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死亡在所难免,柳元持剑,一剑贯穿迎面扑来的敌军,长剑拔出之时,顿时鲜血如柱,喷涌到了他的脸上。
“之舟,速速随朕退回来。”柳元呐喊,手中的长剑在空中翻飞,手起剑落之时,又是几个敌军的人头落地。
大幅度的动作,使得肩头的伤痕不合时宜的崩裂开来,钻心的痛楚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脏,握剑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cao。”柳元怒骂一声,抬眸寻找吴之舟的身影。
被血糊了一脸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却依稀能看见有一个身着黑色战铠的二十来岁少年在往他这边靠拢,“呵,这打脸来得真快啊。”
“哦?”少年轻蔑的笑出声,“这就是玄苍国的君主,怎么这般弱,怎配与我为敌。”
“你是什么狗杂碎…”柳元用力握起剑,指节有些泛白,他奋起全身的力气往少年身上刺去,却一个踉跄不稳,重心往下坠。
倒地的瞬间,他模糊的看见吴之舟正浴血朝他赶来,可已经迟了,他整个身体被眼前这个身形不算魁梧却力大无穷的少年提了起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瞳孔突然骤缩。
这张脸,他怎么会忘,他思而不得了整整十年的脸。
耳畔的厮杀声不断,震得人有些耳鸣,他恍惚间听到吴之舟在喊他,那趋近于撕心裂肺的呐喊。
“之舟,是他,如疏,如疏真的,回来了。”柳元微微侧目,对着此刻正向他奔来的吴之舟,张了张苍白的嘴唇,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声,然而,能听见的只有他自己。
“你如今已是自身难保,还有那个闲心关心别人?”少年躬着身子,将唇覆到柳元耳边,声音略带沙哑,却又魅惑至极,而掐住柳元下颌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柳元眼帘微阖,看向身影的眼眸中有说不清的暧昧情愫,是激动,也是死灰复燃的期望。
他双手无力的垂于身体两侧,尽管下颌像是快要被捏碎了一般,也并不想做任何的挣扎。
“放他们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柳元有些艰难的扬起嘴角,笑着哭出了声,眼角的泪水缓缓滑落到了少年的虎口上,他明显的感受到了,此刻捏着他下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要权利,你的国家。”少年此刻的声音,既轻又柔,仿佛从远山而来,携着晨露润湿进了柳元的心里,轻抚着他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
“好,给你。”柳元努力的扯起自己的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你,还想要什么?”
“我?”少年的情绪跌宕起伏,让柳元捉摸不透,他顶着凤辞的脸,却有着和他相反的脾性,刚刚轻柔的嗓音此刻又带着七分蛊惑,三分肆虐,“要你,可好?”
此话一出,柳元浑身一颤,他努力抬起双手放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下颌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感,也让柳元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嘴角开始溢血,温热的泪水掺杂着鲜红的血液缓缓流进了少年的掌心。
他双手按住少年的手背,微微用力,试图让自己说话和呼吸都变得顺畅一些,却被灌进嘴里的罡风呛得直咳嗽。
被少年拎起来的单薄身子微微蜷曲,不停的颤抖,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随着一阵猛咳,一大滩鲜血毫不留情的飞溅到了少年的衣领处,像极了那开得艳丽的牡丹花。
柳元顿觉下颌一松,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他有些吃痛的咧着嘴,无力的抬眸看向少年,只见眼前少年微微蹙眉,正用随身携带的白色锦帕用力的擦拭着自己黑色战铠上的红色血迹。
如果说长着同一张脸是巧合,那同样的洁癖和行为习惯总不至于这么雷同,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有三分把握这是他的如疏,如今已是九分,而成就那满分的最后一分便是那锦帕上绣的两个字呢。
如疏两个字,歪歪扭扭的绣在锦帕上,这世上除了柳元,恐怕再也无男子能将字绣得这么难看。
赠送之时,他曾对凤辞说过,玄苍国素来是女子将锦帕送于自己心悦之人,愿君能前程似锦,今日我将此锦帕赠送于你,不求其他,只愿你能伴我身侧,守我终身。
乌鸦,我,只有你呢。
都说皇帝爱长子,此话不假,玄苍国玄真年间,柳元的父皇当政,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君主膝下无女,唯有三个皇子。
大皇子柳叙,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太子,受万人敬仰,享尽荣光。
二皇子柳蝉温其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小便拜入梵净山白莲宗门下,学习药理,其医仙的美名在民间广为流传。
而生为幺儿的柳元最不受宠,其母妃不仅毫无背景实力,还只是一介婢女错上了君主的龙床罢了。
出生当日,甚至连姓名都未曾被赐予,君主冷哼一声,道柳元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让其母随意取之即可。
无奈其母从未进过学堂解惑,恰逢一婢女端了一碗汤圆而入,便取名为柳圆,君主不甚满意,道是此子不配用圆字,便以元字代替。
往后,君主对他的所有刻薄与不待见,让他深刻的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意外,甚至不能用圆字也只是因为,君主最宠爱的妃子闺名中有圆字,而未曾有人懂得,柳元其母的初心却也包含了团团圆圆之意。
玄真十二年冬,冰雪覆盖的玄苍国闹了一场瘟疫,瘟疫涉及范围甚广,整个玄苍国陷入了闭关锁国的状态,以玄都为中心的方圆好几百里都没有食物,所有百姓都因为断粮而变得毫无人性,而那些皇亲国戚在国家因赈灾,而国库虚空之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
粮食断绝之后,国中百姓开始吃树根,吃泥土,吃棉絮,最后逐渐变成了相互蚕食,死亡的手终于伸到了皇亲国戚的身上。
那时的君主早已收拾好行囊准备携带着柳叙和他宠爱的妃子们离开玄苍国,柳元直至现在都未曾忘记他的父皇用何种眼神看着他。
充满嫌弃与鄙夷的眼神看着年仅六岁的柳元,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说,“元儿,你母妃生下你之后便去世了,六年来,为父好吃好喝,一样没落下的给了你,这会儿国家有难,外面那群百姓已经在暴|乱了,你就还为父一个养育之恩,出去喂了他们吧。”
柳元年少不知,心中只有大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素养让他终于踏出了玄都的门,回望自己曾经的父皇和待了整整六年的皇宫,他眼帘微阖,脑海中还不断浮现出父皇目送他离开之时和柳叙的对话。
“父皇,你真的要让三弟去面对那群暴|乱的百姓嘛,此番前去,十有八九会被抽皮扒筋,死无全尸。”
“婢女之子而已,还真妄想自己也是皇子,从始至终,我玄苍国的皇子只有你和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