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一楼书房里，陆坤勇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对随后进来的叶羲语说道：“小叶，坐吧。”

    叶羲语也不推脱，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先生。”说着，他就在陆坤勇对面坐了下来。

    陆坤勇拿起书桌上的一个相框，看着相片里的人，对他说道：“刚刚在墓地里，哲阡他忽然就抱住了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没想到陆坤勇会问他这个问题，一时有点惊讶，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而后答道：“回老先生，小哲他适才之所以抱住了我，其实只是想对我表达谢意罢了。”

    “哦？”陆坤勇把相框放回了书桌上，看向他问到，“是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陆坤勇看到他目光坚定，不像是在说谎，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叹气道：“小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件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只是，你是唯一一个能和哲阡他相处那么久的家教，我希望，你能继续陪着他走完剩下的高中日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说到这，陆坤勇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不瞒您说，哲阡的父亲，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了，待我知道这事的时候，他已经和那男生爱得死去活来的了。

    后来，我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他放弃了那段感情，然后让他和哲阡的母亲在一起了。不料，那男生知道哲阡母亲的存在后，竟然以死相逼。最后，他们两人，就都意外身亡了。

    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那个男的逼迫我儿子，那场意外就不会发生了，我儿子也就不会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其实，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消化陆坤勇所说的这段话，而且，他觉得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来龙去脉，所以并不好对此下定论。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陆坤勇的问话，他只得轻声答道：“老先生所言极是。”

    陆坤勇又说道：“所以，我对所谓的同性恋，一直都是深恶痛绝的，我已经失去了我唯一的儿子了，我非常不希望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在我孙子的身上，小叶，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老先生，我能理解您对小哲的一片苦心，您放心，作为小哲的家教，我定然不会让小哲走上这条歧途的。”

    “那如果，”陆坤勇忽然站了起身，他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陆坤勇看着他说到，“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答道：“老先生请放心，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那万一……”

    “老先生，请放心，我是不会让这种‘万一’发生的。”他语气坚定地说到。

    陆坤勇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又坐回了椅子上，说道：“也许，你会很奇怪，为何我不给哲阡找一个女家教，其实，我也找过，但是，都被他给吓跑了。

    我还曾试过，同时给他安排一男一女两个家教，但是，他根本就不理会人家，最后，那两个人也主动离开了。只有你，没有主动提出要离开的，而且，这个学期以来，他的成绩也确实进步了不少。对此，我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他有点心虚地说道：“老先生您客气了，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他心想，陆哲阡这学期之所以“进步”了，其实是因为担心他会把这事告诉程永斌吧？

    陆坤勇点了点头，说道：“小叶，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就说过我很欣赏你，其他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老先生，那晚辈告辞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书房，陆坤勇把视线移回了那张相片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

    这天临睡前，叶羲语根据他和陆坤勇的这番对话，认真地思考了两个问题：

    首先，他觉得，自己应当与陆哲阡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尽量避免陆哲阡对他产生异样的感情。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应当尽职尽责地照顾好陆哲阡，多与陆哲阡沟通，这样才有可能尽快地把陆哲阡带回正途上。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觉得，如果他只是一味地与陆哲阡保持距离，那只会是一种消极的逃避方式，但并不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

    所以，他还是决定，自己要继续和陆哲阡保持目前的友好关系，甚至要更进一步，这样才有可能让陆哲阡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从而配合他好好地治疗这关于同性恋的心病。

    但是，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陆哲阡好好地配合他，而又不会对他产生那种错误的感情呢？他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他和陆哲阡是兄弟就好了……

    想到这，他忽然灵机一动——对了，如果他和陆哲阡结拜为兄弟，那他和陆哲阡之间除了师生，就又多了一层更为亲密的关系了，那他们之间就和亲人差不多了。这样一来，陆哲阡应该就能明白他的苦心，也不会再对他产生那种不正当的感情了吧？

    想到了办法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就闭上双眼睡了。

    +++

    翌日，叶羲语又按时来到了陆家，管家告诉他，陆哲阡已经好多了，如今正在二楼书房里学习。

    他赶紧来到了书房里，然后就看到陆哲阡正认真地做着试卷，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来了，所以并没有像往常般跟他打招呼。

    他安静地来到书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拿出课本认真地看了起来。大概半个小时后，他留意到陆哲阡停下了笔，拿起水杯正准备喝水，他这才对陆哲阡说道：“小哲，你今天感觉如何了？”

    陆哲阡把水杯放下了，然后继续执笔伏案，只冷冷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心想，难道是陆哲阡今天的学习任务过于繁重了，所以没有时间理会他吗？

    想到这，他便不再说话，以免打扰到陆哲阡，他打算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和陆哲阡提结拜一事。

    结果午休的时候，陆哲阡一吃完饭就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和陆哲阡说话。

    而且，这一天下来，陆哲阡似乎都很忙，他根本就找不到恰当的机会跟陆哲阡说这件事。

    五点半的时候，他又抬眸看了眼陆哲阡，发现陆哲阡正在看英语课本，他想了想，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小哲，我想跟你说件事，你现在有空吗？

    接着，他就把草稿本推到了陆哲阡跟前，陆哲阡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那个草稿本推回去给他，并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对陆哲阡笑了笑，然后有点失落地把草稿本拿了回来。

    六点钟的时候，他准时回去了，他不知道，陆哲阡又站在了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他离开了陆家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陆哲阡这是在故意避着他吗？他该怎么办呢？难道他真的只能选择和陆哲阡保持距离吗？

    可是，每当他看到陆哲阡孤零零地坐在书桌前，就会止不住地心疼。他觉得，他还是得按原计划来行事，不然的话，陆哲阡就会永远陷在那个深渊里无法自拔了。

    他想得太入神了，一不小心就错过了站点，他只好在下一站下了车，然后慢慢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忽然看到了一家陶艺吧，忍不住就走了进去。

    他在里面逛了一圈，发现有不少人在这里学着做陶艺，他原本也想自己做一个的，但是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只好赶紧回去了。

    不过临走前，他看到了一个甚是可爱的陶瓷笔筒，他一问价格，发现才五块钱一个，也不算贵，于是就买了下来。

    第二天，他一如往常般来到了陆家二楼的书房里，陆哲阡还是和昨天一样，已经坐在书桌上做着卷子了。

    他依然安静地在书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把书包里的那只笔筒拿了出来，放到了陆哲阡左边的那堆书旁边。

    陆哲阡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那只样式古旧的陶瓷笔筒上，然后又抬眸，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说道：“小哲，这是我昨天下午在一个陶艺吧里看到的，我觉得这笔筒挺好看的，所以就买下来送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

    “陶艺吧？”

    他点了点头，他发现陆哲阡似乎对这个话题还挺感兴趣的，于是又赶紧说道：“我还看到有不少人在里面尝试着自己做手工陶艺，而且那里的价格似乎也不贵。”

    陆哲阡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埋头做着卷子。他想了想，还是趁机说道：“小哲，我知道你最近挺忙的，但是，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陆哲阡再次停下了笔，看着那只陶瓷笔筒说道：“你说。”

    他没想到陆哲阡居然回应他了，顿时开心道：“是这样的，小哲，我想与你结拜为兄弟，你觉得如何？”

    陆哲阡抬眸看着他，疑惑道：“结拜？”

    他赶紧点了点头，陆哲阡确认道：“你是认真的？”

    他再次点了点头，陆哲阡皱眉，而后点了点头，问道：“你想怎么拜？”

    他愣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自然是先挑个好日子，然后对天盟誓，接着……”

    “同饮血酒？”

    他再次愣住了，而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不喝血酒也行，可以只喝茶，这就是个仪式而已。”他觉得喝血酒动静有点大了，担心陆坤勇他们会发现。

    陆哲阡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若趁着现在排练一遍？”

    说着，陆哲阡就站了起身，然后就对着窗外跪了下来，他被陆哲阡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结拜是他提出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也站了起身，跟着在陆哲阡身旁跪了下来。

    不料，他刚跪下来，陆哲阡就忽然抓住了他的双手，然后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他再次被陆哲阡的举动吓了一惊，一时竟然忘了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

    陆哲阡看着他，慢慢地就把脸向他靠了过来，他看着陆哲阡那双越来越近的深邃眸子，忽然一阵恍惚——就像是跌进了一片湖，日暮途穷，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