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荒川日（4）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君明澄问。

    “神灵赐予我们族落中的一些人，可以与砂人对抗的能力，我们将这样的人称为‘神眷者’。而另一些人，能用歌声指引族人，不至于在沙暴中迷失方向，那是‘歌者。’”老人捋了捋胡子，饮下一口烈酒润喉。

    “那是我还没有出生的久远年代……”老人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光，“红色原野上砂人肆虐，而神眷者也空前强大。砂人可以化身风暴，肆虐原野，但神眷者可以用精神的力量将砂人的意识绞杀。而强大的歌者能用歌声驱散砂人。”

    风暴？君明澄和沉魇看了对方一眼，难道之前遇到的风暴就是因为砂人？

    “上天赐予砂人幻化成沙和风暴的能力，也赐予我们人类神眷者和歌者与之抗争。就这样，在这样相互制衡之中过去了很多年。直到人类中诞生一位空前强大的神眷者。”老人继续说道。

    “他的精神力，强大到可以分体而出，横亘万里，将砂人击杀于无形。这让红色原野的人们在和砂人的斗争中取的空前的胜利。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砂人几乎销声匿迹。于是，人们开始结束流浪，寻找水土丰美的地方定居，繁衍生息。

    “那个时候的红色原野，还不是红色的。在没有砂人肆虐的年代里，万物生发，这里有草原、有树林。人们开垦土地，也放牧牛羊。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多年以后，定居下来的人们发现，族落中已经很少有人再有那样强大的精神力量了。但是人们也不再在乎这件事情，因为生活已经安稳起来。

    “可是砂人并没有消失，在几十年前，他们卷土重来。没有强大神眷者的保护，砂人破坏了很多村庄和土地，将一切又变得荒芜，这里再次成为了红色荒原。人们被迫又开始四处流浪。

    “在又一次的流浪时代中，神眷者的力量又一次回归。”老人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所以，这一切就像是种宿命的轮回一样，强大的力量的诞生是为了结束苦难，但苦难并不会永远消失。所有的一切，在得与失中周而复始。”君明澄能察觉老人在讲述这些历史的时候心中那些怅惘。

    听完老人的故事，不管是沉魇还是君明澄，都明白，眼前这位老人，就是这故事中的神眷者。

    “这才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力量。”沉魇轻声说道，那是人无法打破宿命却只能选择挣扎着不沉溺的更深的绝望。

    “可是我们不愿意认命，也不能认命。”老人沉声说道，“认命的人必然沉沦，越是活着越是像死去一样，但不认命的人，至少在活着中，尚且有一丝希望，即使靠着这丝希望只图求得到片刻欢愉。”

    “噗嗤！”君明澄忽然笑出了声，打破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怎么了？”沉魇歪头看向有些开心的君明澄。

    “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的事情，此刻，喝酒吃肉开心啊！至于明天是什么样子……去他的明天，去他的十年百年！”君明澄大口饮下碗中甘霖，眼中闪烁过一丝醉意。

    “生不知死，死亦非生！妙哉！妙哉！”老人忽然也大笑起来。

    这种宿命的沉霭，在几声大笑中一扫而空。

    修整一夜的神眷者带着他仅有的族人，再次踏上寻找水源和食物的漫长路途，前路杳杳，艰难险阻。

    临行前，神眷者拿出一个盒子。看起来盒子很古老了，像是从久远的时代传承下来的物品。

    盒子打开，里面盛放着一根白色的触须，触须缓缓游动，闪烁着柔和的白光。

    “年轻人，我想将此物赠与你，你必然需要它。”老人将盒子交给君明澄。

    “这是？”

    “这是神眷者的精神触角。你还记得我讲过的么，最强大的神眷者，精神力量可以分体而出，从无形而化有形，纵横千万里之外。”

    “这个东西，很贵重吧？”

    “但是神眷者的精神触角，于我们是无用的，要留给来自其他世界的有缘人，比如你。”老人指了指君明澄。

    “为什么是我，我们两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他？这个年轻人，不是神眷者。”

    所以神眷者的力量，终究是和感灵之力，是同源。

    所以君明澄会将飞船牵引到这里。

    这就是遗迹的秘密么。

    在遗迹的混乱时空里，流转着那些奇特的力量的起源。

    告别老人以后，君明澄带着那个装有神眷者的精神触须的盒子回到了飞船。

    对着那根精神触须，君明澄沉默了很久。

    沉魇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在君明澄旁边看着他很久。

    “小阿魇，你说，这玩意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大概是让你学精神分体。”沉魇想了个简单的理由，“你可以试试，但是应该并不轻松，就像我们来的时候的你一样。”

    “那，要是我陷入冥想，没有我这个神眷者的保护，遇到砂人了怎么办？”

    “飞船能量应该足够了，可以开启防护罩。其次，没有飞船的保护还有我。”沉魇看向君明澄的眼神空前坚定。

    沉魇这话不由得把君明澄给逗乐了。

    “试试就试试！”

    君明澄以捧着盒子的姿势进入冥想状态。

    让自己的精神力量延伸进入那根触角。

    在沉魇眼里，这样的君明澄有些呆呆的。

    不过，沉魇倒是发现，那根精神触角在慢慢膨胀。

    “砰！”

    “砰！砰砰！”

    是砂石刮在飞船上的声音。

    小块的砂石刮在飞船上，不会让里面的人听到。也许是又起沙暴了。

    沉魇打开了飞船的防护罩，然后开启飞船外部环境检测系统。

    不检测不要紧，检测下来才发现，这飞船都已经埋在沙子里了。

    “竟然是这样。”沉魇皱了皱眉。

    精神触角释放出来的力量，会吸引来砂人。

    一个平和的夜晚，足以让人放下戒备。

    神眷者的故事里，砂人是以这里的一切生物为食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如果用另一种理论来说，一切的生物，其实就是能量。

    能量越精纯，那么也更容易吸引砂人。

    沉魇自己虽然不觉得有异常，但是，砂人应该是能够感觉得到君明澄与这精神触角链接时候所产生的能量波动的。

    那膨胀起来的精神触角，最终形成一个茧，将君明澄包裹在里面。

    沉魇有些好奇，这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于是乎，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了碰。

    而这种力量却并不温柔。

    在沉魇伸手靠近的瞬间，便吞噬掉沉魇食指的一层皮，流出了血水。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沉魇来说，倒是算不得什么。

    熟稔的包扎好自己的手指，沉魇坐在一旁盯着这个硕大的白色茧状物陷入沉思。

    这可真是奇怪。

    为什么，这种力量，可以吞噬掉人的血肉，却不会吞噬周围的那些物体。

    飞船包括君明澄坐着冥想的地方，都完好无损。

    这种寂静的时光过的尤其漫长。

    能量罩保护着飞船，也保护着飞船里的二人。

    而沉魇能够明显感受到时不时飞船的摇晃，是外面依旧没有散去的砂人。

    “警告！警告！船体遭受不明物体入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君明澄依旧包裹在白色茧状物里。

    一直在君明澄旁边小憩的沉魇听见警报声乍然醒来。

    原本以为防护罩已经足够安全，可以将砂人阻绝在外。而事实是，防护罩在持久的攻击之下，也会出现缝隙。

    砂人是拥有人型、沙子和风暴的三种形态的存在。

    不难想到，只要能化作沙子，就可以从防护罩的缝隙中灌入。

    虽然星域目前大环境非常和平，深渊的星际海盗们偶有骚扰但一般没有太大的动作，但是星域军队会时不时派往一些有奇怪的生物出现的星球或者星际空间作战。

    一个习惯了战斗的人，在面临战斗的时候，一如往昔，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与理智。

    这一点，沉魇尤其。

    人会恐惧死亡，其实是恐惧未知，而沉魇这个人，似乎天生无所畏惧。

    警报声响起之后，沉魇迅速启动防护罩自检修护系统，紧接无比熟练的拿起激光武器，静静等待着砂人的到来。

    而不出沉魇所料，砂人的第一目标就是君明澄。

    那些流动的暗黄沙子像浑浊的淤泥一般蔓延侵入飞船驾驶舱。

    那一团沙子里有大概十几张脸，每一张只有拳头大小，长着猩红的眼睛，和一口尖利的牙齿，看起来狰狞扭曲。

    那些可怖的脸上，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全是贪婪。

    甚至有脸孔已经迫不及待的生出暗黄的舌头，流出涎液。

    事实上砂人连涎液都是沙子。

    待到砂人接近白色茧状物的那一刻，沉魇手中武器发射的高能激光扫射过来。

    这种激光的高温可以瞬间将绝大部分物质融化。

    如果砂人本质依旧是沙子构成，那么这种武器就是有效果的。

    激光高温扫射下的砂人，那拥有着尖利牙齿的嘴里，发出令人难听的滋啦乱叫。

    随即那一团砂人意识到，要吞下那香甜的白茧，就要先解决眼前的这个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