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
路苗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少年身上的绷带已经散开了大部分,血水在地上融合着雨水,丝丝缕缕地顺着青石板间那一道沟壑逐渐远去。少年裸露的胳膊上横陈着一道血印,地上是已经用过的抑制剂针管。
空气中淡淡的铃兰味道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些许难以捕捉的气息,路苗一个血统优秀的alpha都难以闻到的地步。
他还是打了抑制剂。
路苗想起来谢廷醉离开的时候,眉眼淡漠冰冷,寒霜结满眼底的模样,真的是分毫的爱都没有分给季遥川,甚至连怜悯都没有。
可能那种人的骨子里就没有人类的情感。
季遥川那超乎常人的那张美艳的脸被雨水冲刷得清丽漂亮,目光朦胧看过来,许久才慢慢地恢复了焦距。
“路苗姐。”
路苗的心狠狠地一抽,她和季遥川认识了这么久,已经把他当弟弟来看待,看到自己的弟弟这么被折磨,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下雨了,回去吧,我带你去医院看伤。”
“路苗姐。”
季遥川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墓碑上那张清纯的脸上,复又转过眼来,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是一片悲哀。
“我是不是,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路苗没说话,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遥川的唇角缓缓落下,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根根分明,垂在他的额前。
他的眼尾慢慢地红了,感谢这场大雨,掩盖了他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路苗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人歪倒在座椅上,目光朝着外面看,骨相立体的侧脸贴在雨水模糊的车窗上,他真的比那些出现在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路苗带着他去了医院,把腹部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被雨水浸泡,有些发炎了,医生给他消了毒,等到结束了路苗又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姐,谢谢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季遥川像是早就忘掉了早上的事情,他脸上带着笑,乖乖巧巧地站在车外,朝路苗挥了挥手。
路苗心里知道,他只是习惯性地把情绪隐藏下去,即使心里早已千疮百孔,他还是会端着笑面对自己。
她叹了口气:“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饮食清淡,定时换药……”
女性天生的细心让路苗把季遥川给嘱咐了好几遍,他就在门外站着,路苗说一句他就跟着点点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说“好。”
这总是“好”就让路苗有种被敷衍的感觉:“你别总是‘好’来‘好’去的,记在心里了吗?”
“我知道了,路苗姐,”少年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带着被雨水沾到的污渍,就这么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温温柔柔的,朝她挥了挥手,“姐,路上小心。”
“好好好,你要照顾好自己。”路苗的唠叨终于结束了,车子在一阵急促的打火声中,车子终于离开了视线。
季遥川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笑脸,在那一瞬间,他挺起来的背弯下了,脸上的笑迅速暗淡,最终化为一片空白的寂静。
就好像天边落日,终于在那一瞬间沉入了地平面,那铺满天际的光霞也随之湮灭,化作一片空寂。
打开门,房间内空空荡荡,他几乎没有多少东西,桌上置物架上都是空的,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只有角落里的衣架上搭着几件外套,地上的行李箱是敞开的,里面胡乱地扔着零七碎八的东西,干净到仿佛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要离开一样。
身上的衣服湿了干,皱巴巴地包裹在身上,很不舒服。即使身上有伤,他还是选择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一个人甚至都懒得开灯。
就这么躺在床上,柔软的被子把他包裹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到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寂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切全部归于平静,那些被喧嚣掩盖下去的情绪又奔涌而来,紧紧地扼制住了他的心脏。
他好累,好疼。
腰腹的伤口被冲了水,在酒精的作用下正火辣辣的疼,但是更疼的,还是心脏。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个团,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他,是被冻醒的。
眼皮沉甸甸地压着,脑袋好似灌了铅一样,喉咙像是用砂纸磨过,嘶哑又疼。
因为被雨水冲刷,又是在发热期这个omega最敏感虚弱的时期,他成功地发烧了。
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渴到发疼。空落落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棺材里。他闭着眼,从床头柜子里摸出来药,等打开水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就着口水咽下去,药在舌尖融化了些许,又苦又涩。
他一点都不想动,眼皮沉到睁不开,把被子裹得紧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浑身都难受,睡眠断断续续的,梦也跟着断断续续的。这个梦魇像是绕身的魔鬼,把他从清醒中反复拉入沉沦,让他在梦境和现实之中反复挣扎。
他的梦里是一片阴暗,整个世界都是灰白色的,他独自在这无边无际的黑白之中,男人朝他缓缓走来,黑白的色调随着男人的步调逐渐被撕碎,化作成了明媚的阳光。
梦境里的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可能是男人逆光而站,他没有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阴冷,天真地把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放在了那双干净修长的掌心里。
画面一转,他被拉入地狱。男人俊美的脸上是疯狂到几近扭曲的表情,季遥川被毫不留情地推入深渊,那下面是无数攀岩而上的尖叫着的鬼魅。
男人站在悬崖边上,眼底是一片冰霜,凝固在眼底,他残忍地笑着。
他的声音比地狱的鬼魅还要可怖。
“季遥川,是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