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皓第一次遇到夏攸晨是在新英雄湾村的动员大会上,一水的老弱病残,她那张青春飞扬的脸就格外的显眼,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台上的人激情澎湃,大致的内容是,铜罐驿近20年来,人口流失太大,年青人几乎都外出务工了,留下来的多是些老人小孩子,只有村里的经济发展起来,才能留得住年轻人,现在有公司要在铜罐驿注资,打造以观光文旅为主的新农村,经济活跃,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自然就会回来,一家团圆,该项目的第一期涉及7个村子,62个合作社,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共同营造新生活。
简皓埋头看手机,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他所关注的重点是如何搬迁,如何赔偿,下面满坐的村民,几乎都跟他的想法一样,至于新村建设后要如何致富,有点像画饼充饥。
演讲结束后,让村民们表态,是否支持新村建设,举手的人不多,寥寥几个,简皓举了手,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也在其中。
简皓举手,只是单纯的觉得新房子比旧房子好,而且举手的人太少,难免会打击到投资公司的热情,万一人家见支持的人太少,回头撤资,之前所有美好的设想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表决的场面还是体现了村民们的纯朴,对于拿不准的事,不随意应承,静观其变,主持人让大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回头公司会派人去每家每户拜访,听听大家的意见。
村民们渐渐的散去,简皓想跟年轻女孩子套套近乎,说不定以后还是邻居,在离对方1米左右的距离,他却退缩了,有点不好意思。
在搭讪女孩子这方面,他一直都是内心澎湃骚动,遇到实际操作,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以至于工作四五年,依旧是光棍一条,面对漂亮婀娜的女孩子,他会心动,甚至心神荡漾,却都止步于开口追求。
女孩子突然转过身,对着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擦身而过,简皓眉头一皱,女孩子是不是对他也有意思,是自己的怯懦错失机会。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激动了那么一瞬,很快就平复下来,接着,他的生活立即被村子土地流转搬迁所来的纷繁复杂所填满。
早在一年前,村子要拆迁的事就传开了,源于几个拿着仪器到村里来勘察的人。
现在很流行的一句口号是这样说的,房子一移,兰博基尼。房子一扒,帕拉梅拉。房子一动,揽胜运动。拆字一喷,立提大奔。房子不动,还骑电动。
简皓刚听到村子要拆迁的时候,的确小小的兴奋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能遇到拆迁致富的好事儿,他还盘算着拿着钱把城里那套首付房的尾款结清,这样自己的工作压力也小一些。
但会议听完,新村建设是土地流转,将土地的使用权转让给开发公司,公司按照村民房屋提供相应面积的新村住房,并且新村住房是不能买卖的,有过渡费,并不多。
美梦破灭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简皓打电话把政策跟简爸爸一说,逢年过节才有空回铜罐驿的简爸爸特地把年假提前了,说工作是小事,要为未来的生活搏一搏。
简爸爸外出务工已经二十多年了,平时很少回来,简皓从不知道父亲在铜罐驿竟然还会有那么多朋友和亲戚,老爸一回来,就带着他走街窜门,到处去拜访。
一栋三层的小洋房,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朱红色的大门,一看就是外出务工赚了钱,回来把老家装修一新,敲响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跟简爸爸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很客气的问:“你是?”
男人跟简爸爸似乎并不认识,但对于他们的到来,也不意外,毕竟最近村子里串门的人多起来,都是为了商量搬迁新村的条件。
简爸爸脸上堆满了笑:“我是耗子,我俩是巴县一小的同学。”
男人把简爸爸和简皓让进院子里,院子里一堆新的水泥河沙,简爸爸问:“你也在赶装修?”
男人笑着摸了摸脑袋,直言:“以前盖房子原本计划是四层,那时候存款不多,我又忙,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应付不过来,房子盖到三层就搁置了,庆幸当时三楼没有封顶,基座还留在那里,这次索性就把四层盖上。”
自从那天动迁大会后,村子里的货车突然就多了起,水泥河沙,砖块木材一车一车的运进村里来,站在他家的院子里,就能看到好几家人正请工人加班加点的砌房子,为的就是在丈量面积的时候,能多两套房出来。
简皓家的房子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房子,没有翻盖是因为简爸爸和简妈妈压根就没想过要回铜罐驿来,两人省吃俭用,已经在南岸区首付了一套商品房。
如果不是简奶奶执拗的不肯离开这里,两口子早把老人给接走了,村子要拆迁,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财,简皓那天听简爸爸在跟简妈妈打电话,言语里多多少少有点责怪,说当初奶奶执意要留在乡下的时候,他就该把新房建起来。
如果能蹭上这阵“东风”,新村分房的时候,至少能多拿两套,新修是来不及了,心有不甘让简爸爸辗转难眠,他也被影响得没睡好。
预期跟实际的差距,也让简皓有点失落,庆幸他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万事不挂,能旧房换新房,也算是一种幸运,那天他听了新农村的规划,其中提到文化旅游,他的脑海中立即有了一幅美好的画面,一条淡米色的公路穿过被碧绿农田簇拥着的小镇,镇上房子如同白色的珍珠,点缀其间,荒山野地成了苗圃基地、地间田头建成了农作务大棚,绿色果园。
假期带着家人来忙里偷闲,亲近大自然,偶有不顺心,远离喧嚣来住一住,也是不错的。
简皓的思绪很快就被简爸爸和老同学的谈话打断了。
老同学端了茶出来,在院子里聊天,简爸爸唉声叹气的说:“老同学,还是你有远见,早早把房子建了三层,还特地在顶上留了个基座方便加盖,我那就不行了,还是一层的老房子,按现在的条款补偿,也就一套小三室。”
老同学安慰着:“你别泄气呀,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既然不能在房子上加盖,你可以在院子里盖个猪圈之类的,猪圈盖起来可比房子容易多了,弄点废砖用水泥一砌,再弄个棚。”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简爸爸一拍膝盖:“我早点来请教你,就不会苦恼这么多天啦!”
回去的路上,简爸爸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心里装了几天的阴云一扫而空,简皓不得不提醒:“爸,你别动这种歪心思,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别当人家公司是冤大头,按照惯例,早在动迁大会之前,人家就会悄悄派人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察看一遍,一家有多少面积,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而且新村的房子只有居住权,没有买卖权,你拿那么多房子也住不了,何必呢!”
简爸爸恨铁不钢的瞪着他:“小孩子,你懂什么,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公司这样说,就是让村民以为无利可图,不跟他们作对,乖乖的把字签了,任他们宰割。”
“条件都是慢慢谈出来的,现在说是只有使用权,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抗争,说不定将来就可以买卖,现在城里的有钱人多,说是住在大城市太吵,要偶尔返璞归真,回归大自然,我听大家都在说,以后像我们这种离主城区近的乡下房子可是抢手货,多抓一套房子在手里,说不定将来能卖好几十万,你的婚房就有着落了。”
简爸爸说自己上半辈子脑子不好使,所以活得浑浑噩噩的,只要在这件事上把脑子弄灵光了,也就弥补了上半辈子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