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死了。死在2022年，死在他28岁的秋天里，死在那个灯光昏暗不明的包厢里。

    他忘不了他的爱人向野和他爱人让他去陪的李总。

    他甚至忘不了李总漏出的一排又黑又黄的牙。

    那天，一杯酒下去，成修就感觉有些头晕，竟然有些坐不稳了。他想起身离开，结果没站稳，一下跪倒在地。李总还是没放过他，继续抓着他的脸，举着酒杯往他的嘴灌。

    成修不停的呛咳，脸也涨红了，衣服也被酒洒湿了，狼狈不堪。

    成修用最后一点力气，打翻了酒杯：“李总，你这是犯罪，你再不停下，我会告你的。”接着他拿起了地下酒杯的碎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成修死死的抵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热。他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发抖。

    向野呢？求求了，谁能来救救他？

    成修盼望着的门，终于打开了，是向野来了。

    成修放下玻璃的碎片，他站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的爬过去，他要去找向野。

    “向老弟，你看这事怎么弄？”李总问。

    “李哥啊，一种药不行，你换一种不就行了么？”向野的声音空灵飘渺，像是地狱的魔鬼。

    “老弟啊，会不会出事啊？”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死了都不会有人追问的，放心吧。”

    成修忽然停下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向野。

    他看着向野朝他走来，皮鞋亮闪闪的晃着他的眼。

    然后向野从西裤右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大包药。

    他快步走上前开，捏紧成修的脸，成修反手被压倒，仰躺在桌子上。他无助看向这个曾经深情款款的男人，只能被迫张开被那包药噎住了咽喉，唾液滴落下颚无法闭合，不停歇倾斜倒入口腔，是苦涩的烈酒。

    这酒呛的成修不能喘息，可是他的嘴被向野用手死死的堵住，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无力，最终瘫倒在地。

    可是，他还是记得很清楚，那个恶心的李总在他身上像一只蛆一样蠕动，恶心又肮脏，他想推开他，却只动了动手指。

    他也记得，向野推门离开的背景，坚定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向野才回来。他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狼狈不堪。

    成修流了一滴泪，抬起头来问向野“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我弟弟向政喜欢你么？”向野问。

    成修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养你六年？嗯？因为向政喜欢你！向政喜欢的，我偏不让他得到！如今，他敢为了你，来算计我！我就让他知道，我让他有的，他才能有，我让他没有的，他永远得不到！”

    成修闭了一下眼睛，眼泪淌了下来，他又问：“所以，你从来也没爱过我么？”

    向野站起来，倒退了几步：“你凭什么？成修，你认为自己凭什么？凭自己的几分姿色？呵呵，我要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偏养一个男人么？别自以为是了，你就是贱！”

    成修的心脏像被什么人攥住一样疼，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药，还是向野的话。他有心脏病，向野是知道的。

    成修艰难的坐起来，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药……药……”

    向野摇了摇手里的药瓶，说：“宝贝，你是想要这个么？”

    成修不断的跪爬着，他伸着手，想去拿药。他忍着心脏的疼，一寸一寸的爬，他终于爬到了向野脚下，向野却将药倒了出来，一片一片的白色药片洒了一地。成修就看着向野，在他眼前，把药——用皮鞋，一点一点的碾碎。

    他的心脏越来越痛。

    最后他记得，向野用力将他一推。成修就倒在了地上，他痛的蜷曲成了一个虾子，狼狈又可笑。

    他的脸憋的铁青，却不断的吐着气，终于，最后一口气也消散了。

    成修死前做了一个梦，

    那天的雨水淋在身上，就和这冰冷的江水一样凉。春日的寒风料峭刺骨，好像冻裂了他的骨头，他的嘴唇冻的开裂了，他想动动嘴唇，结果牵扯出更灼热的疼痛。小成修在山里拼命的跑，他穿着的单衣甚至还破着洞，他没有一双鞋，穿着的是爷爷的鞋，漏着脚趾还有些大，走快几步都会掉下来，可是他着急啊，他跑了几步，鞋就掉了，他光着脚挨在地上，凉的似乎是站在了刀刃上。他一个趔趄，滑稽又可笑。

    他的爷爷晕倒了，山里没有医生，他跑出几十里地，结果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

    从此，他就是一个人了，在天地间作画。后来他获了奖，得到了好心企业家的资助，才走出了大山，走到了今天。

    成修流下了一滴泪水，是悔恨，也是不甘。自己一步一步千辛万苦走到今日，竟然因为错信了一个男人，毁了一切。

    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