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璟王当真心悦于我?
贺渊眸光回转,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温和谦逊的视线一离开姚广勤,便显得冷厉起来,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宋青尘忧虑的蹙起眉头。他循声望过去,对照原著描写稍做辨认——这是内阁的严阁老。
想到贺渊应当也是腹中空空,三杯酒叫他喝进去,人肯定就要飘忽起来。
宋青尘眼疾手快,不待贺渊答应,他急忙上前两步,抓起酒盏,朝众人笑道:
“贺小侯爷今日初入国公府,是小王带路。谁知走错了路,这才来迟。小王先代他自罚三杯。还望老师与列为大人不要怪罪。”
宋青尘毕竟是个高门子弟,说起官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纵使原主身居高位,他一点也不怯场。
这个话一说出来,再加上的他亲王的身份,严阁老自然无话可说。
杯盏小而精致,汉方白玉玲珑剔透,宋青尘端起来准备一饮而尽。期间他往贺渊那边偷窥了一眼,只看见他在旁边站着,目光里带着许多疑惑,但也没有上前阻止。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在自导自演一波英雄救美?
怎么内心这么阴暗?宋青尘轻蔑地笑了一声。
——心事都写在脸上,再让这小子多活五年,他也玩不过我。
宋青尘端的一脸豪情,结果刚一口酒入喉,他就后悔了起来。
他头一回明白什么叫烈酒封喉。
这简直比普通的白酒烈了不是一点半点!入喉一阵灼辣的痛感,酒气一下从口鼻中喷发出来,仿佛七窍瞬间都被酒气灌通了。逼得他死拧着眉头,强忍不适。
宋青尘切身地体会了一把官场险恶。幸亏贺渊没有喝。这才刚刚开始,就这么整他。那这一场宴结束了,人要被灌成什么样子?
果然原主就没安好心。
正在心里感慨着,姚广勤在那边带头起了一个哄,下面几个文官便都跟着哈哈笑起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宋青尘也没在意。只是感觉这会儿眼角有点冰湿,他悄抬手抿了一下。
酒真是烈。
都怪贺渊,非要来作死。找个借口不来,不就行了吗?
宋青尘悄瞥了一眼贺渊,结果刚巧,贺渊也在打量他。一下的四目相对,然而贺渊的眼神却是阴冷的,不但没有半分的感激,还全是警觉与怀疑。
好心当成驴肝肺,谁还没个脾气?
贺渊这样的眼神,让宋青尘有些不悦。
两人相顾无言,又是一阵互相猜测。宋青尘觉得这小子简直无趣至极,便先移开了视线,把他晾在一边。
一转眼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计较。
那边姚广勤正笑盈盈的与自己摆手,是一种老师对学生的亲昵。这种热络与方才贺渊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穿书到现在,宋青尘终日都愁绪万千,睁开眼睛就倍感压力。此时看见这样的姚广勤,顿时生出一阵好感,他便要走过去。
结果刚迈开步子,却发现外袍的衣角被花枝钩住,便低头去抚弄。
那一把薄韧的腰肢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在繁花影里,宋青尘认真地捻着花枝。神情有些无辜,眉眼淡淡,带一点焦急。
这是没有半点修饰的神情,好像被什么人抓住了,在挣脱一般。
这动作落在了贺渊的眼里,鲜活的。让他想起了在北疆时,他擒住的那一只白鹿。
宋青尘再一抬头,刚才脸上的不悦已全然消散,换上一副明朗的表情。他步子松快,找姚广勤聊天去了。
只要不跟贺渊待在一起,宋青尘就浑身畅快。哪怕多喝几杯酒,他也无所谓。
宋青尘刚走到姚广勤旁边,姚广勤就捋着胡子,低声关切道:“三杯下肚,还好?”
这是对晚辈的体贴,宋青尘有些感动。急忙说:“多谢老师关怀,学生还好。”
姚广勤眯眼笑笑,只是这个笑容仿佛有些深意。
下一刻,姚广勤凑近过来,低声说:
“青尘,这酒是你上次嘱咐的,十足的烈,你大可放心。”
宋青尘一时间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心?
姚广勤神秘一笑,挤的眼角纹纷纷堆起。他稍往贺渊那边看了一眼,既而压低声音,得意地说:
“保准小将军十杯之内不省人事。”说完捋了捋胡子,对宋青尘投以一种期待的目光。
“……”
看来,璟王的下线,姚广勤也产生了推动作用。
宋青尘暗自猜想,眼下大梁男风盛行,文人墨客多会有一两朵“解语花”,更别提王公贵戚了,那更是司空见惯。
姚广勤阅人无数,又是官场老油条,人精中的人精。青绫能知道外面的传言,姚广勤肯定也听过,他又与原主交好,约莫是无话不谈的。
这是想成就他学生的一桩美事?
姚广勤看他不说话,疑惑道:“青尘,怎么脸色不太好?”
宋青尘只能强颜欢笑:“多谢老师出谋划策。只是学生……学生改变主意了。”
“哦?”姚广勤被他这话激起了兴趣,他似乎也在思索什么。
忽地,姚广勤眼神明亮起来:“这个主意也好。你自己先假意醉了,要他来照顾你。”
“……老师说得在理。”
宋青尘扶额。
果然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处境。
宋青尘与姚广勤闲聊之际,也不忘记余光一扫,去关照一下贺渊。虽然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管这件事,可是事情关乎性命,他也马虎不得。
谈话间有两个翰林去跟贺渊寒暄。远看着,那两个翰林貌似谦温,只是他们交谈的内容,宋青尘无法听得清楚。根据原著推断,那两个翰林或多或少,都会言语带着刺。
贺渊同他们举杯推盏,倒是神情从容,间或淡然一笑。眼神却依旧冷厉着,很少开口。好像无论对方是赞是讽,他都没什么所谓。这种大度,让宋青尘心中也微微生出一些佩服。
两个翰林一走,眼看着申阁老又要去找贺渊寒暄。
申阁老在内阁是个中坚人物,他言辞向来犀利,多半是个麻烦,当初贺渊受封定远侯他就极力反对。他此时去给贺渊敬酒,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青尘眼尖,他一发现这个苗头,即刻抢走姚广勤的酒盏,步子疾疾的过去。
他打断申阁老的话,信口夸赞道:“申阁老松柏之姿依旧,小王敬你一杯。”
夸人的话总不会错,宋青尘也顾不得许多了。
宋青尘一饮而尽,把申阁老下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宋青尘估着,申阁老如何都要顾及璟王的身份。果不其然,申阁老干笑两声,也只能将手里的酒喝下,再与宋青尘寒暄,一时抽不出空去为难贺渊。
-
贺渊到现在都没看懂,今天的璟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猜他有疾,可他对待众人的言谈举止,却是极为正常,委实不似一个有疾之人。
他若是为了做些什么,可今日在偏僻的回廊,除了那个轻浮的眼神,他分明也没有别的轻佻举动。
倒是关心起了自己的旧伤。
……反复无常。
贺渊的视线不自觉移动到宋青尘身上。
他当腰一条玄色鎏金革带,与这身素色的袍子相得益彰。
一点不似传闻中璟王的铺张煊赫,反而透露出一种文人的谦和。谈吐大方,倒没有半点文人的迂腐之感。
也许是不胜酒力,他耳尖透着一点红。刚才他分明还被烈酒激出了泪来,显然是喝不惯的。
他真是要替自己挡酒?
自己原是想装作醉酒,提前离席。如今他这么一挡,反而不好脱身了。璟王当真不知道,边关将士个个海量豪饮?朔北凛风,全靠烈酒暖身。
他性情如此反复纠结,又带着一些傻气。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直白且鲜活的,并没有朝中大员那种迂回遮掩。
莫非……
他当真心悦于我,却又不好表露?
贺渊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