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心地配合演出
相传在很久以前,天地初生,乃一个暗无边际的圆,圆里一片昏暗,直至上古之神破开混沌,天地才得以初分。
天地有灵,一分为二后泄露出来的灵气孕育出一条巨蛇,能化昼为夜、颠倒黑白,其拥着这能力横行天地多年,为人供奉,逐渐得道。
然其一朝化龙失败,退而为蟒,便走火入魔,遁入魔障。
灵物变成了魔物,自此性情大变,仗着神通扰乱世间,一时间生灵涂炭,违背天理者、自然要被镇压,巨蟒被收复,关押在天界某处,天庭也应运而生。
至于为何是镇压而非捕杀,许是只有那时的远古上神们才说的清楚了。
总而言之,也正是因为远古上神们的仁慈,才造就了今日这番尴尬局面。
此时此刻的掩清和,在鬼王大殿后殿处,睡得正香。
鬼界阴气重,阴盛阳衰,慕子云毕竟不是鬼魂,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无法像天庭的仙官们那样,日日好似打了鸡血、连续工作好几日也丝毫不见倦怠。
他至多隔几日便需要补眠,因此鬼王大殿后院属于他的床就不能让与旁人,但倒霉蛋掩清和又必须跟在他身侧,如此这般,便只能在寝殿内、他的床榻旁支了个小床。
正如郭承允猜测的那样,事发第二日,老鬼王那边便来了消息,虽是表达了歉意,但这份细微的愧疚只向被误伤的掩清和,对于原本要遭殃的慕子云可谓是一丝真诚也无,甚至还故意磕碜人似的告诉了他一件“好消息”。
——掩清和中的只是返老还童咒。
为何用“只是”,是因为此咒实在不足一提,其毫无杀伤力,中咒之人只会心智退化,对其身子不会产生实质性影响,活像个恶作剧罢了。
这对掩清和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对慕子云来说,实在是心中万般无奈、最后只能用五味沉杂来形容。
毕竟这“返老还童”也没个准头,究竟是“还”到哪个地步,是少年时期还是垂髫时期,无从知晓,叫人心里没底。
但……只要不是“还”到毫无自理能力的襁褓时期,慕子云自认为都还是能应付的。
不是他信口开河,只是他向来好运气,从出生到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仿佛顺水推舟,毫无难度,即使是原先一团糟的鬼界,在他来了之后都能立即恢复秩序。
鬼界不似天庭,没有祈愿、也极少突发事件,所以一旦立起秩序,事务便不多,而他作为鬼王也一日比一日空闲,眼下除却那卷宗所说事宜需按兵不动,便只有掩清和的事情最重要,于是乎,他待在这小床边的时间也随之增长。
说来奇怪,他在小床前看了那昏睡的美人三日,竟是对这人孩童时期的模样生出些许好奇来。
不知是不是也这般骄横……
心念一动往往慢于动作,慕子云才刚这般想完,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摸上了那美人的面颊,睡梦中的掩清和没法给反应,只能任人鱼肉,于是乎,那刽子手便又大着胆子揉捏了一番,惹得那冷白的肌肤通红一片。
约莫是用劲过猛,慕子云自觉不对,却又没有因此收手,反倒用指腹在那泛红的肌肤上蹭了又蹭,占尽便宜。
郭承允端着药进来之时,见着的便是这般光景——主子又在轻薄人家了。
现在转身出去吧,掩大人还要喝药,若是直接进去,岂不是又坏了主子的事儿,这样想来,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能在门口止住了脚步,面上两道浓眉快拧成麻绳,显然是纠结的很。
好在药味够浓,能十里飘香闯进寝殿之中,将慕子云的思绪从掩清和身上拉回,他探头往门口瞧了一眼,见着端着药呆若木鸡的郭承允,便忍不住训了一句:“傻站着做什么,待会药都凉了。”
——怎么还是被骂了!
郭承允无可奈何地应了声:“这不是怕打扰您吗。”
符咒而非中毒,便无需解毒,掩清和只需一日喝一次补充体力的汤药便可,由于以往两日都是他在喂,郭承允把托盘放在桌上之后,便习惯性地端起那瓷碗来。
谁曾想,自家那主子竟是更自然地将碗接了去,一边搅拌着碗里的汤药,一边问道:“这碗是不是碎过?”
郭承允闻言,有些受宠若惊般抚了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回道:“是,昨日属下刚给掩大人喂完药,碗就突然炸开了。”
“天煞孤星在这儿,小心些才是。”慕子云吹凉了一勺,送到掩清和嘴边。
郭承允几乎感动落泪,连忙应道:“属下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谁说你了?”慕子云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他,又看看他揣着的手,没好气道,“你一只没有实体的鬼,受伤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他,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被瓷片的碎片划到下巴了,说不定要留疤呢,以后能不能小心些?”
慕子云此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莫名其妙给郭承允好一顿说教,惹得后者摸不着头脑,一根筋转不过弯来,便只能憨憨地问了句:“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慕子云头也不回,就这样应道,显然是注意力更多都在掩清和身上。
郭承允踌躇了半晌,才豁出去似的问了句:“您怎得……突然转了性子,莫非是见色起意,对掩大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慕子云虽是一个好上头,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但并不会任由属下说这等出格之语,郭承允此番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便已经做好了要被打的准备。
可更令鬼诧异的事情发生了,慕子云非但没生气,还认真地回了句:“我是担心清和出事才来照顾的,哪能叫见色起意啊。再说了,就算是有意,我这一颗心交出去,别人还指不定要还是丢呢,哪敢痴心妄想啊。”
此刻就算是郭承允这般神经粗大的憨厚壮汉也意识到了慕子云的不对劲,自家主上不会也被人给下咒了吧!
可他不敢问,也来不及问,只能呆愣着看着慕子云喂完汤药后,起身替掩清和掖好了被子,便示意他收拾好东西跟着出去。
“诶,好。”郭承允应了句,一边收拾着,心中一边泛起一股莫名的既视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然而下一秒他便头脑风暴,发现了其中端倪。
一开始掩清和被安置在鬼王大殿时,是由负责打扫的婢女们照顾的,但天煞孤星的煞气显然不是换了地方便能改善的,眼下有慕子云的因素在,这煞气也仅仅是从震塌房屋降级成了器皿损毁。
婢女们想为他擦擦脸,盛着水的盆便破了,水流了一地,任谁走过都会摔倒;想为他喝汤药,从熬药开始那火便一直生不起来,要不然就是药炉爆裂;最严重的是那床短短两日内都塌过两回,最后再搭之时便不得不往慕子云的床榻靠近了几分。
昨日与前日慕子云并不是很得空,且看自家主子也没有要照顾人的意思,先前照看过掩清和几日的郭承允便自告奋勇拦下了这差事,许是他命硬,虽然过程依旧是磕磕碰碰,但好歹是比那些小丫头顺利些,便就一直这样照顾着了。
所以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给掩清和喂药之时,会用圆枕将其脑袋垫高,以便吞咽。毕竟掩清和晕着,牙关紧闭,他当然不可能学话本里的内容那样自己喝一口再渡过去。
可是方才,自家主子喂药之时,并没有垫枕头啊!
莫非……
直至走出了后院,回到鬼王大殿的前殿之时,他才开口问道:“主上,是不是掩大人早就醒了,却在装睡,您才说那些话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聪明的。”慕子云望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夸了句。
郭承允“嘿嘿”傻笑了声,又问道:“那您怎么不戳穿他,还在那儿说那些话,听了让人怪恶心的。”
慕子云不可置信般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想娶媳妇么?”
“想。”
慕子云坐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道:“想?想就多学学我方才说的恶心话,不然你下辈子都娶不了。”
郭承允应了句:“哦……好!”
他又道:“可是——”
“他许是害怕。”慕子云知晓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便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回答道,“他的手凉得很,闷在被子里也凉,我想着他现下是孩童心性,应当是有些怕生人的,便故意说些好话给他听,好让他不那么害怕。”
郭承允的注意点又再次跑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道:“您又摸人家手了,还说没……”
当然是又被慕子云瞪了一眼。
郭承允止住了话语,慕子云便为自己例行辩解,道:“他手放在被子外头,我想给他塞进被子里才摸的。”
“那您看人家手做什么?两个大男人在一块儿……怎么会盯着对方的手看嘛?”
“他手上戴着个银镯,晃眼睛,我便看过去了。”慕子云几乎咬牙切齿,他向郭承允投去一个善意的笑,问道,“还有什么要问吗?”
郭承允此刻热心肠过去,才发觉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连忙恭敬地应了句:“回主上,没了。”
“况且,许是我把他吵醒的。”
慕子云倒是没生气,只是说完这话便一直望着自己的手,食指与拇指并起、有些不自在地捻了捻,随后又着了魔似的掐了掐自己的脸。
脸上那一片红,兴许是真的太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