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裴柯的情况有点糟糕,他身无分文了。
还以为裴睿轩想停掉他的零花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一分都不给他剩。
回国是一时冲动,被陶羽那家伙拎着回来的。陶羽毕业就到了自己公司帮忙,大大小小好几个老总围着他转,任他差遣。
自己也快要毕业了,裴睿轩却一次都没有提过要让他进公司的想法,只是说要他回来当伴郎。
凭什么裴睿轩一毕业就能接管集团,自己就只能当个吉祥物给他当伴郎?
更气人的是,他没有地方说理。一家人上上下下,全都听裴睿轩一个人的。
他唯一倔强的地方,就是死撑着没有回国参加裴睿轩的豪华婚礼,还拉着陶羽不准回国。
陶羽哪敢不回来参加婚礼,家里还有不少生意都靠裴睿轩撑腰呢,于是连拉带拽地把裴柯带了回来。
人虽然带回来了,还是死犟着没去当伴郎。
有什么用呢?裴睿轩伴郎团的人数能撑起一支足球队,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你是不是也给我哥当伴郎了?我看见视频上,你给他递戒指了。”裴柯下班没有地方住,黏着莫亦洵回了酒店,寸步不离。
“嗯。”莫亦洵听到身后人这么一问,身体僵直,轻咳一声缓和情绪,“你不是没有赶上飞机嘛。”
递送戒指,原本是裴柯的任务。但他硬说自己没有赶上飞机,不能参加。裴睿轩无计可施,就临时抓了莫亦洵上场,承诺给他包个大红包。
头顶的水晶挂灯折射着细碎的光芒,手里的首饰托盘上,放着两枚精致的钻戒。莫亦洵托住戒指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脸上还得强颜欢笑,就怕露出丝毫的马脚。
没有人知道他爱慕裴睿轩,甚至连他喜欢男人都不知道。
裴睿轩把他当作仪式上的救命稻草,接过戒指的时候,还对他眨了眨眼睛。追光灯下,莫亦洵一直盯着他看,想从学长的目光里找到自己的身影。
但一次都没有。
裴睿轩的眼里,只有自己的新婚妻子,他的江雪。
莫亦洵想老天真是残忍,居然要他端着戒指,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别人。
但清醒过来,又很庆幸,这辈子能有一次机会,和他站在婚礼的舞台上,看他从自己的手里取过戒指,也算是值了。
求而不得,爱而不能。
退而求其次。
只能万幸,自己还能待在他的身边。
“你想什么呢?这间房怎么连个迷你吧都没有?我饿了,有没有吃的东西?”裴柯跪坐在长沙发上,眼神左右环顾,打量着乏味可陈的客房,嘟囔着要吃饭。
“你怎么进我的房间?”莫亦洵刚刚沉浸在婚礼回忆中,没留神就让裴柯钻了空子,进了房间。
“我没有钱,住不起。要不你去帮我开一间?”裴柯露出狡猾的笑容,抬了抬眉稍,“但前台说,没有套房,被你住了。”
“你还想住套房?”莫亦洵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不是已经没有钱了吗?”
“员工宿舍也得安排下吧。好歹我也是你老板的弟弟。”裴柯说这话的时候,心可一点都不虚。他也看得出莫亦洵对裴睿轩言听计从,拿捏着分寸,又加了一句:“我可是亲弟弟。”
“现在只是我的助理。”莫亦洵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话筒,笑吟吟地说,“麻烦再开一间房,把房卡送到我的房间。对,挂我的账。”
裴柯双手合十,冲他作了个揖,乖乖地立在房门口等钥匙。
莫亦洵给自己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喝水的时候,余光扫到裴柯的身影。
落日余晖正好滑过房间,光影层层叠叠落在裴柯的身上,他侧身立着,头朝着门外张望,手却舍不得从机车夹克的口袋里掏出来,咬着唇角嘟囔:“怎么还没来啊。”
“你有点耐心。”莫亦洵随口敷衍,心思却飘到九霄云外。
“来了来了。小姐姐谢谢你哦。”裴柯一把就接过房卡,看了一下上面的房号,然后冲着莫亦洵挥了挥手,直至对面的门,“就在你对面。”
他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在光影中,绽放得很好看。
莫亦洵失了神。
裴柯笑起来,和他哥也太像了吧。
他知道兄弟两个是同父异母,年龄也差了不少。可刚刚那一瞬,莫亦洵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裴睿轩,呼吸都变了频率。
想什么呢?
裴睿轩是裴睿轩。
裴柯只是裴柯。
裴柯喜滋滋地跑回自己房间后,莫亦洵清空了客房的长桌,把看不懂造型的摆件挪到地上,在桌面上摊开厚厚的蓝图图册。
其实,用不上做得那么细致。项目的信息,只要他想知道的,一个电话,就会有相关部门的人,给他递送上详细的报告。
不过,这么多年来,莫亦洵习惯了事必躬亲,亲力亲为。
一个项目顺利与否,需要多个部门之间的相互协助。但往往,每个部门,各个供应商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只是少沟通了一条信息,就导致项目整理拖延,推倒重来。
曾经有个项目,因为绿化供应商急着覆土种树,管道都没铺完,挖开的沟就被填上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几百棵刚刚种好的树,又被连夜拔起。
需要一个统筹大局的人。
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事情细碎,跟进起来有点繁琐。
不过,累一点也好,总好过时不时会想要去关注裴睿轩发在朋友圈的恩爱图。新婚燕尔的小情侣,杀伤力太强,每回发图都是九连杀。
还没有落地,只是在飞机上,吃个飞机餐,都能硬拗出那么多造型。
裴睿轩的朋友圈一向精贵,这些照片恐怕是专门发给亲友团看的。
莫亦洵暗想:是不是该窃喜,自己在他的亲友团分组里。
蓝图还没有看完,夜已经深了。他吃过酒店准备的夜宵,什锦炒饭和排骨汤,就准备换浴袍洗澡睡觉。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响。
“莫亦洵,你睡没睡?快救救我!”裴柯哭喊着敲门。
莫亦洵身上的浴袍刚刚解开,只好系上腰带,打开房门:“怎么了?鬼哭狼嚎的。”
“淋浴坏了,一会热水,一会冷水,快被冻死了。”裴柯哆嗦着,裹着浴袍挤进房间,“前台说我那一侧的房间,水阀出了问题,得明天才能来修。”
虽说入了春,但到了晚上,天气依旧很冷,还有些冻人。
莫亦洵没有拒绝人进房的理由,只好指引他去淋浴间。
裴柯的头发全都湿了,发丝间还残留着没有清洁干净的泡沫,颤颤巍巍地喊着:“冻死了,冻死了。”
随着淋浴间花洒打开,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里面传出,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心满意足的感叹:“终于活过来了。”
莫亦洵看裴柯一气呵成的动作,嘴巴勾起笑,轻轻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和你哥一点都不像。”
裴柯23岁,和他哥接管公司时的年纪一样了。
那一个能面对董事会的挑衅而宠辱不惊,运筹帷幄,这一个却还是咋咋呼呼,嘻嘻哈哈的幼稚模样。
“吹风机呢?”裴柯终于洗完了澡,用浴巾擦着头发往外走,“借我用一下。”
他套着浴袍,腰间的带子打得很松散,可以看得见心口上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莫亦洵感到脸有些发烫,直接从置物架上拿出吹风机,塞进裴柯的手里,自己赶紧进到了淋浴间。
淋浴间面积不大,氤氲的水汽没有散开,洗手台上的镜子模糊了一片。
莫亦洵伸手按开了排气扇的开关,老旧的排气扇呼呼地转动,噪音隔绝了门外吹风机的声音。
他们真的太像了。
莫亦洵的手撑在洗手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换下机车夹克,卸掉耳朵上奇奇怪怪的装饰,打湿头发凌乱了发型的裴柯,真的就是裴睿轩的年轻翻版。
或许也有不像的地方,但刚刚裴柯的模样,和毕业旅行时裴睿轩如出一辙。
当时几个年轻小伙一起去西北旅游,洗的是公共浴室,里面没有吹风机。裴睿轩歪着头一边擦头发,一边让莫亦洵帮自己找吹风机。
他的浴袍也没有系好,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能看到流畅的人鱼线。
让裴柯待在身边,是不是个危险举动,会不会暴露了自己对裴睿轩的心思?
莫亦洵冲了很长时间的澡,直到脑子里不再勾勒裴睿轩的轮廓,不再想他曾经说过的话,而是认真考虑之前工程总监提出的备用电柴发机组的需求。
门外的吹风机声也早就停了。
他的头发短,用毛巾擦过后,已经有些干了。
走出淋浴间,莫亦洵也没有急着找吹风机,只是绕到书桌前,喝掉剩半瓶的矿泉水。
回到卧室才发现,床上竟然有个人。
裴柯蜷缩着躺在他的床上,没有盖被子,浴袍带子解开了,一双长腿彻底露在外面。小腿依旧是好看的古铜色,不过大腿却还显得有点白。
看来只是晒黑了,原本应该挺白的吧。
裴睿轩就长得挺白净的。
该死。
怎么又想到他了!
莫亦洵推了推裴柯,没有叫醒他,只好作罢。他把被子搭过来,盖住了裴少爷的身体。
他没忍住,又多看了床上的人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