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吴步承脸上，他缓缓抬起眼睑，眨了眨，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他坐在床上缓了缓，终于想起自己前一晚跌宕起伏的经历。
穿上大了两个号的衣服，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儿似的，揉着眼睛，蓬头垢面走出卧室。
开门的同时，不远处传来人声：“吃饭。”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很好听，令人安心，那是前一晚把自己捞起来的白杗的声音。
吴步承辨认了声音之后，懒洋洋地“哦”了一声，走进浴室，抓起前一天对方拿给自己的牙刷和马克杯洗漱起来。
饭厅里，早饭已经准备就绪，稀粥、蒸饺还有发糕。
“这么丰盛！”吴步承盯着餐桌垂涎欲滴。
“先吃。”
白杗面前没有碗，应该是已经吃好了。
吴步承坐下来，端起碗刚要开动，一张纸条被推到了手边。
“今天要做的列在上面了，我要上班去了。”
吴步承一眼扫过去，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回宿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铺天盖地的油漆大字跃入眼帘。
我一点也不想回去啊！
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向对方装起了可怜：“我可以不回宿舍吗？”
他双手合十，一脸哀求注视着对方，后者想了想，答应了：“那叫个跑腿的把你的衣服带过来。”
“好！”吴步承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拿起纸条看其它任务，“下面的数字是什么？”
“密码，”白杗朝门外走去，“记下来，不要拿出去。”
密码，入户门的密码，吴步承顿时心花怒放，心想：看来你原本就不打算赶我出去呀？
入户门啪的一声响，把吴步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边吃着蒸饺边看着白杗给他列的今日必做事项，仅仅有条，第一项是换上自己的衣服，下一项回宿舍已经被手动删掉了，再下来就是去定个锦旗送到渔政，还贴心地附上了地址和联系电话。
吴步承：……
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吴步承把任务清单最下面的那串数字拍下来后，打算出门。
他瞥见自己前一天穿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沙发上了，心想怎么干得这么快？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还得赶紧把正事儿给办了。
他换上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好，第一项任务完成。”
接下来是定个锦旗，他从没买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买，上网搜了搜，竟然是可以同城配送的。于是，下单买了一个，然后顺便下单叫了个跑腿过来拿钥匙，让他去宿舍拿东西。
下单的时候，他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去医院搞不好还要被认出来，干脆也让跑腿代劳了。
于是，跑腿的订单里又多了一项备注，拍几张医闹横幅和门口油漆的照片。
接下来，干什么？
吴步承不太记得了，看了眼清单，好，现在开始注册小号，他忽然觉得有点有趣，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当事人，盘腿坐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地，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竟还哼起了小调。
不过他马上发现这样是不对的，因为接下去要写文案，现在这个欢快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苦大仇深的吗？
于是，他打开手机音乐，什么悲情放什么，终于来了点感觉，开始码字。
第一份是小号发的医闹文，这个简单，有图有真相，文字不用太多，怀着吃瓜群众的心情就好。
第二份是实名举报，这是关键，不能写得太夸张，也没必要表现文采，有条理就行，最好是有理有据，最后再卖卖惨，所谓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吴步承闭眼沉静在音乐中，本来想构思，结果想着想着打起了瞌睡。都怪前一晚大起大落，最后还亲眼见证了名侦探解谜的剧情，搞得他激动不已，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才睡着。
当然，其中也有认床的因素在，总之就是，他现在其实非常困。
困归困，自己的前途命运还得靠自己，一定要全力以赴，卯足劲才行。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继续构思举报信，又过了一刻钟，终于下手了。
半小时之后，一篇实事求是，措辞卑微，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委屈与隐忍的举报信便成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心想差不多吧？等会儿让白杗再给看一看。
不知不觉中，白杗已经在吴步承心里树立了高大的形象。
巍峨，不可动摇，不可取代。
吴步承保存好这篇卑微又苦情的举报信后，门铃响了，是跑腿的，他接了东西后，又让跑腿的把照片传了给自己。
一转身，门铃又响了，这回是送锦旗的。
好了，可以出门去做下一个任务了。
可以去看看白杗工作的地方，吴步承忽然对这项任务生出几分期待来，不知道对方在单位是不是也是面无表情的？
渔政不难找，事实上就在小区不远处的潜龙江沿岸。
这么近？！
他上班如果只是巡逻的话，不就等于每天开着快艇兜风？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钱多、事儿少、离家近？
吴步承莫名羡慕起来。
“你好，我来送锦旗。”吴步承冲着门卫室的保安这样说。
“送那个部门？”
“不知道，送给白杗的。”
“稍等。”保安拨通了内线电话，和对方说了几句后，放下电话朝吴步承说，“211办公室。”
吴步承谢过保安，跨进大门，面对机关办公楼，莫名有些紧张，他做了个深呼吸后，才低头走了进去。
走到保安说的办公室门口，吴步承往里看了看，一组四人位，只坐了一个人，最里头坐了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着像领导，大家都穿着制服，很威严的样子，吴步承心里更紧张了。
他这边正惴惴不安，肩上忽然一沉，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
他缩着脖子回头看去，便见白杗一身湛蓝色制服，帽子下，还是那双眼睛，却比在家时更添几分生机，而且，对方竟然脸上带着微笑，这是吴步承第一次看见他笑。
笑起来很好看，很有感染力，为什么平时不笑，吴步承暗暗这样想着。
白杗看他出神，问他：“怎么了？”
吴步承回了回神，尴尬笑道：“没什么。”
“带来了？”
“带了。”吴步承忙举了举怀里抱着的锦旗。
“跟我来。”
吴步承怀抱锦旗，小跟班一样坠在白杗身后，踏入了办公室。
“主任，”白杗提高了嗓音边说边朝里走，“有人来给咱们送锦旗了。”
那主任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喜笑颜开：“啊呀，感谢、感谢啊！”
白杗回头给了个眼色，吴步承忙上前点头哈腰：“应该是我感谢才对，要不是你们，我昨天就淹死了。都怪我不好，一时冲动，还给你们添了麻烦，害得白杗大冬天的下江救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哎，”主任笑着握起吴步承的手，用力抖了抖，“为人民服务嘛，是我们应该做的。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我们的使命，怎么能说麻烦呢？白杗，快，倒杯茶过来。”
白杗听了，忙去倒茶。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白杗把茶递给他，又听主任说：“来，合个影。”
吴步承就跟演戏似的，哗啦一下抖开他的高定龙须金粉锦旗，与主任各站一边，一手执锦旗，另一手相握，拍了一张热情洋溢的照片。
“再来一张。”白杗说完朝吴步承使了个眼色。
吴步承立刻心领神会，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要看起来比那主任还开心。
白杗检查了一下，做了个行了的手势。
主任拉着吴步承要再聊几句，他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白杗给狠狠夸了一顿。
白杗就坐在边上陪笑，时不时地表示哪里、哪里……
吴步承忍不住腹诽对方是个影帝。
主任又问起为什么要想不开投江，白杗示意他说，他就说了说，说着说着就想起自己的委屈，眼眶还湿了，主任也听得一阵鼻酸，忙嘱咐白杗带他去吃个中饭。
走在路上，白杗淡淡道：“你入错行了，应该去演戏。”
“我这是真情流露好不好，”吴步承低声反驳，“你才应该去演戏，在家明明是冰箱脸，在这里笑得跟花一样。”
白杗：“我这叫职业精神懂不懂？”
吴步承：“你昨天在家时是故意憋着不笑装深沉还是什么？”
白杗：“你会对一个害你冬泳的人呵呵傻笑吗？”
吴步承：“……可是你今天在门口的时候，冲我笑了。”
白杗：“你听话，我开心了，自然就笑了。”
吴步承：……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食堂。
渔政的食堂不大，稀稀落落有人在取餐，都穿着制服，一个个身形挺拔，英姿飒爽。一眼望去，大同小异，好像建模师复制黏贴出来的一样。
除了白杗。
吴步承总觉得白杗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他身上有一股不一样的气场，吴步承暂时还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来。
看着各色菜品，吴步承正暗暗琢磨着应该挑点什么，却听到前面白杗淡淡说：“我挑你拿就好了。”
吴步承：……
取完餐，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
吴步承没话找话：“你们的制服不能穿回家吗？”
白杗：“制服只能在单位和执行任务的时候穿。”
吴步承：“你昨天晚上也穿的这个？”
“对，不过跳水前我脱了，不然游不动。”白杗吃了口饭，“你对这制服感兴趣？”
吴步承低下头扒了口饭：“很帅气。”
白杗笑笑，问他：“任务做得怎么样了？”
吴步承拿出手机：“这个已经发了，你看看。”
白杗看了眼，操作了几下，把手机还给对方，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操作。
“已经开始被转发了，举报信写了吗？”
“写了，”吴步承又把手机递给对方，“你看看要不要改。”
白杗看了看，浅浅一笑好像挺满意：“还不错，就这样吧。”
“那我等会儿回去就发。”
“嗯，”白杗又说，“再用你自己的账号发一条明志文，按我们昨天商量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写。”
吴步承想了想说：“好的。”
吃得差不多了，吴步承表示渔政的饭菜味道很不错，比医院食堂好吃多了。
白杗冷哼一声：“你以为每个菜都好吃？”
吴步承听了这话，刚才因为对方不让自己挑菜的不满就平息了。
白杗看了眼表，说：“那先这样，你慢慢吃，我要去巡逻了，今天下午班，晚上不巡逻，我约了朋友来家里，你注意点听着门。”
“哦，好的，”吴步承跟着起身，“我也好了，跟你一起出去。”
吴步承过去给主任打了个招呼，感谢了午餐，主任又是一阵千叮万嘱，表示支持他，双方依依惜别，白杗站在边上笑容可掬。
两人走出渔政大楼，在门口分开。
看着白杗一步跃上岸边停靠的快艇，暖阳下，蓝色的制服，白色的快艇，就跟他在哪里见过的油画似的。
“白杗，”吴步承冲快艇上的白杗喊道。
白杗的视线远远投过来，注视着他，动了动眉，好像在等他继续说。
吴步承略显尴尬，喊了声：“注意安全。”
白杗点了点头，进去了。
看着白色快艇在潜龙江越行越远，吴步承心中感叹，同样是工作，白杗这份工作真好，很有意义，领导还这么温暖热情，像个长辈，怎么自己的生存环境就这么恶劣呢？
哎，算了，人比人气死人。
他长出一口气，沿着江边步道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