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邵明昆弯腰躬身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小心翼翼问道:“云王殿下,下官已将马车备好,殿下是否即刻出发?”。
云惜知闻言侧首,只静静瞧着邵明昆,不发一言。
烈日当头,邵明昆早已汗流浃背,额间鬓角汗形成滴,顺着脸颊流下,他不敢擦拭,保持着弯腰拱手的姿势。
过了会儿,云惜知瞧得累了,方拢了拢白色大氅,声音儒雅清冷,道:“本王还是喜欢邵寺卿称呼我,宰丞大人!”。
邵明昆“嘭”地一声跪伏在地,额头使劲儿磕在滚烫的石面上,抖着身子泣声道:“下官不敢,下官罪该万死。”。
身后大理寺其他官员全部应声跪地,一动不敢动。
云惜知轻哼一声,抬步上了马车,白色大氅从邵明昆身前擦过时,吓得邵明昆狠狠地抖了一抖。
马车是邵明昆亲自命人准备的,里头按照寒冬规制搁了炭盆,坐靠处全铺了厚厚的长毛软毯,云惜知上了马车,轻声道:“去刑部衙门。”。
车夫应声而动,大理寺一干官员齐齐调转跪首方向,道:“恭送云王殿下。”。
待马车行远,邵明昆直挺挺侧倒下去,大理寺正门口顿时一阵忙乱。
……
刑部衙门。
门值急冲冲地跑进衙门内通报,刑部尚书陆砚书扔下手中衙册,疾步而出,问道:“大盛朝什么时候有个云王?”。
通报门值道:“大人,属下见那马车,好像是大理寺卿邵大人的。”。
陆砚书脚步一顿,思忖低喃道:“云王?大理寺?云王?云——”,后一拍大腿,面露惊惧,紧忙向衙门外跑去,呼哧带喘地喊道:“不知云王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喊到最后一个字,刑部尚书陆砚书刚刚好抵达马车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子因跑的太急猛烈喘息,很是滑稽。
云惜知这才从马车上缓缓下来,陆砚书不敢抬头,余光瞥见与这时节及不相符的裘毛大氅一角,心下疑惑,却不敢吱声。
云惜知下了马车并未停留,直接抬步进了衙门,道:“本王奉命前来探视云氏余孽。”。
刑部尚书陆砚书闻声一惊,后连滚带爬地起来快步跟上,心道:真是云宰丞啊。
云惜知行至衙门公堂内,冷眼瞧着弯腰立于一侧的陆砚书,慢声慢语道:“陆尚书,难不成,还得本王亲自去提押?”。
陆砚书又一次扑通跪地,面露难色,颤声道:“殿下,下官,下官并未得到,可允探视云氏乱党的圣谕啊。”。
云惜知轻笑出声,道:“圣谕啊。”。
话落,云惜知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暖手炉置于公案上,后玉颜一冷,突然极速出手,一把掐住陆砚书脖子将其从地上拎起,向前一推,几步将陆砚书抵在公堂金柱上,手上劲儿紧了紧,凝眸冷声道:“本王亲传圣上口谕,可行?”。
陆砚书呼吸不畅、面容憋紫、汗如雨下,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掐住他脖子的手冷如寒冰,陆砚书对上云惜知狠厉地凤眸,艰难开口道:“殿、殿下、恕罪,下官,立刻去带人。”。
云惜知手劲儿又紧了紧,道:“陆尚书,下回,本王可不一定能控制好力道。”。
眼看着陆砚书没了进气儿,云惜知这才慢慢松了手,陆砚书脱力,沿着金柱滑了下去,大口大口喘气,来不及多缓会儿,挣扎着向外爬去,道:“下官,这就去,去提人。”。
不一会儿,云惜知的祖母便被带了上来。
陆砚书将人带到,躬身向云惜知行了一礼,惊惧道:“云王殿下,老夫人说,她自己来见殿下便可。”。
云惜知未理他,目光紧紧锁住老夫人。
云家老夫人云梁氏刚过花甲之年,白发红颜、精神矍铄,虽着囚衣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高贵端庄。
听得陆砚书所言,细细打量了堂上着王爵蟒袍披裘毛大氅的云惜知,心中了然,拖着手镣脚镣蹒跚上前,紧紧握住云惜知冷若寒冰的手,泪眼婆娑失声道:“我的好孙儿啊,我的好孙儿啊。”。
云惜知回握住老夫人的手,一直克制着的心绪眼见就要破防,道:“祖母,惜知无……”。
老夫人立时打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言,拍了拍云惜知的冰手,道:“云氏祖训有云:云氏儿郎,国尔忘家、赤胆忠肝;尔心王室、竭忠尽节。”。
云惜知望着祖母视死如归的康颜,心如绞痛,道:“祖母。”。
老夫人朗声道:“云家遭蒙此难,圣上宽厚,留我等全尸已是仁泽。”,老夫人望着云惜知泛红地凤眸,坚毅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惜知,你可明白?”。
云惜知跪地紧紧抱住老夫人,艰涩道:“孙儿,明白。”。
老夫人抬手拥住云惜知,微微垂首。在刑部尚书陆砚书眼中,就是一副生死别离的场面。
只是被老夫人遮住的云惜知,突然凤眸大睁,抬首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夫人,老夫人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云惜知肩膀。
老夫人扶起云惜知,道:“莫在送了,大盛朝日后再无云家,惜知,你日后只能是圣上的云王。”。
说罢,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再无言他。
……
午时,承天门外。
云氏上下共计一百七十九口,悉数被赐予绞刑,从老至少,无一人顽抗,皆慷慨赴死。
至此,大盛朝久负盛名的百年世族云氏,一朝陨落,自圣都消失无存!
……
圣都兴庆宫,勤政殿。
太监总管陈铭弯腰接过景圣帝递过来的奏折放于一侧,又从另一旁拿起一本展开放于御案上,小声道:“圣上,方才影阁传来消息说,云王去刑部衙门见了云氏老夫人。”。
景圣帝执起朱笔在奏章上写下:可。后递与陈铭道:“只见了云氏老夫人?”。
太监总管陈铭接过,又展开一本奏折放于御案,道:“据说是云氏老夫人的意思。”。
景圣帝阅了阅奏折,眉头微皱,似有不悦,朱笔一挥:尔敢。方道:“说了些什么?”。
陈铭将刑部衙门上云氏老夫人同云惜知二人谈话一字不差的背与景圣帝。
景圣帝听完后,默了一默,放下手中朱笔,道:“这几日让影阁盯紧了云惜知。”。
太监总管忙躬身道:“老奴这便去传话。”。
说完退后三步,转身出了勤政殿。
景圣帝抬头看着殿外的晴空,自语道:“惜知啊,你莫要让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