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安定侯府
这话问的太直接,惹得萧徐景呛了一下,脸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也……也算是吧,总过是差不多的,班主你长得好看,性子也对我眼,那日初见你,我便……”
萧徐景说着说着,正要把自己掏心窝子的欢喜全部堆出来,却又被云复打断。
云复声音清冷,却又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和:“霜晚。”
“啊?”
萧徐景并未反应过来。
云复言简意赅:“鄙人的字,唤作霜晚。”
萧徐景眨了眨眼,忽而欣喜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而后……
而后他便瞧见,那清冷若仙的云复,优雅又不失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你予了我见面礼,将字也告知了鄙人,鄙人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的,不过此次出门,身上并未带着些名贵物什,只好下次补上了。”
云复一口一个“鄙人”,听得萧徐景好不自在,他皱了皱眉,自认为与云复也算是熟了,性子便使了上来:“够了!”
云复淡淡的看着他。
萧徐景道:“你都收了礼了,我们都交换了小字了,还这样客气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霸气,云复似乎被他给震了一下,垂了眸,沉默了一瞬,而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萧徐景可不只想听这个,他眨了眨眼,乘胜追击道:“那……霜晚你的意思是……不反对我仰慕你了?”
云复抬眸,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仰慕我的人那么多,挨个去反对,麻烦。”
萧徐景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却越战越勇:“你不反对我仰慕你,四舍五入便是支持,那我们俩总归是有希望的,迟早有一日,我要将你接到安定侯府做世子妃!”
他这豪言壮语,却丝毫没有底气,云复似乎也觉得好笑,嘴角勾起了一点儿弧度,又转消即逝。
“我是男子。”云复道。
“十九州国男风盛行,你我并不算特殊。”萧徐景有理有据。
云复淡然:“我是戏子。”
萧徐景更加有理:“我家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歧视行业,只要身家清白,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云复倒真有些无奈了:“我无父无母,家世惨淡。”
萧徐景眼睛一亮:“我亲娘、长兄早逝,亲爹不问家事,你若做了我的世子妃,咱们便是清闲的一对鸳鸯儿。”
云复轻轻笑了,他这么一笑,似乎比那初绽的雪莲都要似仙脱尘,眉眼间的俊朗是无可比拟的脱俗绝世,额间的一抹朱红,像是点缀的华天帷幔……
萧徐景看痴了眼,他不过见了云复两面,却总是像有什么东西勾着一般,轻易地便为这人所着迷。
像是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颤栗一般。
可云复接下来的话却如雪山清泉一样冰冷,浇的他浑身冰凉:“你我二人不过见了两面,说了几句话罢了,这不过是你的一时兴起罢了。”
“我收了你的礼,愿意去你的安定侯府别院做客饮茶,是同意交你萧小侯爷这个朋友,而不是其他的意思。”
云复语重心长又淡漠道:“喜欢这种东西,最是没有归期,还望萧小侯爷不要将这东西加在我的身上,云某承担不起。”
萧徐景哑然。
他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云复这铺天盖地一通话砸下来,他是想摔了茶杯走人的。
他萧小侯爷萧徐景从小被惯到大,生的聪慧又丰神俊朗,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的,他自持一身文人气质与君子节操,可还没扮个十成样儿,便被这雪莲般的人轰的不成样了。
萧小侯爷打算赖皮一回,他哪管云复是怎么个想法,他看上的人,瞧上的物,就得归顺到他手上。
“云复,我可把话儿说明白了,我萧徐景就是看上你了,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今日你收了礼,便是退不回来了的,咱们来日方长。”
他说话也不再自诩着文人风气客客气气了,倒是带了丝痞气,云复轻轻挑了挑眉,又听萧徐景接着道:“我就不信拿不下你了,若无法子了,你也别怪我骄纵去给我的皇帝叔叔告状求娶了!”
萧徐景丢下这段话,似乎也觉得这话儿太不讲理,红着耳根想把安定侯府的门令拍到桌上,却拿成了揣在身上的另一块儿令牌。
是二皇子专门的令牌。
云复瞧见这块儿令牌,微微眯了眯眼,还不等他彻底看清,萧徐景便手忙脚乱地将安定侯府的门令换了上去,而后便急匆匆地顶着两只红透了的耳朵落荒而逃。
云复沉默了一会儿,将安定侯府的门令收好,脑中却不自觉回想着匆匆一瞥的那块儿二皇子令。
上边儿“李诀”二字显眼极了。
云复捏了捏眉头,又戴上了面纱,今日这萧小侯爷这么一闹,也算是误了他的行程,虽然能够结交上萧家的人也算不错,但是……
这萧小侯爷,想与他结交的方向,似乎不太一样。
云复自知今日又等不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了,下了楼将要结账,却被告知那位萧小侯爷早已替自己结了账,不禁默然。
……
两人再次见面比云复预料中的要早上几天。
收到安定侯府的宴请信时,云复恰好从茶馆回来,他今日终于等到了人,办好了事,将尾声处理妥当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戏院儿,绕过两个台子,回到了北楼,阿玉便捏着封信走了上来。
信已经拆过了,显得有些皱巴,云复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是安定侯府的小世子派人送来的,班主你与他是又见过一面了么?这用词倒显得……有些熟稔。”
阿玉八卦道,眼睛显得有些亮晶晶的。
她们班主长的好,不管是小姐还是公子哥,或多或少都有人对云复表示过仰慕之意,可云复就像个冰块儿一样,话说的绝,轻飘飘地便给人拒绝了。
而这位萧小侯爷,竟是送了信来,心中用词亲昵,甚至还提及了云复的小字。
“近日倍思霜晚,明日家中设宴,望适霜赴会。”
阿玉捏着嗓子念了出来,语气带了点儿酸意和笑意:“班主,这人是何方神圣呐,这用词,这语气,跟掉进了温柔乡一样,你这次招惹的,倒还是个文化人。”
文化人么……云复回想起前几日于茶馆萧徐景的豪言壮语,沉默了一会儿,从阿玉手中接过了信,将其收了起来。
应该也算是个通读诗书的文化人。
阿玉见他不说话,又推敲了一番:“班主,你还没说去不去呢,这安定侯府可是大来历啊。”
云复垂眸,轻轻地点了点头,眸色又归于平静淡漠:“小侯爷的面子,咱们得给。”
阿玉低下头来,拿着信走了出去,云复望着她的背影,抿着嘴没说话,他坐到案前,轻轻瞥着白玉上悬着的那支雪狐尾毫,清冷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他轻轻瞥着这支雪白的尾毫,心中忽而有些莫名的触动。
这个少年郎,与他的一个故人,极其相似。
或许是眉眼中那抹英气,又或者是同样的姓氏。
云复摇了摇头,把悲凉藏进心底。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
他不会再念着过去的人,这会误了他的事。
云复知晓,自己的心冷的像块儿冰渣子一样·像自己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最好不要去沾染情爱。
也最好不要去耽误别人的年岁。
......
次日,安定侯府。
萧徐景摆了秋日宴,宴请了一众好友——亦或者可以用狐朋狗友来形容。
来的公子小姐们皆是官家或王孙贵族,一个个的非富即贵,萧徐景在其中从善如流,眼神却一直隔着条池子往院外瞟。
侍郎家的小姐笑着打趣他道:“小徐景是在等谁呀,咱们都聚在这,只你一个巴巴地望着外边儿。”
萧徐景讪讪一笑,而后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在等一个......很好看的人。”
侍郎家的小姐叫作徐卿,性子娇蛮可爱,且活泼的不像个姑娘家,此时一听萧徐景还真在等人,嘴角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小徐景快和姐姐说说,在等哪家的姑娘?还是公子?”
萧徐景红着脸不肯说了,徐卿也觉得没趣儿,磨了许久套不出话儿,也就这么作罢了。
萧徐景笑着任由她打包了不少安定侯府的好茶叶走,视线不自觉的穿过小池望向院口。
这是他的后院,这是他摆的宴,而他想见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萧徐景其实心里没有把握,他以安定侯府的名头送了封信过去,却不知道那位云班主究竟会不会来。
还未开宴,公子小姐们笑着说讨个彩头,争着拿了笔墨,说是要题诗作画,萧徐景身为东家,却没有掺和进去,那日与他一同赏戏的陈玄瞧见他独身一人坐在池边亭内,便走过来坐至一旁道:“我见行允兄不过去,是怎么了么?”
萧徐景摇了摇头,快要开宴,那人连个影子都未曾出现,他自己心里过不去,于是有些怅然。
“思风,你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在城南看的那出戏么?”萧徐景叹了口气道。
陈玄一愣,笑着道:“自然是记得的,云复可是一眼万年不可多得的美人,见过他的人,自是没有人会忘记的。”
陈玄虽比萧徐景还要小上一些,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精,他心弦一动,试探道:“行允兄......你不会......”
萧徐景也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是。”
“自那日惊鸿一瞥,我似乎......”
“似乎对那云班主,一见倾心了。”
萧徐景此时才真正确定。
自己心中那澎湃而不可自控的情绪,似乎比起仰慕更要汹涌。
这是萧徐景过去十七年从未体验过的心思,弯弯绕绕酸酸涨涨,好不稀奇。
陈玄哑然。
那云班主名扬十九州,吸引人的可不单单是那绝世的样貌,还有着整个城南戏班的人脉与北州皇帝不可言说的器重。
能在国宴上唱戏的,这些年来只云复这么一个人。
陈玄无奈,只叹萧徐景还真是情愫初开,便瞧上了这么个不得了的人物,也不知是喜是忧。
萧徐景自然也知晓这一点儿,此时显得有些黯然神伤,这时后院入口的小童跑了过来,在萧徐景身前弯了身道:“小殿下,云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