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不容易靠了岸,老叟一副赶苍蝇的样子挥挥手,颇为嫌弃地把江问南赶下了船。“我说,小狐狸啊,你的眼光可真够差的,这小子怎么也配不上……”
“老于。”路千竹满脸无奈。“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老于“哦?”了一声,笑开了一口烟牙。“老夫懂。”远处的江问南半天没见他下来,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那模样看得路千竹的心随风微动,暖意氤氲。
二人往前走了十来米,就看到了个生锈的路标,往西边儿指着下三界的字样,东边则是阴司殿的字样。
“想投胎的鬼魂会被带去阴司殿审判,若是不想投胎,那就直接往西走去下三界就行。”
“不过,如果是罪孽深重的鬼魂,自下了地界以后,他的额头上就会有一个红色的印记,鬼司看到后,不论他想或者不想,都会被带去阴司殿。”
千万年来,亦是如此。其中不乏有打伤鬼司成为厉鬼之徒,那又是后话了。
江问南听得连连点头啧啧称奇。“咱们不是鬼,去了阴司殿估计得被赶出来,还是直接去下三界吧。”
路千竹难得挑眉赞赏了一句。“不错,孺子可教。”
越往西边,彼岸花便开得越繁茂,漫山遍野的花丛让人有些迷离,江问南从未看过这样大片的彼岸花,他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这个彼岸花的花和叶有个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路千竹弯唇答话。“你希望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传说,随心而已。
二人进入下三界后,天光一晃,原本黑暗的城市变得昏黄起来,虽然不及人界的太阳光亮眼,也多了几分温馨的味道。
江问南有些兴奋地拿出手机。“这儿就是下三界啊,能拍照吗?”
路千竹:“……放下,闭嘴。”
二人穿过热热闹闹的街巷,坐上了一辆公交。车上的鬼司机瞥了两人一眼,敲了敲零钱箱。“两位,两百冥币。”
路千竹好脾气地取出纸钞塞进去,拉着江问南往车后座走去,车上零星坐着几个鬼,有一个好像是车祸死的,缺了大半张脸,有一个应该是跳楼死的,脑瓜子还没闭合上。
江问南嘴角抽了一下,僵硬地凑近路千竹小声问道。“那个,他们为啥不能恢复正常的样子?”
路千竹有些奇怪地看他。“为什么要恢复?这是地界,大家都是死了才做的鬼,难不成还要搞容貌焦虑吗?”
江问南:\"……你说的很有道理。\"
车子开过几条大路,报站后二人下了车。
江问南这才注意到他们来到了一家卖鱼的杂货店门口,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正蹲在水槽边上埋头杀鱼,听见有人过来头都不抬。
“买什么?”
路千竹熟练地说道。“青椒鱼里是红辣椒还是青辣椒?”
那伙计听着一愣,抬起头立刻笑开了嘴。“千哥!你可好久都没来了。”路千竹微微一笑。“子晴,好久不见,你最近似乎也没回阳间去,怎么,在这儿杀鱼上瘾了?”
被称为子晴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不是,师父说我性子太急了,上去容易闯祸,不如多在这儿历练历练,诶,你们是来找师父的吧,快请进吧。”
江问南悄悄戳了路千竹一下,问。“你俩认识啊?”
路千竹说。“嗯,他叫赵子晴,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进去吧。”
里间就是个正经的商铺的样子,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头上顶着把杀鱼刀,一边盘着计算机噼里啪啦敲打,一边抬脚踢过去一把椅子。
“坐坐坐,千竹啊,不是叔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是个独苗苗,是时候该找个老婆……”
路千竹开始头疼,急忙打断他的话。“林伯,我是来打听事儿的。”
听着正经事儿,林伯总算是抬起头来,掐断了他那没完没了的话匣子,“哦,找鬼啊,叫什么啊?”
“她叫欧宁,死亡时间大概是,二十三年前。”
林伯一拍大腿,“我滴个乖乖,这时间有点儿久啊,怎么,是你喜欢的人?”
路千竹脸上一窘,无奈叹口气。“不是,是我的顾客要找的人,请您帮我查查,这个就权当是谢礼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邮册,放在了桌子上。
林伯瞧着眼睛就是一亮,立刻丢开计算机将邮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大手翻开仔细摸上一摸,心满意足道。“成,我这就去帮你查,欧宁是吧,瞧好了。”
但凡是进入鬼界的鬼魂,林伯这里总是能有些眉目,这也是路千竹来找他的原因,果然,鬼不可貌相。
不出片刻,林伯从里屋拿了张纸条递过来。“欧宁,找着了,说来也奇怪,这个女人不愿意投胎,也不愿意住在下三界,成天就搁阴司之桥附近晃悠,应该是在等她的爱人吧。”
果然,路千竹松了一口气,与江问南相视一笑。
欧宁长得并不算特别的出众耀眼,但是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儿。江问南看了路千竹一眼,没忍住眼里的疑问。
“你一定是好奇我为什么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吧?”围着围裙的女鬼忙碌着调好一杯香甜可口的草莓奶茶,递到了江问南的面前,甜甜一笑。
欧宁在阴司之桥附近呆的久了,来往的鬼魂都愿意和她说两句,有的是走之前发点儿牢骚,有的是吐吐苦水,有的则在期盼下辈子能投个什么样的胎。
久而久之,她便在桥边拉了个小推车,开始自己做奶茶果汁什么的,给有些说累了的鬼解解渴。
江问南被她看穿了心思,顿时感到有些尴尬,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啊。”
欧宁撩开长发眨了眨眼。“没关系的,我又不介意。”来到这里的鬼魂可以选择恢复自己的样貌,也可以选择维持死时的样子。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再说了都做了鬼了,还怕什么呀。”
女孩儿撑着下巴,俏皮一笑。“我啊,只是想给他看到我最美的样子,哪怕不知道要等多久,我都愿意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像欧宁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活得很自在。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和秦赋也许还能更幸福。江问南有些惋惜,却也没多再多话。
路千竹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长方形的盒子,江问南仔细一看,那个活像棺材一样的外卖盒子上刻着一个白色的标识,大概是他们店的标志。
路千竹说:“欧小姐,我们的来意你已经清楚,你愿意签收这份外卖,随我去往秦赋先生的梦境吗?”
江问南知道,虽然被称为梦境,但秦赋本人是完全能够感知,并记得所有发生的事,它更像一个,异度空间。
欧宁看着那个盒子许久,眼眶微湿,她想起那日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教堂里,而对面是她这辈子最深爱的男人。
“我愿意。”她的回答,永远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