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有成套的修剪的工具,那是罗老爷子的东西。
罗振国虽然孑然一身,但是对于自身的形象还是很在意的,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
意思也就是说,人要注重服装仪容的整齐清洁,戴帽子要戴端正,衣服扣子要扣好,袜子穿平整,鞋带应系紧,否则容易被绊倒,一切穿着以稳重端庄为宜,而回家后衣、帽、鞋、袜都要放置定位,避免造成脏乱,要用的时候又要找半天。
所谓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是成功的一半……当时罗振国那么文质彬彬的说出那么一大串话的时候,罗阳可是觉得自家父亲老有学问了。
但是后来上了学之后才知道,这并不是他家父亲原创的,纯属就是《弟子规》里面写好的。
不过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罗振国却是教会了罗阳一个好习惯,那就是保持自己的基本仪表礼仪。
……不断的有相关的记忆从脑海之中涌现,这种感觉很是奇特。
罗振国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但是也只是‘似乎’二字。
罗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头拿起了放在旁边的剃刀,剃刀在手上转的飞快,就着昏黄的灯光,在那个巨大的镜子前把自己一点一点的收拾干净。
之后,罗阳也就凑合着凉水,将自己的头发也简单的洗了一下,最起码,不再是油腻腻的样子。
顶着湿漉漉的齐肩长发,罗阳整个人站在那个并不是太大的镜子面前。
这个世界罗阳的外貌和原来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以前的自己是那种让人看上去非常惊艳的人,他也因为那张极尽完美的脸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但是那张脸的缺陷也很大,那样的容貌限制了他演戏的戏路,让他只能在一些高大上人设的角色之间徘徊。
再加上公司的形象营销,他所能得到的自由,他所能展示自己的舞台,就只有固定的那些,而一个演员,没有过硬的作品是不会让别人成功记住你的,但是偏偏,前世的罗阳就在那样的境况中一直保持着热度,凭借着那张脸,和满身的桃色新闻。
他也想着去转变,去告诉公司自己有那样的演技,可以去接不同类型的角色,但是没有用,公司的人只会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他成为最好的赚钱工具。
谁叫你跟公司签的合同时间长呢?
拿捏起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公司艺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即使你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名气。
按照常理来说,像罗阳这种潜力极大的艺人,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放到任何一家有点魄力,有点远见的公司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没有如果,罗阳的父母当时把他高价卖给的就是这么一家目光短浅的公司,并签下了附有天价违约金的合同。
罗阳曾经埋怨过自己的父母,埋怨过他们为什么就那么简单的放弃了他们的儿子,埋怨过他们为什么就没有一点负罪感,但是后来啊,他也想明白了,他们毕竟是给了自己生命了不是吗?
这还不是最大的恩赐吗?
人生中拍摄的最后的一部电影,那个反派的杀人狂的角色,是罗阳自己主动争取过来的,以接下来一切的活动都老老实实的听从公司里的安排这个条件。
想起那个角色,罗阳忍不住笑了笑,那个应该是他饰演过的最畅快的一个角色了吧。
所以在结束后,他选择了终结自己荒唐的人生,那个全都由他人打造的虚假人生。
也许在他的那些粉丝里面是有真正喜欢他的人的,但是正因为这一点,让他更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他感觉自己在欺骗他们,他感觉他罗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那种负罪感让他难以呼吸,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回忆像是涌动的潮水,将人带进另一个世界,而痛苦的部分则像是一个巨浪,把人拍打的遍体鳞伤。
看着镜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罗阳站定,看着镜中的那人,轻轻的说了句:“你好,罗阳。”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窸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外界的改变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镜子里面容年轻而又富有沧桑感的英挺青年朝他微笑,笑的像一个刚刚收到生日礼物的孩子。
“欢迎来到新人生。”罗阳再次的开口,镜子中陌生的青年有着同样的神情。
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镜子里面的那个青年笑的更加灿烂了,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副发黄的老照片,满是流光的韵味。
原本的脏衣服是完全不能要了,罗阳把那些衣服全部收拾收拾装进了一个袋子里面,准备明天出门的时候顺便扔掉,就算是和之前的那个罗阳做一个告别。
不,不是跟之前的罗阳做一个告别,而是跟之前颓废的罗阳说声永别。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罗阳,但又不是那个原来的罗阳。
屋子里什么看时间的物件都没有,罗阳在以前的物件里翻出来了一块黄铜的怀表,但是有可能存放的时间太久了,时间永远的静止在了下午三点四十分的时候。
迅速的把屋里的那张小床重新铺了一下,罗阳关上灯,再次独自一人躺在了月光中,但是这次的心境和刚才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安心。
也许就是安心,现在的他,罗阳,整洁干净的躺在了记忆中那位父亲曾经躺过的床上,带着记忆中的那些温暖一起入睡,这是他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温暖了。
被子上有一股久久没有见到太阳的霉味,但是罗阳这一觉却睡得很香,那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感。
这几天,罗阳都有一种身处于梦境之中的恍惚感,而现在,回到了这个记忆中的家,躺在了这间满是回忆的屋子里面,罗阳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那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在这样的心境中,罗阳安稳的进入了睡眠。
……
……
凌晨五点钟刚过的时间,魏然这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天边有些许微光乍现,但很是朦胧,带着层属于夜色的迷离。
“魏然,以后如果回来还想要挣挣闲钱的时候,尽管到我这边来。”揉着眼睛的老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也是努力的打起精神看向魏然,跟人仔细的叮嘱了句。
“还有就是过两天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这年头小偷小摸的也多,人多眼杂的,你刚好又要赶到十一的时候回去,别让人盯上了。”
魏然将背包背上,抬头看了眼年过四十已经秃顶秃的差不多了的老板,也是温和的笑着跟人应道:“嗯,好,我知道,那祝老板您也生意兴隆。”
一家二十四小时全开的商店,魏然趁着时间也是在这里上夜班,那就算是失业了也总不能不给自己找个糊口的活不是吗?
所幸是老板人性格非常的不错,所以这工作虽然日夜颠倒让人有些疲惫,但总体却还算是舒心。
“那就借你吉言。”胖胖的老板笑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魏然听到人这话之后也是面带笑容的朝人摆手。
“那老板我就先走了。”
“嗯,回头见。”
“回头见。”
迎着清晨的朝阳,在小店门上挂着金色小铃铛的欢送之下,魏然随意的抓了把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大步的朝东边走去。
眼中带着丝丝抹不去的忧愁。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发愁,而魏然就是发愁的那一个。
大学四年,毕业三年,他今年二十六岁了,总的来说年龄不是太大,但是也不小了,他一直梦想着能在这座城市了扎根,但是现实却是甩了个巴掌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想。
毕业的时候,拿了家里的一笔钱还有自己的第一桶金,建立了自己的那间小小的工作室,但是在这座大城市里,像他那样的娱乐工作室太多了,一年前,他开始入不敷出,唯一的几个员工的工资也支付不起了。
所以,在工作室的年会晚宴上,他把所有的员工都辞退了,每一个人补贴了三个月的工资,用卖掉他那间小工作室的钱。
有来有往,好聚好散嘛!他魏然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所以,那一个年结束后,他就开始满大街小巷的跑,希望能找到一个廉价的出租房,为自己打工的愿望失败了,他只能为别人打工了。
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一时能够转变过来的,他开过娱乐工作室,所以对一些事情总会有自己的想法,而自己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对其他的下三滥的法子总是不屑一顾。
所以,“自命清高”的他就被果断的炒了鱿鱼,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已经惨烈的持续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真是有几分可笑的,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了,他居然找不到一份固定的工作,说他心气太高,不愿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混下去也好,说他不识抬举也好。
他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要有一点坚持的,所以,他成为了一个即将连那廉价的出租屋都支付不起的失败者。
四十分钟之后,魏然走进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面,满身的疲累,就那样鞋子都没脱的趴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弹,恍然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座牢笼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飞不出去。
魏然也认清楚了,说白了他就是贱。
舍不得把自己贱卖了,非得等现实狠狠地搧上了几个巴掌,才肯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到底境况说起来也就比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浪汉好上那么一点。
说到流浪汉,魏然这边脑海之中思维也是微微的活跃,狭长的眸子之中带上些许的回忆之色。
昨天,道路旁,一个脏兮兮的身影,以及那明亮纯澈的眼睛,以及……很是迷人的声音?
魏然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总归,在波澜无惊的生活之中有了一道很是深刻的形象。
感觉那似乎是很独特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沦落到那番地步……在闪烁的画面之中,魏然稍稍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整个房间便完全的归于平静,只有并不是那么平稳的呼吸声在缓缓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