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沥沥飘着雨，而且雨势隐隐在变大。

    宽阔的郊区公路上冷清而萧条，偶尔出现的零星活物不急不缓地横穿过去，一点不担心会被车撞到，因为根本没有车行驶在这里。

    此时路边正走着一人。

    他低垂着头，仿佛眼里除了自己的脚尖和脚下的路就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雨丝变成雨点，将他本就濡湿的头发浸润地更加透彻。他在这里已经走了很久，没有带伞或是其他雨具，身上干净的白衬衫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

    公路漫长地仿佛没有尽头，他很想打开手机看看距离家还有多久的距离，但是很可惜，手机早就没电了。而他所处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会帮他。

    汽车引擎的声音自背后呼啸而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自觉地让到更边上。

    “嘟！嘟！”

    即使这样，司机还是连着按了两声喇叭，似乎很烦躁的样子。公路明明能容下2辆正常规格的汽车并行，慕凛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司机，心中的落寞更甚，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又往边上靠过去，右边手臂贴上了护栏，触感湿而冰冷。

    “嘟！嘟！嘟！”

    慕凛终于回头，刺目的白光迫使他不得不抬手阻挡自己的视线。从指尖的缝隙里他看到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灯从远光变成了近光，他放下手，面前副驾驶的车窗正在降下。

    “上来。”驾驶座上的男人冷冷下命令。

    慕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感到惊喜满怀，他很想立刻开门上去，但是低头看了一下浑身湿透的自己，摇头拒绝了，他不想弄脏他的车。

    忽然，车门开了，驾驶座上的男人沉声命令道：“滚上来。”

    慕凛被他吓得浑身一颤，抬眸同他对视一眼，不敢迟疑，一声不吭地上车，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以百公里的时速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萧玘打开了车内空调，暖风吹到慕凛身上，让他觉得好受很多。

    “出门时带的伞呢？”萧玘态度冷淡。

    莫名地，他看到慕凛这幅落汤鸡模样很烦躁。

    慕凛抱住自己的双臂，低低回答：“化妆师小姐姐没带伞，我的给她了。”

    低垂的目光瞥见座椅套的颜色变深了，他怯怯地像做贼似的把一旁的纸巾拿来垫上，把自己和座椅隔离开来。

    “那为什么不做剧组的车回来？”萧玘斜眼晲他，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恶狠狠道：“一身的湿衣服还不脱，是打算穿着过年吗？拿着纸也不知道先擦擦你自己！”

    “对不起……”慕凛低声道歉，抽了两张纸巾擦自己的脸，轻声解释：“我动作太慢，他们先走了。”

    其实不是，导演喊“收工”之后，他飞奔着回了化妆间，第一时间卸完妆换好衣服，只等着回到市区去买菜给萧玘做晚饭，但是就在他要上车的时候萧玘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忙，晚上不回来。

    当头一盆冷水泼下，任谁都会失望。他找了个角落发呆，自己消化掉情绪，结果一转眼天黑了，取景地人去楼空，他只能根据导航自己摸黑下山，然后沿着公路走。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慕凛怀着一丝希冀问道。

    “哼。”

    只一声，慕凛懂了，他举起右手给萧玘看，白净的手腕处套着一条钨钢打造的手环，他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道：“我有乖乖听话的，没有伤害任何人。”

    那条手镯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而是一道枷锁，它可以检测超自然力量，一旦带上它的人使用超自然力量就会被电击，而且通知会发到他的监管人萧玘那里。

    “你最好一直都这样听话，要不然我第一个弄死你。”

    这不是萧玘第一次威胁他了，自他从狐狸化形成人之后，萧玘隔三差五就会口头上“弄死”他一次。时至今日，他已经习惯了。

    “好的。”

    慕凛乖巧应下，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但是迟迟不肯脱下，他实在不好意思让萧玘看到自己的身体。

    “衬衫脱掉，把这个穿上。”

    慕凛闻声转头，一团黑布劈头盖脸而来，恰恰好撞进了他怀里——是萧玘的西装外套。

    把它拿起放到鼻尖下细细嗅闻衣服主人的味道，慕凛脱了湿哒哒的衬衫，将它套在了身上。衣服已经在驾驶座的椅子背上挂了很久，但是慕凛觉得上面还有萧玘的体温，令他感到温暖心安。

    西装外套的领子交叠在慕凛胸前，恰恰好勾勒出一片V字型的莹白。察觉到萧玘在看自己，慕凛下意识地回望，在四目相对的前一秒萧玘把目光收了回去，落进慕凛眼里的仅仅是男人目视前方，神情专注的侧脸。

    连看他一眼都这么反感吗？

    慕凛抿唇，低下头去，揪住两边衣领把领口拢紧，生怕再碍了萧玘的眼。

    他知道的，萧玘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很讨厌他。

    其实他不懂，真的不懂，人类明明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为什么萧玘那么喜欢小狐狸的他，却如此防备且反感变成了人类的他呢？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宁可做一辈子的小狐狸。

    可是，他已经化形成人了。萧玘不准他变回去，他就只能以这样的、被他厌恶着、戒备着的形式留在他的身边。

    “咕噜噜~”

    肚子突然唱起了空城计，慕凛窘迫地腾出一手去捂腹部，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萧玘的神色，他开车那么专心，应该没听见吧？

    “没吃晚饭？”萧玘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

    “唔。”

    郊外那场戏下午就拍完了，剧组没有准备晚饭，大家都打算着回到市区吃大餐的，他也是想着回家给萧玘做饭的，但是……

    “呵，还以为你辟谷成仙了呢，没吃饭不知道吱一声？”自从慕凛便成人之后，萧玘从不吝啬对他的嘲讽，态度刻薄地仿佛鸡蛋里挑骨头。

    慕凛头低得几乎要埋进领子里去，他细弱蚊蝇地辩驳：“老鼠才会吱吱，狐狸不这样叫的。”

    “我就打个比方，轮得到你教训我？”

    慕凛不吭声了。

    车已经开进了市区，微黄的霓虹灯光从车窗外透进来，慕凛微微抬起眼帘，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马路上车流稀疏，道路两旁的店面商铺基本上都关门了，偶尔瞥见一间还在营业的，招牌上写的是“24小时成人用品自助”。

    现在大概凌晨三点左右，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一家尚在营业的餐馆，慕凛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

    身心俱疲的慕凛歪头，侧脸倚着安全带，眨眼的频率缓缓下降。

    狐狸是很长情的动物，一只狐狸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而他认定了萧玘。他想，如果人类也像狐狸一样长情就好了，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带着伤感进入浅眠状态没多久，车子忽然停下了，慕凛警醒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