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爱下去
事后,某一日一生与赵吉祥同时值班的晚上。
赵吉祥一直追问吻一生的那个神秘男人是谁,然一生却不回答。她一直避免自己纠结这事,宋安辰已不是第一次恶作剧她,她初三那年中考发榜考进了与宋安辰同一所重点高中,两家相约一起去歌厅唱歌欢乐,唱着正酣之时,宋安辰说要送她礼物叫她出来,那时她满怀期待地出去,却不想这礼物是缠绵的吻……也就那次,她没初吻了。
前车之鉴,她想这次纯属也是他的恶作剧。倒是赵吉祥与小桌子的事,一生很好奇。赵吉祥也不避讳自己与小桌子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们大学一年纪就在一起了,因赵吉祥神经粗条,跟其他男生玩没分寸,总惹得小桌子吃飞醋。而小桌子和宋安辰是好哥们,宋安辰又是惹出遍地桃花,却片叶不沾衣的逍遥主,环绕他身边的女人都想接近他却又接近不了,于是总是借着与小桌子套近乎来接近宋安辰。在赵吉祥眼里自然看得很不舒服,那么多女生包围自己的男朋友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无法接受,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提出分手。小桌子则认为她是移情别恋,便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不想,大学毕业,两人居然在同一医院实习,还是同一科。本想继续当陌生人,不想彼此心里还无法割舍,也知以前是误会,但别扭的两人还是无法让步。直到小桌子偶尔撞到赵吉祥与一个男人逛商场,按捺不住,终于爆发了。后来才知是误会一场,那个男人是她表哥,陪她表哥买礼物送给她舅妈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已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一生听赵吉祥这故事,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看不出你这么专情啊,谈恋爱才一年,却念念不忘四年。”
赵吉祥不以为然:“四年算什么?有的人还一直执著自己第一个异性伴侣。一生,有些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辈子只认一个人。”
一生身子抖了一抖,不甚自在地笑了一笑。赵吉祥本来还想大发其谈,却被一阵铃声干扰。一生笑道:“是你管的区域,去163病房看看,有按铃呢。”
吉祥一脸扫兴地站了起来,走出值班室。
四下无人,一生原本闪烁的眼,一下子低垂看不见眼眸里的情愫。有些人一辈子只认一个人,她这辈子也许是完了。她叹息一声,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医疗保健》翻了翻。她一手拄着脑袋,一手翻书,而且翻书的频率极快,完全是走马观花型。
突然,又一阵铃声响起,她抬眼一看,还是赵吉祥的区域,可赵吉祥还没回来,自然是她去了。
走到G31病房,这是一间单独病房,简称高级病房。一生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开门。她一怔,许不是病况加重?她担心地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孩,头绑纱布,边吃爆米花,边跷着二郎腿在床上抖啊抖,手捧一本杂志,一副怡然自得又津津有味的二流样子。这哪像有难受的样子?一生有些微怒:“先生,开玩笑也不是你这么开的。”
那个全神贯注的男孩子终于挪开眼睛朝她睥睨地看一眼,略有吃惊地道:“呀,真有护士来?”
一生极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她道:“你刚才按了铃。”
“我只是无聊,随手按一按。没想到能随叫随到啊,这间医院的服务态度不错。”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正襟坐在床沿上:“护士姐姐,我好无聊啊,你来陪我聊天。”
“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她懒得理会这样无聊的病人。她刚想转身,那男孩突然在床上打滚,大叫:“好痛啊,我好痛啊。”
一生顿住身形,极力咬牙切齿,不甚情愿地转身走向床边,瞪着一副牛眼看着这个捣蛋鬼:“你哪痛了?”
“这里痛。”他指着心脏:“我心好痛啊,护士姐姐不理我。”
一生一脸奸笑,半眯着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往死里捏他的脸。男孩被一生这般突然袭击,直嗷嗷地叫疼。
“记住了,护士姐姐只照顾身体不舒服的病人,不是无聊的病人。”说完,一生甩头出去,头也不回。留下错愕傻乎乎的男孩捧着自己被拍的脸,痴呆着。
一生回到值班室,见到值班室多了一人。赵吉祥正坐在小桌子的大腿上,削苹果。一生这下不知是进还是退,踌躇不前,咬咬牙,还是大方地走了进去。
“嗨,小桌子。”一生平常般的打招呼,小桌子愣了一愣来人。
“一生,你去哪了?刚才你那个区响了好几个呢,宋医生说你来了就赶紧过去。”赵吉祥恍若无人,继续剥自己的水果,还很体贴地塞给小桌子吃。
“为什么你不去?”
“宋医生对我没兴趣,指名道姓说要你过去。”赵吉祥吸吸鼻子,一脸难过的样子。
小桌子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地道:“想去就去啊,我一定撮合你。”
“哪个想去啊,宝贝,来来,吃桃子。”赵吉祥圈住他的脖子,甜腻腻地撒娇起来,小桌子很受用地嘟嘟嘴巴吃她送来的水果。一生见他们两人如此肉麻,身子不禁抖了一抖,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到达37病房时,在门口立了一会儿,透过门看见一个背影熟悉的人在给病人做体检。她怎么这么衰啊,值班也值到一起了。她咬紧牙关,轻轻敲开了,走了进去。正好宋安辰转身看向她,用吩咐的口气对她道:“你去拿血压器。”
一生点头,立即退了出去。果然,他完全不把前几天那件“强吻”事件当做一回事,她还介意什么?一生自打脑袋,都怪她想太多。
一生被宋安辰差遣来差遣去,不是拿血压器,就是病例,然后又是体温计等等,其实一生大方可全拿着,因为这是检查身体必须用的医疗物品,可惜她心不在焉,没进入状态,宋安辰终于被他指挥一件她干一件这种形式不耐烦了,他蹙眉严词批驳道:“你培训过护理,难道不知道作为一位护士是协助医生而不是给医生添麻烦的吗?”
她咬了咬牙,怒瞪他:“不好意思,我没你那么优秀。”
宋安辰深吸一口气,不再搭理她,继续为病人做检查。一生也懒得站在这里惹人嫌。她立即转身出去,回到值班室门口,正见赵吉祥与小桌子在玩亲亲,她又退了出门口,不想打扰他们。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来回在走廊踱步,直到碰到就诊完的宋安辰,两人对视一会儿,一生便想直接无视掉,直接走人。
但是,有人不从她的愿,擦肩而过之时,被他拽住了手臂。
“叶一生,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宋安辰摆出他清隽的脸,居然还向她展示他招牌式的微笑。
一生轻轻挣扎,便挣脱了,显然他也没有死拽不放的打算。一生也微笑回应:“哪里,宋医生乃精英,崇拜还来不及,怎会有意见?”
“是这样吗?”他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促狭地将她望着:“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不假思考,当即反对。
“你不是对我没意见吗?”他依旧在笑。
在他的理解中,没意见就是可以送她回家?一生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她要是再拒绝,他一定会坚持说她对他有意见;可要是答应,她又不情愿。她“唔”了半天,最后才勉强答应:“那麻烦宋医生了。”
“不麻烦。”宋安辰轻笑准备离开,忽又想到什么:“貌似我与你的值班时间是一样的,以后我都送你回去吧。看在你叫我这么多年‘宋弟弟’的份上。”
“……”这是什么逻辑?
“难道你不知道吗?安排表里,我们值班的时间一样。”他一脸灿烂地对她笑。
“……”她此时真想死,怎么那么巧?
“好了,你继续值班吧。”他径直走掉了。留下傻站的一生,她此刻完全觉得她叫这么多年的“宋弟弟”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了。
她在走廊踱步了些时间,她想赵吉祥他们俩的缠绵之吻应该吻完了吧?她回到值班室,就见里面只剩下赵吉祥一人。赵吉祥似乎等一生很久了,她一见到刚进门的一生,连忙招手唤她道:“你手机响了很久了。”一生愣了一愣,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查看下未接来电,是她师兄的。
她发了条短信:“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发完短信以后,一生在思忖该换个号码了,一直是外地号,打个电话都舍不得。
过了一会儿,短信来了。
“听说你今天值班,要我去接你不?”
一生回:“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师兄你忙你自己的吧。”
他回道:“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点。”
一生就不回短信了。她重新把手机放在抽屉里,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翻起那本厚实的《医疗保健》。坐在她一旁的赵吉祥伸出脖子,一脸好奇地问:“一生,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
“嗯?我显然是没男朋友型的。”
“嘻嘻。”赵吉祥突然奸笑起来。一生不大自在地挪离她:“赵吉祥,你想干什么?”
“一生啊,我们都25岁了吧。”赵吉祥又凑近她,甚至挤进她的屁股势力范围内,与她同一张椅子,勾肩搭背道,“这年龄是不等人的,在大多数人的理论中,我们属于初级剩客,我们还有勇气继续为寻找男人而奋斗,故称‘剩斗士’。”
一生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天星期天,带你去相亲。”赵吉祥快刀斩乱麻地说。
“什么?相亲?我才不去。”一生连忙撇头,不去搭理赵吉祥。
赵吉祥依旧粘了上来,拽着一生的胳膊晃了又晃:“去嘛,去嘛,就算陪我去啦。”
“耶?你不是有小桌子了吗?怎么还去相亲?”
“我老妈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她帮我找了个相亲对象叫我明天去,母命难为啊!”赵吉祥开始装可怜了。
一生望天许久:“如果是陪你的话,那还可以考虑。”
“哎呀,一生最好了。”赵吉祥也高兴起来,直接在一生脸上落下一个kiss。
“一脸口水。”一生赶紧为自己擦了擦脸,推搡她离开她屁股的势力范围,好让她重新霸占整张椅子。
赵吉祥无怨无悔地走开,还向一生抛个媚眼。一生扑哧笑着,又开始无聊翻阅《医疗保健》,但她的心思突然转到赵吉祥所说关于剩女的事。她今年25岁了,正式进入剩女的行列。以她现在的状态,她怎么能放开心去找男朋友?她犯愁了,烦恼地揪头发。哎,她就一个悲剧。
到了轮班时间,下一班护士替换了一生和赵吉祥。赵吉祥自然由她的护花使者带走了,一生目送那两个卿卿我我的人,扁扁嘴,心里有些空荡荡地走出医院。她身后忽然有车在鸣喇叭,她条件反射地让了道,顺道看了下车。
呀,车牌号五个8!这不是那辆她第一次上班溅她一身水的宾利车吗?这辆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玻璃按了下来,宋安辰对她道:“上车。”
这时一生才记得送她回家的事。她迟疑了一下,打开后座,钻了进去。宾利车一会儿开了出去。在那辆宾利车的后面停了一辆奥迪Q7,里面的男人目光一直看着前方,最后他牵出一抹自嘲的微笑,随手抄起一支烟,极其深沉地抽了起来,大口地吸进去,却吐纳得少,这种抽法是极伤肺的,一般他抽烟只是意思抽抽,吸多少,吐多少。也许他等了一个晚上,有些不顺心吧。抽完一支烟,他掐灭烟头,也发动了车子。
在宾利车里,一生一直把头朝向车外,虽然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宋安辰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肚子饿吗?”
“不饿。”她怔了一怔,看着他的后脑勺道。
宋安辰许久没再说话,沉吟了半天,才道:“你家在哪?”
“花园小区。”
“离我住的地方很近。”
她当然知道,她对着他的后脑勺白了一眼,这辆喝了红牛的彪悍宾利和一位喝三鹿奶长大的不良驾驶员是溅她一身水的罪魁祸首,她能不记得吗?
车开到花园小区的停车场,一生连忙道谢:“谢啦,宋弟弟。”本想开门出去,不想宋安辰先于她出来,还很绅士地为她开了车门。
她坐在车上抬眼看向他,不甚理解。
“怎么?舍不得出来?可是想去宋弟弟家住上一晚?”他又用他细长的丹凤眼在笑,笑得一生浑身发抖。她最怕这样的笑容,毛骨悚然。
两人保持缄默,一前一后地走。直到到了一生家的楼下,一生嗫嚅地道:“我到了,谢谢。”
宋安辰道:“我饿了。”
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到了她家楼下,这意思显而易见。一生咬咬牙:“那么去我家做点吃的吧。”
“好。”他笑道。
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吧。一生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番。
一生的房子是典型的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一生开门让宋安辰进来以后,宋安辰便开始打量她的房子,他不是刻意地去打量而是眼光随意地扫了扫。一生请他坐在沙发上,略有些踟蹰:“你坐坐,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她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宋安辰目送她,眼神中带着奇特的韵味,似笑非笑。
一生打开冰箱,先翻了下冷藏室有没有什么蔬菜,结果发现除了几个西红柿、干瘪掉的几段小葱和一排鸡蛋还有几瓶碳酸饮料什么都没有。她暗叫不好,连忙打开冷冻室,结果比冷藏室更惨,只剩下几个冷冻的鸡翅。她心想,就这么点东西,她都不知道做什么了。关上冰箱,她不好意思地走向宋安辰:“那个,我们到外面吃吧,家里没什么东西。”
宋安辰问:“你在家都不储备什么粮食吗?”
她不是不储备粮食,而是觉得没必要,上班在医院吃,晚上要是饿了泡个方便面就好了,当然,她不可能用储藏室里的方便面来招待他。
宋安辰见她不回答,蹙了蹙眉头,朝着厨房走去。一生很乖巧地让出道来,任由他去了。反正没什么东西,看了也是白看。
可她忘记他是宋安辰了,那个在高中几乎被公认独一无二的全能王子。他检查了一下冰箱里所剩无几的东西,利索地拿出一瓶可乐、小葱,还有冷冻的几个鸡翅。
一生看着他忙活的背影,有些愣愣的。他系着围裙的样子有着居家的温暖,那英挺的侧脸认真而专注的样子更添上一份亲近,一生不知为何,看着竟然鼻子酸了起来。这样的男人啊……宋安辰又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和几个鸡蛋,做了一大碗西红柿打蛋汤,当把能做的都做好后,宋安辰便把菜端了出去,对着一生道:“你去盛饭。”
“哦。”一生赶紧去盛了两碗饭,端到桌子上,递给他一碗,两人便无声无息地开始吃了起来。一生偶尔抬眼偷看向一脸淡定吃饭的宋安辰,看完一眼,立马乌龟地缩起头开始吃自己的。
一生其实是喜素的人,她可以发誓,可这餐饭,她吃了四分之三的鸡翅,总共也就四只。当她看到盘子里她吐出的鸡骨头,真是羞愧不已。
宋安辰擦擦嘴,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知她揣着什么想法,轻描淡写地道:“谢谢你这么捧我的场。”
一生嘴巴抽了抽,欲哭无泪啊,她这张馋嘴。宋安辰站起来,准备开始收碗筷,一生一激灵,连忙制止:“我来我来,你沙发上去看会儿电视吧。”
宋安辰似乎没料到一生会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笑颜灿然:“好。”
有什么好高兴?一生不大理解。但当她看向墙上的挂钟之时,她炸毛了。此时已经早晨六点半,她忘记值夜班是到凌晨五点。
见宋安辰果真老老实实坐在沙发开电视看,一生眯了眯眼,他难道不困?一想到这,她倒自己打了哈欠。她甩了甩头,制止自己犯困,她要清醒清醒。
可她一边洗碗一边犯困,到最后眼睛都睁不开。她给打了一巴掌,稍微清醒了点。她重重打了哈欠,给宋安辰倒了一杯水,刚送到客厅的时候,她有些怔。
他睡着了,微微侧着头,下颌略低,好似很疲惫的样子。一生轻轻放下杯子,坐在他旁边打量他,她忍不住抬起手想摸一摸这个男人。他长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曾说最完美的鼻子在轻轻呼吸,还有那性感的柔唇,她手还未碰触到,一只手直接抓住她那不安分的手。
当四目相对之时……
一生整个人臊红了脸,她想去挣开那只手,然而他却不放。她着急解释:“我刚才看见脸上有一只蚊子,刚想帮你拍死呢。”
“你拍得很温柔。”宋安辰眯起他细长的丹凤眼,怎么看都像是在笑里藏刀。
她打哈哈地道:“当然,我一直很温柔。”她自我干笑一番,可只有她笑,她就觉得无趣,便不笑了。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一生只觉着自己要晕厥过去,她实在太尴尬了,都是自己这双犯贱的手,干什么去揩油啊?这下被人抓个正着,她丢脸可以到太平洋去了。
他一点点朝她逼近,她节节退后,形势一下变成,女躺在下面,男压在上面……他双手支起身子,身下就是吓得脸色泛白的一生。两人静静僵持了好一会儿。
一生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吐纳温度。他一双高深莫测似有情又打趣的眼眸含笑地对望着她,身子一点点俯下去。她眼见他渐渐逼近,却无处退缩,狠狠闭上眼睛倒有视死如归的表情。可她等了许久也没发生她想到要发生的事,她微微张开眼,只见宋安辰心情大好的在看左手上的劳力士手表。
一生略微不懂他在看什么。只闻他含笑地宠溺道:“快七点了。”
一生不明所以。他重新直起身子,离开对她的压迫,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一生有些迟钝地点头:“拜拜。”
宋安辰只是简单一笑,朝门口走去,一生跟在他身后,缓缓地。
当他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她还没缓过神来。好不容易回想到自己的窘样,她烦躁地揪头发,宋安辰肯定打心底鄙视她了。她捏了捏额角,刚才那么一折腾,她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可下午还要陪赵吉祥去相亲,不休息不行啊。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冲个凉,然后倒床睡觉。
回到停车场的宋安辰迟迟未开车回去,他一直呆坐在车上,眼眸深沉,他似在思考一件事,那么专注。他扶起额,脸上莫名带着一股忧郁。
他掏出手机,打开多媒体文档,那里面只有两张照片,而这两张照片皆是合影。一张是她清爽的短发,穿着水蓝色Teenie Weenie带帽长衫,双手自后抱住他,笑靥如花,他却不苟言笑。她曾经抱怨他不愿意与她照相,其实不是,那是他们第一次做亲昵状,他只是害羞而已。
光标停留在第二张照片时,他迟迟未点开,只是略有所思地看着目录的那个模糊不清的照片,模棱两可辨认出只是个合影,而他就看这样的合影许久,目光略有些涣散。终于他关上手机,发动车子,车身发出“呲呲”的声响一如他烦躁的心,翩然离开花园小区。
一生是被手机暴动的铃声给吵醒的。她迷迷糊糊摸索到手机,见是赵吉祥的来电,瞬间清醒,飞速地蹦跶起来,接了电话。
“叶一生小姐,请问你在哪?”
“家。”她知道她完了。
“你知道我们约定时间是几点,现在又是几点不?”
她拿开手机看了看,惊悚起来,约定时间是三点,现在正好是三点。这个赵吉祥,实在是食肉女啊。一生轻声咳嗽:“我会以光的速度飞到你的身边。”
“Come on!”赵吉祥立马彪出一句英语,那嗓门,一生直接远离手机,让她先吼一吼。
准确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六分钟,这已是一生最快的速度了,此咖啡馆离一生家虽不远,就是上次言珩带她来吃饭的餐馆对面,但她至少要整整仪容什么的,时间便耽搁了一会儿。
赵吉祥差不多要暴躁了,她见一生急忙赶来,便指着咖啡屋:“那个对象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形象全被你毁了。”
一生扁扁嘴:“你先去又没关系。”
赵吉祥不理会她,直接拉她进去。当到了一座靠落地窗的位子上,一生见到赵吉祥要相亲的对象之时,她差点当场喷了。地中海发型,球状圆鼓鼓肚子,还有那一张一合的膘肥大嘴,一脸笑眯眯地向她们打招呼,长得如此有创意的人,实在是……两人当场是有些傻的,还是赵吉祥先反应过来,暗自吞了一口口水,推搡着一生坐下。
两人刚坐稳,那位个性先生笑道:“哪位是赵吉祥小姐?”
“她!”赵吉祥率先把手指向一生,一生愣了一愣,怒瞪赵吉祥,只见赵吉祥一脸悲悯动人的表情,好似在说,你要是不充当一下,我立即死给你看。
一生放大鼻孔,一副“你赶紧死去”的样子。
“我可以叫你吉祥小姐吗?”个性先生和悦地对一生笑了笑,那枯黄的牙齿让一生浑身发毛,她想,这位个性先生不喜刷牙。
“可以,你叫我祥祥或者吉祥妹妹都行。”一生甜滋滋地道。既然让她扛,她就把赵吉祥的名声搞臭。赵吉祥听一生如此一说,差点吐血,闷哼一声,拍拍胸脯。
“呀,祥祥妹妹实在是可爱。你也可以叫我小力哥哥。”
两人齐声闷哼,内伤严重。
小力哥哥似乎对一生印象不错,完全忽略她迟到:“不瞒你说,我是一名暴发户,这几年养些鳄龟赚了几千万,我妈妈觉得我三十多岁了,该找个媳妇生孩子了。”
瞧他这话说的,把女人当什么?当生育工具?一生对着赵吉祥咬耳朵:“你妈妈怎么介绍这么个人给你认识啊。”
赵吉祥继续对她咬耳朵:“我妈妈爱吃鳄龟肉,就这么认识了。”
一生一脸黑线,这都是什么逻辑?她对赵吉祥再咬耳朵:“我可不可以快刀斩乱麻?”
“随便。尽管杀个片甲不留。”
小力哥哥痴笑望着两人,在他认为,她们是在认可他,更或者说两个都看上他这个千万富翁?他更是大喜了。一生端正身子,对小力哥哥说:“不好意思,小力哥哥,我其实有男朋友了。”
“啥?”小力哥哥张着嘴,受到了惊吓。一生见他这么惊恐的表情非常受伤,虽她不是倾国倾城,但好歹也算是可人模样吧,就这么认准她没人要?
“你……你要是不相信,我给他电话。”一生对于他的藐视极其不爽。小力哥哥拱着鼻子:“我倒要看看祥祥妹妹的男朋友长得如何。”
一生的自尊实在是被践踏了,她本想找他师兄帮忙的,可她手机拨过去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小力哥哥见她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听,无不讽刺道:“其实祥祥妹妹看不上我可以直接说,不用搞这么多花样,我知道你们做护士的眼光也开始高起来了,以前不过是挂着医院招牌的保姆,现在保姆学历也升级了,自然要求也高了。”
赵吉祥受不住这个极品男人的尖酸刻薄,差点站起来直接开始骂街。一生按住她,对她使个眼神。她们是文明人,不跟这种人计较。她依旧面不改色对小力哥哥道:“我再打个试试看。”
她这次选了宋安辰的号码,他的号没嘟几下便接通了:“喂?”
“老公,你过来一趟,我在天湖街道南丁斯咖啡厅里等你。”一生娇滴滴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宋安辰道。她为了做全,还故意对小力哥哥做出害羞状。
电话那头好一阵沉默:“叶一生你搞什么?”
“老公,人家想你了嘛。”
“是吗?”那头传来凉飕飕地反问,一生不禁打个冷战,表面上却依旧撒娇,甜死人不偿命地道:“死相,你明明知道你是人家的心肝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我快一日不见如隔千年,心肝,我有几千年没有见到你了,好想你!乖,来嘛,mua!”
她说完立即挂掉电话,她都无法想象宋安辰听了她这一番话是怎样的暴躁了。她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以宋安辰的性格,要么不来,把她当神经病,要么来了,会比她更神经病。
她这真是病急乱投医,怕死瞎吃药。
时间过了十分钟,可在一生心中,像是过了十年,她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千年”,眼见那小力哥哥笑得愈发得意,一生底气越来越不足了。
又过了十分钟,敢情宋安辰是不打算来了。他家离这里开车不到五分钟,步行也不过十五分钟,可都二十分钟了,还没见到他的人影,于是总结出,宋安辰以为她发神经病,直接无视。
一生气馁了。赵吉祥也急,她一直盼着一生带出她的绯闻男友来,可半天那门口硬是不来一些年轻有为又帅气的男人,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却不朝她们这边的。赵吉祥实在忍不住,对一生咬耳朵道:“你到底找谁来的啊?”
“呃,是个帅哥。”一生对于这帅哥已经绝望了,不提宋安辰的名字也罢,也免去了赵吉祥以后的八卦。
可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看着宋安辰在她正前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下车,手里提着一些东西。他也看见了她,朝她粲然一笑,一生咽了咽口水,心下觉得此时要验证一句,他来了,比她更神经病的人来了。
他没直接走门,而是走到一窗之隔的外面,定了一定。赵吉祥盯着来人,“0”起嘴巴拍拍一生,一生皮笑肉不笑道:“我老公来了。”
小力哥哥也朝旁边一看,见是玉树临风,衣着整洁,长相颇好的男子站在旁边对一生眨巴眼,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个对手,小力哥哥压力很大,扛不住。
宋安辰进来后,有礼貌地对小力哥哥和赵吉祥笑了笑,然后直接坐在一生旁边,对一生面无表情道:“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在买东西,你也不挑个好时间。”
“对……对不起。”她以为上了一夜的班,以他的习性,应该还在睡觉嘛。
宋安辰也未多说什么,递给她一塑料袋:“拿回家,这次总够用。”
只见对面的小力哥哥瞟了一眼那袋子,脸顿时绿了。赵吉祥也顺道瞄了过去,嘴巴又呈了“0”状。一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依旧风轻云淡的宋安辰,他正很礼貌地问小力哥哥:“不知先生你用什么牌子的?”
此时一生打开这个比较透明的塑料袋,当各式牌子的避孕套出现在她眼前之时,她立即石化掉了。赵吉祥戳戳一生的手臂:“你们这么能用?”
一生不说话,小力哥哥听赵吉祥这么一说,原本微绿的脸变成了墨绿色。
“呃,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小力哥哥仓皇站了起来,膝盖甚至还磕到桌沿边上,发出的声音可见是磕得比较严重的,但小力哥哥连揉都不揉,直接走人。
对面一下子没了人,赵吉祥按捺不住:“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安辰却笑道:“你喜欢用什么牌子?”
赵吉祥顿时红透了脸:“我……我……”她嗫嚅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用发怒来回答:“宋安辰!”
宋安辰眉毛一挑:“这里很多牌子,你随意挑。”
赵吉祥扛不住了,几乎要抓狂起来。她霍地站起来:“我找我家小桌子去,不碍你眼了总行吧。”赵吉祥说罢便要离开,一生赶紧拉住:“吉祥。”
“好好跟你老公亲热啦,我不当电灯泡。”
“不是你……”
“慢走不送。”宋安辰却双手抱胸,一副悠闲自得地抢先于一生说道。
赵吉祥扁扁嘴,吸吸鼻子,撇开一生的手,极其悲痛做作的样子望着一生:“我终于知道你怎么这么瘦了,辣手摧花啊。哎!”她摇摇头地离去。
一生想追出去,却被宋安辰拉住了。
“都跑了,难道要我买单?”宋安辰挑了挑眉毛。一生真是恨不得掐死他,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宋安辰的个性,整死人连个眉都不皱一下。
她一屁股坐回原位,把那一塑料袋的避孕套塞回给他:“还你。”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你留着用吧。”
“……”一生气得只有硬塞回去:“你自己用。”
宋安辰也不推脱了,便放在一边,扑哧一笑:“我本来就得用的。”
一生几乎瘫痪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明明知道给宋安辰打这个电话,她会死得很惨。可她万万没想过,他会这么绝!
“今天怎么想到要相亲了?怕自己嫁不出去?”宋安辰似笑非笑转头看她。
“你怎么知道我是相亲?”
“突然给我打这样的电话,我不认为是表白。以你个性又不会给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逻辑思维真好。”一生没好气的样子。
宋安辰轻笑,招来服侍生,要了一杯牙买加纯蓝山咖啡,还顺道问一生:“你要喝什么?”
他还专挑极品喝。一生有些不平道:“再来一杯牙买加纯蓝山咖啡。”
待服侍生走后,宋安辰淡淡一笑:“这种咖啡的咖啡因很低,挺健康的。只可惜全市只有这一家卖纯蓝山,而这家一天只卖五杯纯蓝山,一杯八百。在国内,很难喝到这种纯咖啡,这种咖啡被一些发达国家垄断了,其中90%卖给了日本。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日本人,卖纯蓝山赚点店的名气。”
一杯咖啡八百,两杯一千六,她真想倒地不起,她压根就不知纯蓝山这么贵。她口袋里不足两百块!她道:“你付钱。”
“嗯,我付。”他失声笑了笑:“叶一生,你说是你先嫁人还是我先结婚?”
一生略有一怔,不想他会问。他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抑或者她不敢去想,她不自然又无措地说:“提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今天这件事,突然让我想起我们都老大不小了。”
“你……你想找女朋友?”她略有不自在地问。
“爸爸提过。”
一生突然难受起来,可她根本就没资格难受,她只能勉强自己笑,一副“我很开心”的样子:“挺好的,找个吧。”
这时服侍生端来两杯蓝山咖啡,一生直接端起咖啡想一饮而尽,完全忽略这是虹吸壶刚冲煮出来的,她被烫得龇牙咧嘴,眼泪吧嗒吧嗒地直掉,她赶紧擦擦眼泪,笑道:“好烫哦。”
宋安辰不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这杯咖啡,沉吟许久,他才道:“叶一生,你为什么要回来?又不断地在我的早已安排好的世界里转悠?”
一生突然顿住,哑口无言,她呆呆凝望着一脸认真喝咖啡的宋安辰,他一切都那么淡然,说这么一句话,也许是憋了很久吧。她以为他和她之间应该或许不再有沟壑,六年前的事情,她和他都看得淡了,可原来她高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我以后不打扰你了。”一生抿了抿嘴,只能这么回答。
宋安辰轻笑,转脸对着她一字一顿道:“已、经、打、扰、了。”
“那你想怎样?”一生突然想哭起来,带着一双欲哭的眼眸看着宋安辰,宋安辰微微闭上眼:“你去恋爱吧。”
“这就是你想要的?”一生愣怔于他的回答,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宋安辰端着杯子的手僵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极其深沉,似有一泓化不开的潭水在眼底将要成一片死水,他呷了口蓝山咖啡,淡淡地吐出:“是,这是我所希望的。”
一生立即站了起来,拿起包包想走人,宋安辰却拉住了她的手不放。
“我去从了你的愿,找个男人谈恋爱。”一生负气道。
宋安辰把那塑料袋子递给她:“以后会用得着。”
一生倒吸一口气,眼泪突然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她甩开袋子,挣脱他的手,愤恨地离开咖啡厅。她心里不停地骂他,真是个混账东西。
宋安辰面无表情地喝着这杯很值得一品的咖啡,蓝山咖啡将咖啡中独特的酸、苦、甘、醇等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强烈而又典雅的风味,润在他喉咙里芳香、顺滑、醇厚。那种感觉总会让他烦躁的心静下来。他爱上咖啡是她走后一年,在那一年中他学会了抽烟喝酒,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她和他之间会有未来。一年的抽烟,他戒不掉;喝酒把胃都喝穿了,差一点再也站不起来。为何他要去坚持,而她要选择抛弃?是他自作多情还是她爱得不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才得重新振作起来,用五年的时间去调整自己,用五年的时间去忘记关于她的一切记忆。
可他花了五年去忘记她,却还不敌叶伯父的一句话。
安辰,一生今天回来。
他计划好的人生,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回来了,把他脆弱不堪的心重新植入他的体内,然而他无力去修补去经营这颗曾经被她抛弃的心。
他的执著,早在她失踪的六年里,一片片碎裂得无法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