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昏迷不醒,就连大夫也摇头宛转地说:“病得越来越重了,只怕是神医也难以让她恢复如常,知秋,好好照料她,要是你娘想吃什么,你尽量满足她。”
泪水从脸上不断地滑下,滴在我无助的手上,滚得我麻木。
太快了,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别哭了,知秋,你娘会醒过来的,我保证。”
鼻子一酸,我哭得更加的伤心:“苏伯伯,谢谢你。”
他重叹一口气:“回去吧,好生照顾着。”
“嗯。”我点点头。
他帮忙让我背着娘回去,瘦小的肩头背着瘦小的娘,还是很重,可是再累,我也不想放下。
至今,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方吗?苏大夫的话,我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娘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亲人了。
哪怕是在外面,也辛苦,我也会努力的笑着去面对。
可是娘却想放弃了,泪如滂沱,一路哭着回去,心也给揉得碎碎的。
我不会放弃的,娘啊,苏大夫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去请京城里最有名的神医,哪怕是散尽家财,穷尽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让你离开我。
娘,我什么也不怕,就怕孤单一个,没有人再好好看我,叮嘱我,疼我。
我害怕一个人走在田埂上,永远没有人再等我回来了。
我更害怕,我像游魂一样,找不到回家的地方。
夜里点上油灯,端来水硬是忍着泪给娘擦着脸。
她睡得很安详,可是她永远起不来了,大夫说她脑子里有中风,只能醒着,只能看看,却动不了了。
我真恨我小时候怎么不去学医术,要不然我就知道要怎么做才会让娘更好一些。
为一个十六年,心痛得吐血中风,娘,你等谁?你恨谁?
我什么都不问,只要娘你好起来。
给娘洗干净,跑到爹爹的阁楼上去翻,找遍了所有,也只得散碎的几两银子了。
给娘看病,已经花光了爹和娘所有的积蓄了,而我在杨家为丫头,也不得几两银子,那是娘让我去的,她说帮她赎罪,尽尽孝。
做一个丫头倒也是无所谓,在花园里搬树修花除草的,辛苦一些无所谓,到傍晚就可回家,只要娘心里宽慰一些,做丫头又怎么样呢,还能得几两银子补贴家里的用度。
怔忡地坐在木板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明亮灿烂,风吹干了我的泪,却冲进了疼痛的心,就这么点银子,怎么给娘看病啊。
京城的神医听说要治一个病人,多则千金,少少也是百两以上。
怎么办?我能上哪里去借那么多银子,卖身吗?这银子来得最快,可是爹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死也不安心的。
那就去求杨家,娘的娘家,求杨大人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尚念一些旧情施舍些银子让我先救救娘,她不能再等了。
我真的不想没有娘,没有家,什么都没有,心里空空的,如何是好。
不争气的泪水,伴着我过这一个无眠的夜晚。
带着沉重的心情到杨家,杨家可以说也是亲戚,可是这门亲,却是不敢认的。
我其实也不喜欢去高攀什么,在这里做事,只是替娘尽孝。
每日做丫头,虽是粗活,可是心里却也是轻松的。如今要去求杨尚书,心里反反复复的想了很久,不管是怎么样的一个屈辱,我都想治好娘。
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低声下气只要能救回她,那有何不可。
女子有泪不轻流,只是那时未到伤心处罢了,女子的骨头,顶得上生命重要么?
我打小读爹爹留下的四书五经,懂得一番做人道理,情字却又还在理字头上。
“金管家,杨老爷回来了吗?”看到后门一开,金管家带着小厮而来,我赶紧跑过去问。
他高傲地眼神看我一眼:“你一个丫头,找老爷什么事,不知规矩。”
“不是的。”我低下头赶紧说明来意:“实不相瞒,金管家我是云清的女儿,我娘她病得好厉害,我……。”在他越发鄙视的眼神里,我觉得开口都难。
我知道一旦说出来,就会显得我格外的有心机,在杨家后院做丫头才五六个月而已。
再难堪,还是抬起头,和善地笑着,勇敢地说:“金管家,我想见见杨老爷。”
他冷哼一声,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
“求求你了,杨管家,如果不是我娘病得重,我也不想让金管家为难。”
“等着。”他说完就走。
却丢下一句话:“阿旺,看来还要差个丫头了,你往日找丫头,得看看身家。”
“是,金管家。”后面的人赶紧应声。
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或是不会再让我在杨家做下去,杨家怎么会容得下一个有辱家门的女儿的血脉呢,当初娘能嫁我爹爹,并不是她怎么的强硬,是因为怀了我。
心里忐忑不安,双后拔着花间的草,开得鲜艳的木槿花微笑地点着头,临水的芙蓉花开出无力的娇颜。
这旑旎的风光,入不了我的眼,红肿的眼让太阳一晒有些刺痛。
快中午的时候,金管家亲自来告诉我,杨尚书让我过去。
心中一喜,拍拍身上的泥土就过去。
走在幽静的花间小道上,点点的喜悦将心充满着。
和风一吹来,扑面而来的就是幽幽的荷香,正是夏荷灿烂之际,杨府的小姐大概都在凉亭上喝茶吃点心,我低头跟着金管家从柳树下过,听到清脆的笑语声。
虽然在杨家为奴,可是我连杨家小姐都没有见过,更别谈娘的娘,也就是姥姥了。
阳光混和着花香,伴着那娇脆脆的笑意,这仿佛就是希望。
不管有多大的恨,我终是相信血浓于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