我去云南旅游吗?
他回:我仅代表云南旅游局欢迎你,欢迎你为促进云南旅游事业的发展贡献你微薄的力量。
我抱着手机咯咯的笑了:那你呢,你欢迎不欢迎?
他回:我也昧着良心欢迎你来为促进云南旅游事业贡献你微薄的力量。
我说:你够了,我心碎了。
心里升腾出一种暖暖的感觉,脑子里都晃动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有那么一刻我希望时光倒回,静止在越南美奈。
清风去上海出差了,回来的当晚,我准备去他家找他。
我加完班赶过去的时候,清风已经躺床上了,我一边帮他整理行李一边跟他说话。
“你一个人去的?”
“嗯。”
“给我带礼物了吗?”
“没。”
“哇,还说没,这不是吗,是泳衣哎,还是三点式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我颤抖着打开泳衣,好像高兴的太早了点,“不对不对,还是湿的呢,尺码也不对!魏清风,你赶紧的,麻利儿的给我起来。”
“啊,啊,我看看,”他显然慌神了。看到证据,仔细端详:“我能说是别人放在我的行李里了吗?”
“别人?放你行李,这无异于在寡妇家里发现了男人的大裤衩,你这解释太牵强了。还是湿的啊!”
“我跟我的秘书韩玉一起去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攻单都在酒桌上,有时候需要使用一点美人计。”
“这么说,这三点内衣是她的?”
“是泳衣!昨天晚上陪客户一起泡温泉,然后装的时候就放一起了。”
“你刚才还说你一个人去的,韩玉是怎么回事,内衣是怎么回事?”
“我是怕你误会,所以说一个人去的。”
“你不说我才误会呢,你现在说这些我能相信吗?”
“随便你!”
“你敢不敢让我打电话亲口问问她?”
“随便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魏清风开始多了句口头禅,今天这种吵的面红耳赤的场合,这句口头禅又隆重登场了。我知道再争论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本来我一进门就洗了澡,穿着他宽大的衬衣,此刻我背对着他一件件换回我自己的衣服,如果没有这个插曲,该是多么美好的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这是曾经我那么依恋的魏清风吗?以前的他在我印象里从没有撒过谎,可是现在连吵架他都疲于应付。那时候他还是普通的销售员,住在城中村的时候每次从公共厕所排队回来我就跟他抱怨,老公,我想要可以在屋子里拉粑粑的房子。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为什么我却羡慕那个时候的我们?
那时候我们也吵架,但是每次吵完都会有一个人主动示好。我记得有一次不记得因为什么吵架了,我把他刚买回来的西瓜摔在了地上,红色的西瓜瓤四下飞溅,然后一个人跑到通惠河边坐到很晚。等我回家的时候,小台灯亮着,地上的西瓜清理干净了,蚊帐也放下来了,风扇在悠悠的转着。但是屋里没人,我心里那么慌张,抓起手机发个短信给他:清风对不起,你在哪里?快回来。很快接到电话:丫头,我在外面到处找你,你怎么没带手机,饭在电饭锅里保温,我买的水饺,是你最爱吃的芹菜肉馅的。
你看,就连回忆吵都是温馨的。我们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以至于让素素有机可乘?
我一边回忆一边往回走,清风居然没有追出来,回到家全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刚入秋的北京,我却感觉入骨的寒意。
我就这样湿哒哒的坐在电脑前,打开qq音乐听一些衬景的歌。
“嗨!傻大姐!”头像一闪,居然是夏秋生。
“你怎么在线?”我戴上耳麦,接通了语音聊天请求。
“我不能在线吗,那我自动消失?”
“别啊,我心情不好,给我讲个笑话吧。”
“混的还是素的啊。”
“素的来半斤荤的来半斤。”
“傻大姐突然想听笑话本来就是个笑话啊,哈哈哈。”
对着电脑我就这样傻呵呵的笑了,眼睛里却泪流成河。
“为什么心情不好都不联系我呢?”他问。
“你若不忙,就会和我联系,如果你正忙,我为什么去打扰你?”
“吆,傻大姐还有这么知性,善解人意的一面呢。我通常没有任务和训练的时候都不忙,欢迎打扰。”
我幽幽的说:“你不忙都不会主动联系我,我还打扰你干嘛。”
“这伶牙俐齿的,我都无言以对了,这不是考虑你有男朋友,怕他误会嘛。”
“别提他,我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找死啊你。”
“好,好,好。踩雷了,我错了。”
“小夏子,”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抽噎着,“我只想要属于我的小幸福,我都这么拼命了,我都这么容忍了,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那看你要什么了,你的小幸福是什么样的呢?”
我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光芒,点了一根烟:“你别笑话我,就是我曾经在心里勾画过我和他理想中的未来。”
“哦?你理想中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嗯……我组织一下语言哈。”
“来了,来了……嘿,傻大姐,对不住了,先暂停,改天聊,我要照顾我妈妈了,她病了。”说完,小夏子就急匆匆的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