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晚上易南知失眠,第二天他的卡姿兰大眼袋都快垂到下巴了,不过他还是爬起来准备去教室,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学习。只不过是因为在没摸清楚新班主任的脾气之前并不打算先找事。反正到教室也是睡觉,换个地方而已。
易南知对于早饭这东西,往往就是很玄乎,看心情,看时间,看口味,要多挑有多挑,挑到最后往往一口不吃,就譬如今天,从心情到时间再到口味,哪哪都不允许他吃早饭。
没睡醒的易南知浑身散发着低气场,松松垮垮地背着他那没有多少东西的书包,校服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黑T,他的脸比里面的黑T更黑,一路走上来到处散发他的低气场。
但是在他看到自己的同桌居然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看书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你没走?”易南知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有种孤寡老人盼来子孙关爱的Feel。
陆离把目光从书上转过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好笑:“你觉得我应该去哪?”
少年长得很好看,头发细软但却不显得很塌,有些微长的刘海,暗金色的眼镜架在少年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斯文而又干净,校服穿得特别乖巧,拉链一直拉到顶,最上头翻折了一下,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看就是那种智慧超群,文文静静的别人家孩子。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陆离的脸上,他的眼镜有些反光,再加上易南知昨晚睡得不好,视力有些模糊,模糊到没看见陆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好同桌好同桌,”易南知特别大气地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你就是跟那些妖孽贱货不一样,以你独特地道的眼光看到我那闪闪发光的优点,不错不错。”
陆离非常礼貌地笑了笑,他从未感觉到眼镜是这么好一个东西,最起码现在,他眼神里所有不明不白,居心叵测的情绪易南知是一点没看出来。
看到易南知像是肾虚的黑眼圈和毛毛躁躁的头发,一眼就能看出来昨夜的睡眠质量绝对差到地心。
“怎么没睡好?”陆离勾勾唇。
易南知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胡诌了一个理由:“打游戏睡得晚了,趁老刘没来,我补个觉,同桌放哨哈。”
反正他也是个差生,对于差生最好的理由不就是打游戏熬夜么。
易南知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谎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往左上角瞟,这一切都落在陆离的眼里。
但是他没有揭穿。
易南知打了两个哈欠连早自习的都没撑到就睡死了。
陆离盯着易南知在阳光照射下有些泛着咖啡色的头发出神,有两撮儿头发顽强地翘起来,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伸手理了理易南知的翘毛。
易南知睡得迷迷糊糊地就只感觉到头发被人拨弄了两下,手法很轻,很柔,生怕把他惊醒。
早读课铃声响了,全班开始陆陆续续地念书,整个教室变得一片嘈杂,还混着几个撑着书偷偷在下面讲话的。
易南知睡得特别死,一般能让他惊醒的外部因素不多,内部因素可就不一定了……
“啊!哈!”易南知猛然惊醒,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许久才回复过来。
光洁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极为紧促,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你干什么?”陆离抓住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因为现在是早读,班里郎朗的读书声压住了后排的小声响。
陆离想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易南知的指节好像冻住一样,特别僵硬,他只好把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挤易南知的手里,男生的力气不小,指尖扎进肉里更是疼。
易南知闭着眼低头尝试控制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呼气,陆离用外套把易南知的头罩住,揽到自己的怀里。手心里指甲刺进肉里的疼痛越来越深,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快没了知觉,另一只手揽住的人在怀里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班里的读书声慢慢小了下去,不知道哪位注意到后排文武两大神的不对劲的行为。
一传二二传四呈指数增长,直到全班都没了动静,都睁着吃惊而又吃瓜的眼神盯着后排角落。
外套下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抱够了没?”
陆离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把闷在怀中的人放了出来。
易南知露出脑袋,看样子已经恢复过来了,现在的他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扫视全班一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同桌相亲相爱?”
说罢一只手揽过陆离肩膀:“不满意的去抱自己同桌去。”
全班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同时转身,把脸埋在书本里,装作大声朗读的样子,实际上心照不宣地互相扫了几眼,立刻从大家眼中获得信号:群里见。
每个班里都有班群,特别是小班群,拉进去几个熟悉的聊聊八卦什么的很正常,但是明显没有人跟后排这俩学霸和校霸熟悉。
【钟麒麟】:卧槽,这是怎么回事,学霸和校霸?
【张莉】:霸道学霸爱上我?
【你爸爸】:看不出来学霸大人这么攻。
【齐佳】:李明刚给你三秒钟,你把群名片改了!
【你爸爸】:不改不改就不改,男神被学霸抢了心情不好呢是不是?
【齐佳】:滚蛋!
……
后排的两位话题中心正在这大眼瞪小眼。
校霸拍了拍学霸的肩膀,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干笑了两声:“我就是……”
“就是……”
学霸大人曲起食指,向上推了推镜框,很正经地说:“晚上睡不好的话会造成应激性睡眠障碍,就是像刚才那样。”
问:学霸的定义。
答:好好学习门门优。
问:陆离的定义。
答:好好学习门门优+智商情商颜值三高外附加擅长伪装睁眼说瞎话胡诌新名词张口就来的本事。
“对对,”易南知纯属是给个台阶就下也不管这台阶是真是假能不能把自己摔到某人挖好的坑里,“不愧是学霸,什么都知道。”
陆离笑了笑,就是那种微笑但不包含任何被夸的不好意思,仿佛就是那种“你夸得对”的表情,但是易南知并没有看出丝毫的不对劲。
陆离伸手在易南知的汗津津的额头抹了一把,温热的指腹贴着额头一划而过:“去洗把脸吧。”
易南知往额头上一抹,抹出来一手汗:“好,要是老师来了就说去厕所了。”
陆离点点头。
老刘身为一个理科老师,很少来看早自习,易南知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走出去,路过几个班级去到走廊一头的厕所。
陆离盯着自己刚才摸过易南知额头的手指发愣,胸腔处砰砰得像是能冲出来一样。他刚才装得应该很自然吧?
肯定是的。陆离安慰自己。
易南知经过七班的教室的时候,无聊到叠小跳蛙的沈东看到他南哥过去,就想也跟着过去,无奈身为文科班,班主任每天早自习都要来溜达两圈,而现在在年过四十的更年期女老师眼皮子底下,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往外溜。
易南知洗了把脸,站在洗手池前任由水龙头开着,哗啦啦的水流顺着纤细白皙得像个女生的手腕流下,整个人脑子里都很炸。
他做白日梦了,准确来说,是做了白日噩梦。
又是那个狭窄而又泛着腐臭味的隔间,他在那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排气扇,从扇叶的缝隙中透出点光,能让小易南知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记得他第一次被关到这里,是因为自己没有藏好,跑出来被那个男人看到了。
每次她的母亲醉醺醺地往家里领来男人,都不会让他出门,不能出声,不能破坏她未婚单身女白富美的形象,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有个儿子,一个带给她耻辱的儿子。
他以为自己可以偷偷地,偷偷地去厨房吃点东西安慰他一天没有进食的肚子。没想到那个男人晚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撞个正着。
“你家里养了个孩子?”男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有点生气地问易湘,“你不是没结婚?”
易湘陪着笑脸,曼妙修长的大腿勾上男人的腰:“亲戚的孩子,寄养两天。”
寄养?像狗一样。
手心里被指甲掐破的伤口被流水一冲,冰冰凉凉的,疼痛缓和了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里面泛着些许没有冲干净的血迹,刚才他的手,是掐在陆离的手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里留下一排月牙似的指甲痕迹,破了点皮,并没有见血。自己没怎么样,倒把别人掐出血来了?
说起来,刚才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陆离给自己罩上外套,挡住自己,也是怕别人看到自己丢人的一面吧。
真不愧是学霸,心思真的细。
这说明什么?说明新同桌真的是不仅人美心还善,忽然感觉自己摊上这么个同桌真的是……可怜了人家了。
以后真得对人家好点,毕竟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光荣献身了。
沈东在后排把树立起来挡住脸,从一角默默从一角瞅着班主任的一举一动,双手交叉握拳,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同桌看不下去,探过头:“你搞什么?练影分身之术?”
沈东瞥了一眼:“我在用意念赶走老巫婆。”
“……”
七班班主任溜达了两圈,看样子没什么事儿,直接从后门就出去了。
沈东如获大赦:“同桌保命,老巫婆来了就说我去厕所了。”
同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东就已经从后门溜了出去。
同桌无奈叹气:“天天都用去厕所,也不换换,现在老巫婆都以为你尿频尿急尿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