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嚣张
“姓沈的,你对她做了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声咆哮,沈听澜皱着眉头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神情当中却带了一丝戏谑:“没什么,就说了声分手啊。”
“那她能哭着赤脚走到车站?”
“我给足分手费了,是她不肯叫车。”沈听澜嗤笑一声,“怎么,你去接她啦?她没上你的车?”
对面哽了一下:“……你不要太嚣张!辜负了她,以后你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
“谢谢你提醒我,”沈听澜抬高了声音打断他,语气里满是虚伪的和气,“她这个时候都没看上你,说明她眼光是真不赖,就冲这点,我现在就该去把她追回来啊。”
“你离她远一点!!”对面急了,“沈听澜,你这个人渣……”
听着那一长串骂,沈听澜就好像听了什么动听的歌曲一样,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而且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动静,然后一手按下了挂断,往酒吧柔软的卡座中一靠。
“澜哥这招妙啊,严杰那货捡不着漏,肯定脸都气青了!”边上一哥们儿立刻凑了上来,把一杯鸡尾酒递到他手里,“接下来怎么玩儿?需要我们配合演个戏,再把人哄回来么?”
沈听澜摇了摇头:“早跟她处腻了,想换个口味。”
“行!澜哥你说啥口味,哥们儿一会儿帮你四处看看。”
“嗯……”沈听澜叼住酒杯中的吸管,惬意地轻啜了一口酒液。酒吧里灯光炫目,一时难辨面貌,他把目光放长远了,掠过周边的男男女女,最后朝着舞池一扬下巴,“比如那个。”
旁人会意,不多时便从人群里把一个俊秀的男孩子带到了他面前。
沈听澜最近受够了前女友们分手时的哭闹,心里比较想男人,所以一见面就给那男孩开了两瓶贵价酒,两人既喝酒又调情,当晚就去了附近酒店。
一晚过去,沈听澜尽了兴,开始嫌对方毫无矜贵神秘之处,不适合作为正经对象相处——他自己谈恋爱虽不正经,但挑男女朋友时却不肯轻易降低了标准,就好像买衣服必买奢侈品一样,不为别的,就为自己买得起,配得上。
尤其这一次,严杰断言他再找不到“好的”,他偏要找个“更好的”,不把对方气死不算完。
想到这儿,沈听澜的脸上已浮现出了淡淡的嘲讽,嘴里也轻轻地“呵”了一声。朝床上熟睡的人扔下了房费,他径自出门下楼取车,飙去了河岸艺术馆。
这家艺术馆是沈听澜母亲留下的,如今归他所有,不过他现在还没从大学毕业,所以只空挂了个名头,内中业务全部交由他人打理,至于他本人,偶尔去转一圈,目的则仅止于猎艳——此地是个颇受艺术学院师生欢迎的高雅场所,论起猎物质量,当然要比酒吧夜店要强上许多。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里,沈听澜将车停到专属停车位上后,望向了后视镜。
后视镜倒映出了他的眼睛。
他生了双好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密而长,微垂眸光便是一副深情模样——这样的长处,自然是不能浪费,他抬手整理刘海,露出一部分光洁的额头,把这天生的好眉眼露了出来。
扯扯领口,喷点香水,沈听澜将自己彻底收拾妥当后,熟门熟路地乘电梯进了展厅。
今日是周六,入口的第一展厅却比想象中要冷清,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几个人。沈听澜快步掠过,去到第二个展厅,不料哪里的游客也是寥寥无几,仅有零星的十几个人,还都是头发花白的中老年。
没找到称心的人物,沈听澜有些扫兴。抱着胳膊往第三展厅走,他已经抱上了碰运气的心态,没想到他还没正式踏入,就见前方出现了一丛丛后脑勺——一群人铁桶似的围着某个展台。
人群中央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是在讲解展品,沈听澜稍稍走近,听到这声音中又混杂了一丁点窸窸窣窣的、被强行按捺住的笑声:“长得真帅啊。”
“艺术展就是要展这样的‘艺术品’嘛。”
“哎我们往前一点,偷偷拍一张。”
一群人紧密地挤成一堆,沈听澜绕着人群走了两步,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的正脸;他清咳了一声,结果也没人回头看他一眼。倒是那讲解员说了声“大家移步这边,我们看下这一件”,铁桶忽然就一整块儿挪动了过去。
沈听澜好事被搅,心中忿忿,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馆长?”
他一扭头,原来是自家展厅经理,便逮住人打听道:“哎,那人谁啊?”
经理朝着人堆一扶眼镜:“哦,他叫卫立,是上个月新招的讲解员,长得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讲解水平也高,他来之后,我们的票比以往好卖很多呢。”
沈听澜对自家的买卖不热衷,他只关心自己的艳遇,听经理还有点赞不绝口的样子,更不高兴了:“都来看他了,谁还看艺术品啊?把他开了。”
经理人到中年,还没听过这种歪理,万分诧异:“啊?”
“赶紧的,等他走人了过来喊我。”沈听澜一拍经理的肩,只身走了。
他料想开除个员工也费不了多久,找了间就近办公室,推开门往沙发上一坐,戴上耳机就开始玩游戏。果不其然,他一关刚过,办公室的门就开了,进门的经理向他作了报告:“我已经让人通知他回去了,但是……”
沈听澜一抬眼皮,从经理的表情中看到了踌躇,不耐烦地挑起了一边眉毛:“但是什么?”
经理有点不敢看他,几乎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这次新来的展品是海外艺术家的,有些慕名前来的游客是外国人,那头让我们甄选的讲解员一定要精通英语和西语。他符合条件,形象又好,要不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大不了这两天我让他先不来,到下周再……”
“不行。”沈听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求职的就他一个吗?没人能顶替他这个位子了?”
“……也不是不能,不过真不好替,”经理顿了一下,“这是个临时岗位,等这批展品撤了可能就不保留了,前来应征的大都是在读大学生,能力和他差好一截呢。”
“等下,”沈听澜忽然想到什么,摘掉一边耳机,“你是说,他各方面都比别人强许多?”
“没错!”经理看他态度略有松动,赶忙道,“您看,他另有本职工作,只有周六日来这儿,休息日客流量最大,馆里就指望着这两天多来些人呢……”
“别说了,”沈听澜戴着半边耳机就起身了,“人还没走远吧?快带我去看看。”
“哎。”经理赶紧替他拉开门,门外却已然站了一名青年。甫一打照面,对方便上前道:“经理,这个时候你让我回家,是要辞退我吗?”
他一开口,沈听澜便听出他就是卫立。但其实他不开口,沈听澜也能看出来——他五官精致,轮廓英挺,不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堪称是完美,而且因为瞳色浅淡,还有那么几分混血感,让人过目难忘。
再往下看,身材也不扯后腿,最普通的一套讲解员制服,他硬是穿出了秀场男模的款式。
沈听澜在旁看着,暗自舔了舔牙齿,心头跳出三个字:就他了!
主意打定,沈听澜拨开经理,走到卫立面前:“没错,是辞退。”
卫立闻言望向他:“原因?”
沈听澜嘴角含了笑,说:“以你的能力,做讲解员是大材小用了,我有更好的位置可以给你。”
一旁的经理闻言,欲言又止地退到一边,而卫立扫了一眼经理,立刻给了沈听澜回答:“谢谢,不过我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没有要变动的意愿。”
“真的吗?这可是一个大幅提升收入的好机会。”
“真的。”
沈听澜没想到他回绝得如此干脆,顿了下才追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不同意的话,连讲解员的工作也不能继续了,你会怎么选?”
卫立不假思索道:“那样算是无故辞退员工,按照法律规定,贵方除了要结给我今天的工资,还该另给我一笔补偿金。”
他一谈到钱,沈听澜就乐了:“可以啊,我给你三倍补偿金,等闭馆之后,你为我单独解说一回怎么样?”
“闭馆之后我有事,不能奉陪,”卫立不为所动,“我只要我该得的那份。”
“十倍呢?”
话谈到这份上,周围人都极有眼色地悄声出门,偌大的办公室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卫立没立刻应声,他盯着沈听澜,眸色忽深。
“十倍的钱,陪我喝个下午茶。”沈听澜抿着唇,笑得人畜无害,“你别误会,我是看你履历不错,想多了解你一下。”
而卫立听了这话,看了这笑,依旧没什么表情。
沈听澜见状,感觉自己今天恐怕是踢了铁板,正想说点什么改变气氛,对方突然掏出手机,操作几下,把屏幕举到他面前。
是微信收款二维码。
“六千。”
沈听澜没想到他是这么个要钱法儿,惊异中觉得有趣,挺痛快地付了钱。
卫立划走了到账通知,把手机收回口袋:“算上路上时间,可以陪你吃三十分钟,地点我选,等我换完衣服就走。”
他口气挺不客气,不过沈听澜看着那张脸,心里就不怎么生得起气来,只是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不过几千块钱,对方就妥协了,收服起来未免太没难度。
然而短短半小时过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是彻头彻尾地想错了!
刚开始一切正常,卫立选的是艺术馆隔壁的一家西餐厅,因为离得近,所以两人便步行过去。
去的路上,卫立几乎不同他谈笑,沈听澜只当两人是初见,他放不开,所以也没多计较。可是等到两人一落座,卫立马上点起了大菜,而且是来了菜就吃,吃相倒是不错,就是速度太快,一口接一口,吃得眼也不抬,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
沈听澜疑心他是工作久了,消耗太大,加上自己现在又有点喜欢他,便没有贸然打断,只能也拿起刀叉慢吞吞地吃上几口,好缓解尴尬。
十多分钟后,卫立终于拿起餐巾擦嘴。沈听澜也紧跟放下了勺子:“胃口不错啊。”
卫立一点头:“中午没怎么吃。”
沈听澜“哦”了一声,连忙表示关心:“最近讲解员工作那么忙的吗?”
卫立不假思索地做了答复:“我负责讲解的展品还有些日子就要撤走,过期不候,这些天来的人太多,中午就没有休息。”
“这么忙,你不觉得辛苦吗?”
沈听澜闲闲发问,企图降低卫立的戒心,同时把话题往那“新工作”上引。但是卫立并不接口,他抬起手腕,一指自己的手表:“半小时到了,我还有急事,再见。”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压到了餐盘下面,起身迈开大长腿,刮风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