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笙顶髻披发,两侧中分刘海一直垂到下巴,虽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肩膀上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弥善这是个危险人物。
“据我所知,你本是邓国之俘,为什么能大摇大摆地登上副将的位置?而且唐旌歌又会如此信任你?”
“那我想反问陆兄,侍卫职责就是保护王上,每分每秒在王上的身边保证奸人无法靠近。要说打探消息之类的,我相信大王的亲信不止你一个。陆兄身负要职,以花天酒地为掩饰…你在做什么?”
陆玉笙勾了勾嘴角:“因为我天生爱美人。”
“那我天生能打!”弥善手指一拔刀片,不顾伤口,如飞镖似的朝陆玉笙射去。陆玉笙一执扇面当掩护,顺势掀翻了身前的案几弥善砸去,美酒鲜果撒满地。
“呵呵,”陆玉笙拔出佩剑,竟又从背后掏出一把佩剑扔给弥善。
“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弥将军~”陆玉笙抛了个媚眼。
手握剑柄的那一刹那,熟悉的触感宛如排山倒海向他袭来,体内的血液奔腾发热。压抑许久的好战因子开始兴奋,浑身战栗。
“请赐教!”
一声落下,陆玉笙主动出击,剑锋扫地,凌气逼人。
弥善发现他的佩剑是生铁铸,剑身黑亮,轻薄却可削骨如泥,跟抛给自己的青铜剑比起来虽看似弱不禁风,却在长度上占了很大的优势。
毕竟在战场上是出剑可见血。
当然现在并不是战场,出手也不用招招致命,陆玉笙便冲腿部攻击,他扬手挥剑,看似劈头而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攻小腿。
弥善机警,看出他剑法犹豫,意图一目了然,他轻盈一跃正好足尖点剑,腿部发力凌空倒翻于陆玉笙身后,衣袂翩翩拢风于袖。陆玉笙没有给他反应时间转身就是一剑,弥善反手握住青铜剑横护胸前,二剑相抵火星微溅,针锋相对狭路相逢。
陆玉笙手臂力气自然是大,与薄铁剑的轻巧相得益彰,弥善身体也相对单薄,眼见渐渐招架不住,他手腕左偏重心向右,二剑刺啦相摩失去平衡。弥善趁机抽身于旁,颈脖上的线条随呼吸速度时隐时现。
陆玉笙以为自己占了上乘,刚靠近弥善,正奇怪他为什么纹丝不动,下一秒好像无数个剑影袭来,陆玉笙心里一惊脚步倒退,剑影步步逼近似真似幻,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和攻守。
剑携寒风凛冽,却没有真正伤他一根汗毛。
无奈之下陆玉笙只得出剑乱迎,可怜迷人之眼,他还未准确目标后腰就挨在了一个东西上——是刚才倒地的案几。与此同时,万剑合一,一把通体荧绿,雕刻着花纹的青铜剑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精准地插穿了他身后的木板,惹来屋后一阵骚动。
陆玉笙睁大眼睛,久久不能平静,丝丝凉意渗入皮肤。
而眼前的人云淡风轻,拢了拢袖子淡淡一笑,道“陆兄可还满意?”
傍晚之时阴云散去,大片大片紫色的霞光倒映在地面如明镜的积水中,放眼望去宛如天地合一,似真似幻。
方思凡百无聊赖地坐在将军府府门处看着来来往往的小贩妇女。
突然,他眼前一亮,起身兴奋招手:“弥公子!”
“思凡!”弥善从离他不远处走来,方思凡迎上去。
“诶,弥公子,你多了把佩剑!”方思凡好奇地看着弥善腰间挎着的青铜剑,用手指戳了戳。
“是啊,朋友送的。”弥善心情大好,“铮”得一声拔出来,修长刚毅的剑身在晚霞中染上几分瑰丽之色,不像是武器而是千金难求的工艺品。
弥善在方思凡面前炫了个剑花,方思凡激动地拍手称赞。
“弥公子,你戴上这把剑简直像个侠士般!”
“好小子真有眼光!”弥善勾住他脖子往里走,两个人一路嘻嘻哈哈。
“弥公子赶快用膳吧,晚膳做好了好久。”
“等下,”弥善路过唐旌歌的房间时突然松开手,指了指:“他吃了吗?”
方思凡摇了摇头。
弥善沉了沉心,道:“我给他送去。”
唐旌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从小习武当然不易生病,而今天的晕倒应该归结于他的…疯病。
他娘曾经找郎中看过,说这孩子天生暴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起病来六亲不认,像一头没有情感的畜牲。
年幼的他爬在门框上偷听。
“胡说!”父亲一拍桌子茶水震动:“我唐天将的儿子,怎么可能得这种畜牲病!他未来可是要继承祖业保家卫国的人,你再瞎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老爷!”
“将军饶命!”郎中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小的…不敢瞎说一句…令公子的确有这种病向,若不严加治疗,只怕到时候会祸害一方…”
房间一片沉默。
“怎么治疗,说清楚?”
“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令公子远离闹市,寄住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之间。自然万物灵气充沛,自然而然地会使他心静平和,压住病根。”
“那如若不去深山老林,本将对自己的儿子严加看管,不令他伤人,效果岂不一样?”
“将军三思啊。这疯病如一团火,若硬要压在体力不释放出来……只怕伤及的就是令公子自身了。”
“……”
那天爹娘和那个郎中在书房待了很久,久到唐旌歌坐在门框上昏昏欲睡。他不懂郎中说的“疯病”是什么意思。看到毛茸茸可爱的动物,它们在手中的热量一点点流失,最后骨肉断裂的快感,难道不会让每个人都兴奋吗?
唐旌歌委屈。
这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吗?
府上的丫鬟姐姐很漂亮,难道不会激发人想要拿砖头砸上去的冲动吗?
唐旌歌睡得浑浑噩噩,直到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射出来温暖的烛光,他揉了揉眼睛,天黑了。
“爹,娘。”
他仰起脸,为什么爹爹要眉头紧皱,为什么娘亲会一直流泪?
因为你的疯病啊,孩子。
……
…
“嘟嘟。”
“请进。”
唐旌歌靠在床榻上,揉搓着眉心。
他一看来者,装束利索,身着轻甲,腰带佩剑,手中端一托盘。
“梁…弥善!”
唐旌歌错愕起身。
弥善放下托盘,单拳抵地,跪膝行礼,气势如虹大声道:“属下参见大将军!”
“你…”唐旌歌不敢置信:“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弥善始终眼神凝视地面,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感谢大将军赐剑,从今往后属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陆玉笙告诉你了?”
“是,此剑为大将军所赐。”弥善捧起佩剑。
唐旌歌凝视着他,“头抬起来。”
弥善抬头,眼神纯粹坚毅,没有一丝杂念。
“你定要与我分得清清楚楚,界限一目了然…”唐旌歌似喃喃自语,“是吗…弥善。”
“从今往后,你我只是同袍。”
“好…真的好…”唐旌歌眼神涣散,手中攥的床单几乎被他揉破。
“那样也好…”
唐旌歌低头嗤笑,干涩的喉头让他如吞咽刀片。
“那不就是说,不管我什么命令,你一定要服从?”
弥善保持跪地:“是。”
唐旌歌眼中明暗交杂,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眸子竟然发红。
他舔舔嘴角:“那我命令你弥副将,给我暖床。”
!!!
弥善:“请自重!”
“有什么不可?”唐旌歌赤脚下地,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单裤。天色已完全昏暗,在夜色中弥善视力较好,看清了唐旌歌身上的无数疤痕。
弥善跟被钉了钉子般驻在原地,唐旌歌渐渐逼近,在他身前停住。
“刚刚才说为了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呢?弥副将。”
不知道是不是弥善错觉,唐旌歌的眸子竟然完全血红,在黑夜里如一头狼一般虎视眈眈。
“唐旌歌!”弥善紧张下口无遮拦,直接喊出唐旌歌名讳。
突然,视野天旋地转,弥善后脑勺被狠狠砸在地板上,脑中一片嗡鸣。他刚想骂出声,喉结一痛顿时失声,刚才的正经面具顿时四分五裂。弥善瞳孔骤缩,唐旌歌在咬自己喉结!
以前说是越界的行为,大多数也就是抱抱搂搂,最过分的就是上次的那个吻。
而这次直接——
还是发生在他和唐旌歌决裂的情况下!
弥善心底涌现出一股屈辱,蜷起膝盖朝唐旌歌胯下狠狠砸去。唐旌歌快他一步,膝盖压上他的两个大腿根,单手压制住弥善的两个手腕死死地铐在他头顶,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游荡。
灭顶之灾将他几乎快要杀死。
触感的战栗让弥善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可唐旌歌的手指宛如带电,游到哪哪都是一片屈辱的麻感。
“唐旌歌!”弥善几近崩溃。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弥善此刻可以确定,唐旌歌的眼眸完全血红。
如果是出于正常情况下的唐旌歌弥善不介意拿剑给他捅两刀,但是现在……
病态的,疯狂的,不像人类……
是一匹满嘴染血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