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白思绮提裙离座,一步步行至御案前,目视皇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太子如此症状,分明是急性中毒,如不及时救治,只怕会危及性命。”
“什么?”御案后的帝后立时变色,就连站立在两旁的宫侍宫女文武百官们,都不由纷纷交头接耳。
白思绮无视身边的动静,踏前一步,目光灼灼,朗然言道:“请将太子交给思绮,倘若再晚一时半刻,思绮也无能为力。”
听她说得如此严重,凌昭德浑身一震,却仍旧迟疑,皇后却已抱着太子,疾步走下金阶,将太子交到白思绮手中,万分焦灼地道:“有劳慧敏夫人。”
对着这个一心担忧儿子的皇后,白思绮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温情,她接过太子抱在怀中,冲皇后点点头,极有把握地道:“有思绮在,皇后请放心。”
白思绮说罢,几步走到旁侧的桌案边,示意宫侍将上面的杯盘碗盏收走,然后将太子平放在案上,取过一枚银勺,捏住太子的下颔,迫使其张开双唇,再将银勺探进太子口中,轻轻挤压舌根部分。
不一会儿,太子“哇”地一声,将方才吃下去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白思绮细细地查看半晌,疾步走到另一张桌案前,拿起干净碗筷,挟了几味菜蔬,快步走回太子身边,喂进他的口中,用绿豆汤送下。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太子的脸色慢慢好转,也不再叫痛,就在众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时,白思绮忽然抬手,在太子的胸膛及小腹上疾如电闪般猛戳了几下,太子大叫一声坐起,将刚才咽下去的食物又悉数吐了出来,白思绮依前法炮制,直弄了半顿饭的功夫,这才罢手。
“好了。”白思绮扶起太子,看向旁边的宫侍,“现在已经没事了,赶快打水来为太子清洗一下吧。”
宫侍大梦方醒一般回过神,连声答应着去取盆打水。白思绮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地擦了擦双手,指向邻桌上一盘菜肴,侃侃言道:“苹果若与雪菜同食,就会引起急性中毒,只有及时催吐,才能清除体内产生的毒素。”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神情自若的白思绮,纷纷露出赞许之色。
太子清洗完毕,在皇后怀中躺了一会儿,小眼珠子又开始转悠个不停,显见得已经恢复活力。
眼见一场危机终于平息,人人脸上都绽出笑意,不少人更是刻意前往慕飞卿的席上,频频向他敬酒——皇帝一向对慕家甚为倚重,现在慧敏夫人又救治太子有功,以后的恩宠肯定会更加隆厚。
殿外夜色已浓,而殿中歌舞再起,席上语笑晏晏,觥筹交错,倒是出演了一把主角的白思绮,悄然退到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开始大块朵颐起来——方才这一番折腾,她的肚子早唱开了空城计。
宴饮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席间人人脸上都有了几分醉意,就连白思绮也不例外,她因为喜欢那御酒春芳酿,多饮了几口,直到醉意上涌,身子困倦方才抛了酒樽,靠在椅上假寐起来。
懒懒地打个呵欠,白思绮翻转娇躯,正想换个更舒适的睡姿,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唤:“慧敏夫人,皇上有请。”
“什么?”白思绮微微睁开双眼,有些诧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兀冒出来的赭衣宫侍。
宫侍撑着一张笑脸,再次重复道:“皇上吩咐,请慧敏夫人近前说话。”
“这样啊。”白思绮明白过来,当即站起,整整衣衫,朝宫侍点点头道,“走吧。”
她刚一离座,便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带着严重的警告意味,白思绮淡淡挑眉,略带三分不屑三分挑衅地看过去,果不其然,正是对面的慕飞卿,此刻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她,脸色冷得吓人。
哼!不让我去,我偏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白思绮秀眉一掀,后背挺直,跟着宫侍踏着长长的金丝红绒毯,直至天祈国皇帝,凌昭德的面前。
“臣妇白思绮,参见陛下。”白思绮一拂裙摆,款款跪下,姿态优雅而从容。
“免礼,平身。”凌昭德一挥手,立即有两名宫装少女步下金阶,将白思绮给扶了起来。
凌昭德凝神打量她半晌,方才温言相询道:“听皇后说,慧敏夫人前些日子一直病着?”
“是。”白思绮微微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飞快地朝旁边的皇后看了一眼,却只见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并不见什么异样。
凌昭德的眸中却漾起几丝笑意,颇有些欣慰地道:“不过今日看来,夫人的气色却还不错,显见得是大好了。”
对于这种寒喧似的闲聊,白思绮素来不怎么擅长,当下只喏喏地应了两声,长身站在御案之前,倒颇有些尴尬。
“慧敏夫人,”幸好皇后很快接过话头,免了冷场,“本宫很好奇,夫人是如何知晓,威儿并非积食,而是食物中毒?还有,夫人处理应急的方法,也很是得当,难道夫人还精通歧黄之术不成?”
“这个——”白思绮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可看着眼前这位满眼好奇的皇后,又不能避而不言,当下只好搪塞道,“……是,是臣妇幼时,也曾遭遇类似的情况,那时乳娘尚在,用同样的方法救了臣妇,所以,臣妇记得……”
“是么?”皇后微一挑眉,正打算继续详问,凌昭德清咳一声,淡声道:“慧敏夫人,你今日救治太子有功,理当重赏,不知慧敏夫人想得到何等样的赏赐?”
“赏赐?”白思绮微怔——她出手救人,不过是出于本能,还真未想过要什么赏赐,不过既然皇帝开口,不要白不要,嗯,要他赏自己什么好呢?不如——
“皇上,”白思绮退后一步,再次曲膝跪下,语声朗朗,“您真的要赏赐臣妇?”
“君无戏言!”
“臣妇恳请皇上,恩准臣妇,离开将军府,回家小住一段日子!”
白思绮话一出口,顿时四座皆惊,原本笑语喧然的惠洪殿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神情各异,偷偷地打量着白思绮,还有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慕飞卿。
凌昭德也是一惊,目视着白思绮,讶声道:“慧敏夫人……何出此言?”
“皇上不必有所疑虑,”白思绮浅笑启唇,“臣妇只是离家日久,想念父母亲人,可因着身为人妻,所以不便轻易出门,想借着皇上的金口玉言,讨个话儿,冠冕堂皇地回去。”
“呵呵,原来是这样,”凌昭德颔首微笑,“朕还以为你们小两口闹什么别扭了呢,既然如此,那朕就——”
“陛下!”大殿中忽然响起一声清喊,紧接着,慕飞卿长身离座,几步走到御案前,曲膝跪下,重重叩头于地,“臣妻只是一时胡言乱语,请陛下见谅!”
“爱卿?!”凌昭德疑惑地看看白思绮,又看看慕飞卿,显然有些无措。
“陛下!”白思绮顿时急了,近前一步正欲再次开口,慕飞卿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眼中刹那溢满旖旎的柔情,“别再赌气了好么?娘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呢。”
“放手!”白思绮用力地抽动着,想要挣开,不想慕飞卿的手好似铁钳一般,竟教她一时间无法动弹。
见他们如此厮缠不休,皇后忍不住掩袖一声低笑,看向凌昭德道:“皇上,看来慕将军恋妻情深,不愿与慧敏夫人有片刻的分离,既然这样,还是赏点别的吧。”
白思绮心里怒火中烧,却又碍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当众与慕飞卿闹僵,只得赶紧出声道;“皇上!既然不能回家,臣妇请皇上赏臣妇一物!”
“什么?”
“可以随时出入京城城门的令牌!”
“咦?!”凌昭德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随即点头道,“这并非什么难事,如果慧敏夫人想要,朕自当成全,来人,速取云纹金令一面,赏与慧敏夫人。”
立即有宫侍下去,不多时捧回一只玉盘,里面放着一面金光灼灼的云纹令牌。
“有了这个,自此以后,不单是京城,天祈国任何一道城关,你都可以畅行无阻!”凌昭德笑道,“慧敏夫人,对这个赏赐,你可满意?!”
白思绮接令在手,重重叩头及地:“臣妇,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