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时钟敲响的时候，江问南嚯得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顶着鸡窝头仍有点懵。

    他从那个出租屋搬到了甜品屋的二楼后，路千竹就给他安排了一间空房间自己住，凭良心，这间房间可比他的出租屋的那个要好多了。

    所以他才要更加勤奋地给老板干活儿才对。

    “你再发呆下去，就要吃中饭了。”

    “我靠你这猫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明明锁门了的！”安义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正歪在他床上晃动长尾巴，江问南不满地嗷了一嗓子，反射性就裹紧了被子。

    安义荨嘲讽地笑了声，一跃而下优雅地转了个圈，一爪拍开了房门指向门外。“怎么，就你那身肥膘还怕我看？别磨磨叽叽跟个娘们儿似的了，起床！上班！”

    江问南震怒，爬起身展示他的尚且没出现的“腹肌”。“你这臭猫给我说清楚！谁一身肥膘了，啊？我虽然没有锻炼，但这也是标准身材好吗？！好吗！”

    而老天总是不给他活路的。就当他这般展示的时候，路千竹刚好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块毛巾，见此情景就是一顿，瞧着呆滞的江问南眨了眨眼，忍笑别开了头。

    “那个，我是来给你拿新毛巾的，咳，不然，你先穿上再说吧。”

    “……”

    等到路千竹离开，屋子里才传来了江问南的哀嚎。“得，印象毁光了啊。”安义荨翘着尾巴离开了房间，一副我就是故意的样儿，乐得心满意足。

    等到江问南穿戴完整地坐在楼下吃早午餐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路千竹今天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正安静地坐在吧台边上看书，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身侧的烘烤箱里不时传来诱人的香气，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玻璃洒下一地金辉，画面温馨而美丽。

    江问南拿着一片面包忍不住盯着他看，差点咬上自己的手指。

    直到系统的接单软件发出叮咚一声响，江问南这才回过了神，火急火燎地拿起外送包冲出了店门。

    见他走远后，安义荨跳到桌面在路千竹手边坐下，尾巴扫过他手中的书页。“喂，老路，这小子看你的眼神都直了，别是个弯的吧？”

    路千竹笑了声，摇了摇头。“我不是人类，他不会接受的。”

    安义荨没好气地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少放屁，他那么强的接受力，你是不是人类能有个鬼影响，他要真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第一天见到本少爷就该吓得尿了裤子，或者扭头直接把我送警察局了。”

    也是，正常人经历了那些破事，总该有些怀疑人生或者哭哭啼啼的表现，而江问南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

    路千竹沉默了片刻，取下眼镜，咖啡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隐藏在黑色下的深蓝正一点点泻出。

    “殊途同归对于我们来说，太难。”

    --

    也不知道路千竹会怎么完成昨晚那个订单，事情越来越有意思，看来自己留下来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江问南一边想着，一边吹着口哨骑着他的小电炉，优哉游哉地往地址上的公司骑过去，在河西街的十字路口刚要拐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江问南一个刹车停下，护目镜下的双眼多了几分冷意。

    是他，那个窃取他成果的小偷。

    “熊青。”江问南咬牙捏紧了车把手，恨不得上去给那个家伙一顿毒打，但外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强忍下了内心的怒意，扭头离开了那个街道。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走没多久，灾难，已经降临。

    白天的外送结束后，安义荨告诉江问南，路千竹今晚要去一趟地界，系统留给他们的时间同样是36个小时，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只要那姑娘没经过阴司之桥，这事儿就好办。”

    “什么是阴司之桥？”

    江问南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举手发问。

    这次安义荨倒是没有冷嘲热讽，它伸出猫爪翻开面前的书页，指着其中一张图说。“你看，这是什么？”

    江问南凑近一看，“这不就是传说里那个，奈何桥吗？”

    在传说中，奈何桥是死去的人们转世投胎的必经之路，无可奈何凋零去，风过，奈何，奈何。

    “难道阴司之桥就是奈何桥吗？那孟婆也，也存在咯？”

    安义荨这会儿的眼神已经有些嫌弃了，“没有孟婆，也没有什么三生石，曼珠沙华倒是有的，一般鬼魂们过了阴司的审判，功者可留任或者上天界，无功无过者可投胎或者留在阴界，过者，则是会按律接受惩罚。”

    在阴界的西边，也就是曼珠沙华盛开的最盛的地方，有一处入口。

    从那里可以进入到下三界，那就是不愿意投胎的鬼魂们生活的地方，鬼市，鬼街，鬼楼，但凡是那些家伙生前能想到的花样，下三界都有。

    哦，甚至还有学校。

    “不会……还要考试吧？都做了鬼了，他们总不能还能……”

    安义荨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学校就是给生前没学到知识的鬼魂们念的，又不是专给小孩儿留的，而且，有一些鬼差也会去。”

    它淡定地合上书册。“愿意投胎继续做人的鬼还是比较多的，毕竟再怎么样，花花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不过介于现在人口爆炸，要投胎的话还是需要排队登记，当然，投到哪里完全是看阴司之桥，不存在你给点儿纸钱就能贿赂的事儿。”

    江问南：“……还挺智能。”

    “废话，既然能投胎，要么是个好人，要么无功无过是个普通人，下辈子去哪儿，只要从阴司之桥上走一遭，也就清清楚楚了。”

    而且也不需要什么孟婆汤，过了桥，就等于自己愿意舍了前世，节约资源，一举两得。

    “那，也就是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秦赋他老婆已经投胎了。”也有可能她选择去了下三界，过着普通的生活。

    “对，所以今晚七点之后，老路会亲自下去，问问清楚。”

    “我想陪他一块儿去。”江问南摸了摸头发，一骨碌站起身，差点儿把桌子上的安义荨给掀了下去，它喵呜一声，飞身一跃稳稳落在地上。

    “你开什么玩笑呢，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进入阴界，不怕折寿啊你。”

    “这么说，路千竹不是人类。”江问南笑了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安义荨呆了下，切声道。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瞒你，对，我跟老路的确不是人类。”

    江问南哈哈大笑，难得好心情地坐下看着那只白猫。“行，不是就不是呗，不过我还是要跟他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安义荨扭开头，哼了声跳下桌子往门外走去。“就算老路答应让你去，你也得通得过离镜才行，你要是过得去，我就服你。”

    江问南扬眉打了个响指。“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我不同意。”

    路千竹皱眉，收起了温和的笑容严肃道。“你只是我的员工，并没有冒险的义务。”

    江问南抓了抓头发，耐心解释道。“不是，路老板，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请你相信我。”路千竹起身负手习惯性地踱步，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活着的人类不能进入阴界，不能，也进不去。但是江问南，你的体质特殊，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进去，也不确定你进去了之后，会对你的阳寿，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这一切的后果你都得自己承担，你知道吗？”

    他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激动，江问南愣了愣，眼神越发柔和，“你在担心我吗？”

    路千竹顿了下，莫名的红晕爬上耳畔。“我在认真跟你说，别转移话题。”

    “我也是认真的，路千竹，你在担心我，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路千竹看着江问南认真的双眼，不自觉点了点头。江问南满意地点点头，俯身搭手扶在了路千竹的肩头。

    “既然是朋友，那么也请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沉默，良久的沉默自二人之间蔓延开来。路千竹嘴角动了动，无奈道。

    “不就是个身份，告诉你就是了。”

    话音未落，他的发间露出了一对毛绒的白色狐耳朵，看得江问南眼睛一亮，伸手就摸了上去。“还真的是……我去，白狐狸，纯种的啊！太可爱了。”

    路千竹被他摸得发痒，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只得不停地往后躲着直到背抵上了墙壁。江问南把他抵在了怀中。

    “……你玩够了吧。”路千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样子还怪可爱的。

    但是再逗他估计真要炸毛了，江问南摸了摸鼻子，识相地松开手。“行！我知道了，那么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我的决定。”

    “去，我是一定要去的，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将有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会为我的选择负责任，绝无怨言，绝不后悔。”

    路千竹看向他眼底的执着与坚定，尘封了许久的心莫名一动。

    路千竹松了口，江问南便没了顾虑，心情也好了七八分，这样的话就算他真的没通过那劳什子离镜，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