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十月六号，馨徉市：

    叶羲语再次来到了陆家的书房里，和往常一样，陆哲阡已经在书桌上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了。

    不知是因为上周在焮澜花园的事情，陆哲阡发现他还有点利用价值，还是因为程永斌当时的叮嘱，陆哲阡这回居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愣了一下，然后对陆哲阡笑了笑，陆哲阡对他点了点头，之后又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他在陆哲阡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拿出自己的专业资料看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沓复习资料，他抬头看了眼陆哲阡，发现陆哲阡正在翻看生物课本，似乎并没有在做题。

    他心想，陆哲阡如今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他了，那他也应当尝试着正式开始自己的家教生涯了。于是，他小声地问道：“小哲，还记得我之前给您准备的那三份资料吗？”

    陆哲阡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我记得，每一份复习资料后面都有一份习题卷子，你做了吗？要不，我帮你检查一下？”那三份习题可都是他自己花了不少时间出的题目，所以，他还是希望陆哲阡能认真地对待的。

    陆哲阡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一旁的那堆书里把那沓资料翻了出来，推到了他跟前。

    他笑了笑，然后拿起那份资料，翻到后面的习题认真地检查起来了——他发现，陆哲阡把他出的语文卷子都做了，英语只做了阅读题和写作，数学则留空了。

    他皱了皱眉，心想，自己出的数学题有这么难吗？他又抬眸看了眼陆哲阡，发现陆哲阡正在草稿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他没有打扰陆哲阡，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支红笔，给陆哲阡批改了语文和英语。令他意外的是，150分的语文，陆哲阡居然拿到了130分；陆哲阡做的英语阅读题全对，而英语作文也写得非常好，文中有不少高级词汇，他居然都不认识……

    他又抬眸看了眼陆哲阡，发现陆哲阡正在看课本，于是又说道：“小哲，我已经把你的语文习题批改了，做得挺好的。只是，你为什么英语只做了阅读和作文，而数学则全部留空了呢？这些题目都是我自己出的，我觉得……”

    “题目是你出的？”陆哲阡忽然打断了他。

    “嗯？”他有点愕然地看着陆哲阡，然后点了点头。

    陆哲阡皱了皱眉，说道：“卷子给我。”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哲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哲阡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你把你出的数学和英语习题试卷给我。”

    他赶紧点了点头，然后抽出那两张试卷给陆哲阡递了过去，陆哲阡接过卷子，拿起笔就“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陆哲阡，片刻后才说道：“小哲，您这是……”

    “别吵。”陆哲阡头也不抬地说到。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专业课本。

    一个小时后，陆哲阡停下了笔，把那两份卷子推到他面前，然后就拿着水杯离开了书房。

    他把那两份卷子拿过来一看，陆哲阡居然已经全部做完了！他赶紧拿起红笔批改起来，再次让他意外的是——不论是英语还是数学，陆哲阡都全部做对了。

    他还处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陆哲阡就端着水杯回来了，听到动静的他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哲阡。

    陆哲阡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后不必浪费时间给我出题了。”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似是有点失落地垂下了头。看到这一幕，陆哲阡皱了皱眉，然后把一张数学卷子推到了他面前，说道：“第20题，不会。”

    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陆哲阡一眼，然后赶紧把那试卷拿了过来，说道：“好，你等我几分钟，我先把题目看一遍。”

    “嗯。”

    于是，他认真地看起了题目——已知函数f（x）=x2+5ax+7，x∈[-8,9]，1）……求实数a的取值范围……

    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是陆哲阡第一次向他请教问题，他竟然一时兴奋得或者说是紧张得想不起这个知识点了，他只好蹙着眉把题目多看了几遍……

    十五分钟过去了，陆哲阡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他正认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陆哲阡皱眉，心想，自己明明已经挑了一道很简单的题目了，他怎么还没算出来？

    最后，陆哲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起身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抬头对陆哲阡笑了笑，然后继续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并对陆哲阡说道：“你再等等，我就快……”

    “错了。”陆哲阡看着他草稿纸上整齐的演算步骤说到。

    “什么？”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陆哲阡。

    陆哲阡蹙了蹙眉，拿过他手中的笔，一边在草稿纸上划着，一边说道：“这一步就错了，是单调递增，不是递减，还有这个函数图像也画错了。”

    说完，陆哲阡把笔放回了桌子上，他惊讶地看着陆哲阡，说道：“小哲，这道题目……你会做？”他心想，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问他呢？

    听了他的话，陆哲阡才意识到自己“露馅”了，然后赶紧把脸别开了，看着窗外对他说道：“忽然想起老师讲过这道题。”

    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把陆哲阡更正后的解题步骤看了一遍，仔细地分析着自己为何错了。

    陆哲阡看着他这股认真劲，忽然觉得他似乎才是要为高考准备的学生，而自己才是家教……

    陆哲阡再次皱了皱眉，然后默默地拿着自己的数学卷子回到了对面的座位上，拿出化学练习册做了起来。

    片刻后，陆哲阡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还在看那解题步骤。陆哲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找了张英语卷子出来，把笔伸到他面前，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陆哲阡，问道：“怎么了？”

    陆哲阡指了指自己的英语卷子，说道：“这道题，没理解。”

    他赶紧起身，走到陆哲阡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拿过那张卷子问道：“哪道题？”

    陆哲阡用笔指了指一道阅读选择题，“这道，为何选A？”

    他点了点头，然后翻到前面的文章，认真地看了起来——他英文并不好，所以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小声地把文章念了出来。

    听到他的发音后，陆哲阡蹙眉，忍不住纠正道：“发音错了。”

    “嗯？”忽然被打断的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陆哲阡把卷子拿了过来，然后念了起来“NowandagainIhavehadhorribledreams,butnotenoughofthemtomakemelosemydelightindreams……”

    他顿时就被陆哲阡那纯正的英式发音给震撼了，听着陆哲阡那略带磁性的好听嗓音，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愣愣地看着陆哲阡的侧脸。

    很快，陆哲阡就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然后停了下来，也侧过脸来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瞬间就撞在了一起——这本来是一次很平常的对望，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心中似乎都有什么东西悸动了一下。

    两人赶紧把目光移开了，他有点失神地走回了书桌对面，然后埋头翻看着自己的专业课本。陆哲阡也把那英语卷子收了起来，胡乱地拿出一本物理习题册就刷了起来。

    片刻后，他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没那么怪异后，才抬眸看了眼陆哲阡，他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哲，其实，你的语数英都很好，是吗？”

    陆哲阡停下了笔，想了想，说道：“语文不及你，你出的语文习题水平很高，也很有意思。”

    说完，陆哲阡又动笔写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

    “你不要告诉他。”说着，陆哲阡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让他知道。”

    他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陆哲阡说的“他”指的是陆坤勇，他记得之前程永斌就说过，陆哲阡和陆坤勇的关系并不好。

    虽然他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作为陆哲阡的家教，自己有必要去提醒陆哲阡应当敬老慈幼。

    于是，他看着陆哲阡说道：“小哲，虽然我不甚清楚你和你爷爷之间到底如何了，只是，作为晚辈，我们就应当尊敬长辈，毕竟……”

    他话未说完，陆哲阡就冷冷地说道：“既然不清楚，那就闭嘴。”

    他被陆哲阡这忽然降到了冰点的语气吓得一怔，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专业课本。

    片刻后，陆哲阡发现他不再说话，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陆哲阡看到他似是有点失望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程永斌的叮嘱，陆哲阡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我外公，是被他关进疯人院的。”

    听到这话，他再次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陆哲阡，只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课本，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心想，如若真的如此，那陆哲阡的身世似乎比前世的他还要坎坷些许。想到这，他又抬眸，心疼地看了陆哲阡一眼。

    而与此同时，陆哲阡也在心里想到——自己的这个家教似乎只有语文非常好，他到底是怎么通过陆坤勇的面试成为自己的家教的？难道陆坤勇是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学习成绩了？然后故意找了个看上去乖巧听话的师范生来给自己做示范，让自己学好语文和思想品德就成了？不过，他又是为何愿意做自己的家教的呢？

    想到这，陆哲阡又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了一起，一阵怪异的气氛在两人的目光之间诡异地发酵着，两人赶紧把视线收回了各自的课本上。

    窗外，阳光熠熠，和风盈盈，落叶沙沙；窗内，书页翻卷，笔触轻颤，字迹延绵；此情此境，在流年的光景中，给少年的青春画上了悸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