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白老头说要请家长来,姚梁便坐不住了,“唰”地一声站了起来。
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都聚在姚梁身上。
“怎么,请家长还不乐意了?你就算是初犯也是犯了错!还是得请!没得说!”
白老头正在气头上,见姚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便是更气了,于是便朝姚梁瞪着眼,把话给说绝了。
姚梁只站在那,握紧了拳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一旁的张绎文听了,想了一会便站了起来。
“不请,我爸没空。”
只听张绎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姚梁讶异地往旁一看,只见张绎文悠悠地站直了身子,那模样还是那么个吊儿郎当的模样。
再看白老头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的,被气的那理智都快断了。
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持续加温,仿佛只需要再一个人说话便能爆炸了一样。
“哎,主任,姚梁那边我来吧,他还是初犯,用不着打电话请家长,你看,他那检讨也写好了,交给我来吧。”
老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办公室,一看到这情况便开了口给姚梁说情。
“好,姚梁就交给曹老师去办,你们几个今天我是请定这个家长了!我就是平常对你们太縱了,才能让你们那么横!”
白老头看着张绎文那几个人,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就这么几个都够他烦的了,便依了老曹的说法去做。
姚梁跟着老曹出了去,掩上了门都能听到白老头那声音,看来张绎文那行人今天是没那么容易走出这校门了。
“姚梁,我知道你不是不跟规矩的学生,所以那些什么思想教育我就先放一旁,我叫你出来,是有些事要跟你说的。”
老曹皺着眉,那张整天都挂着笑的脸此刻也严肃起来,像是在琢磨着该从那里开始说起好。
“你爸今天打电话来了,说让学校退回他之前替你交的学费,还说他以后都不会替你交学费,学校那边本来是要请他来的,但我让学校往后压了压,暫時是不会请他来…”
老曹看着姚梁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着,然后顿了顿:
“如果你跟你爸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的话,也能和我说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说实话,老曹确实有点心疼眼前这孩子,他看了眼姚梁常年套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外套底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不敢细想,可他敢肯定跟姚梁那爸是脱不了干系的。
“谢谢曹老师。”
姚梁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好似完全不在意一样,虽然说了谢谢,可那意思就是推了老曹的帮助。
老曹心里明白姚梁是个倔脾气,估计也是不会找他谈,让自己帮他,只能把人放走。
年轻人心性要强,不不愿意跟人说自己的难处,往难听的说是倔,倔着口气不跟人说自己的委屈这事,谁年轻时候没干过几回呢,可这倔在了姚梁身上就只能是受苦了,他有心帮,姚梁不让,那他也没法子,只能暗地里能帮多少是多少。
老曹听着办公室里头张绎文跟白老头对着干的吵闹声,又想起了姚梁,只得感叹这同人不同命不就是这么回事。
父亲,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撑起名为家的那片天。
这句话是姚梁从小就听母亲跟他说的一句话。
“那妈妈你是什么?”
“我是顶梁柱里头的那根骨,他在外撑起那片天,我在里撑着他。”
母亲,那就是一家之主的心骨。
心骨没了,人也没了,也就撑不起那片天了,家就只能塌了。
而住在那里头的人,只能受着,继续住在那残破不堪的屋里,惶惶而不可终日。
姚梁的妈妈是在他初二那年跟了一个男人走,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只留了封信。
那封信的内容也不过是在写她自己怎么对不住他们父子俩,说什么她没办法不跟着那个男人走,因为她爱他。
姚梁每次想起那封信就觉得可笑,什么爱不爱的,说的好听,不就是自私。
自打他母亲走了之后,他的父亲确实就跟母亲说的那样,没了根心骨,垮了。
工作没了,人也成了个半废人,天天摊在沙发上喝酒抽烟,讲着他对自己的前妻的恨,连带着把姚梁也恨了起来。
因为,姚梁的那双眼睛就长的跟他母亲一模一样,同是一对笑眼。
“回来了也不会叫人?那个婆娘把你养的够好的啊。”
屋里黑,只有电视发出的微弱光线,那光照在前面的沙发上,隐约可见沙发上坐了一男人,手里拿着瓶啤酒,周围的地上、茶几上全是空酒瓶与烟头,男人的脸浸在电视的光线里头,忽明忽暗的。
“我回来了。”
姚梁也不看他父亲,直接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砰朗”一声巨响在姚梁耳边响起,他停住了脚步,只见啤酒瓶随着那声巨响成了碎片,借着电视的光线,能看见有几块散落在姚梁跟前。
“你不会叫一声爸吗?!还是说,你就不是我亲生的,就是那女人跟那姘头生的便宜货!”
男人大概是喝醉了,步子也走不稳,摇摇晃晃地往姚梁站的那处走。
“你看看你这双眼,就跟那女人一样,明明没有表情也像在笑,笑个屁!”
男人赤腳走到姚梁跟前,也不管地上那玻璃碎是不是扎进了自己的脚中,只是死死地薅着姚梁额前的碎发,直直地看着姚梁那双眼,像是要透过姚梁那双眼去看谁。
男人眼里布满了红丝,满脸的胡子,一身子的烟酒味,一看便知道是许久没有洗漱过了,那模样就像冤鬼一般,此时正纏着姚梁索命。
姚梁不吭声,就这么看着他父亲,估计是被看的烦了,男人一脚把姚梁给踢倒在地,抄过一旁的凳子往姚梁身上打,姚梁下意识抬起手臂挡着,男人见他挡着,便更气,他随手把凳子扔在一旁,然后把姚梁按在地上揍,仿佛是要把姚梁打的骨折不可,一双眼瞪着姚梁,一时间,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只剩下骨头与肉体撞打的声音。
“如果…没生你该多好。”
一场单方面的殴打随着男人的低语而落幕,他站起身子,佝着腰往沙发上摊去。
活下来了。
这是姚梁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腹部、四肢都被痛打了一顿,现在正在抽着痛,大概就跟被车撞了一样,说不定被车撞了还能好点,不像他现在,有意识,但只能跟个植物人似的躺在地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只知道久到电视里播放的已经不是那对痴男怨女的故事,姚梁才能勉强地站起来。
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
然而现实却是比地狱更难熬,毕竟现实里,惩罚他的惡鬼是他曾经如此敬重的父亲,怨了,恨了,还是觉得这个惡鬼可怜,还是觉得这个惡鬼是他的亲人。
所谓地狱,又如何比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