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头一次离开门派管辖之地,为师多少有些放不下心。到了京城之后,为师不会再有这么多空闲时间来教你待人之道。近日为师联系了你师叔易云,明日先我带你去见他,他会教导你一些在京城的基本礼节,等到了京城,你与定阳王必然要见上一面,若是出了岔子,你再想调查自己的身世会极为困难。”
苍羽微微点头,看易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问道:“师尊……可还有什么事?”
易凌清了清嗓子,说:“易云师叔……他平日里说话口无遮拦,若是有什么话你听着不喜,大可不必放在心里,他向来如此。”
“这是自然。毕竟师叔对我而言也是尊长,这世间可没有怪罪尊长的道理。”
苍羽说完后发现易凌还是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心下狐疑,又说道:“师尊有什么事便说吧,不必如此紧张。”
“为师没有紧张,”易凌矢口否认,而后缓缓说,“你……今晚不用睡地铺了,为师看这床铺空间应该足够二人一同卧下,你今日刚被下了药,若是受凉,为师还要花多余的银两来给你看病,盘缠本就不多,所以……”
易凌说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反正,你今晚就和为师一同睡吧。”
苍羽听到此句,面上有些发热,显得很是羞赧,但他的头却好似不受控制似的轻轻一点,算是替自己同意了。
……
……
苍羽现在很是后悔自己的头为什么会答应易凌的请求,因为……他现在全无睡意,但凡意识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易凌,就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他侧过身去,看到易凌呼吸平稳,已然是熟睡了。苍羽想自己既然今夜是无法入睡了,那倒不如做些其他的事。
于是,他端详起易凌的面容。
说起来,先前他从未仔细看过易凌的模样,就算作画时也只是随心而画。如今才发现,原来易凌的样貌当真是在这世间独一格的,很是悦目。他熟睡时的眉眼,不似平时那般总是紧锁,如今放松下来,自然带上了一丝温柔。苍羽不禁想起方才他亲吻过易凌后对方的眼神,满溢着情愫和无措,格外……勾人心魄。
苍羽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他垂下眼睑,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无法再自我掩饰他对易凌的感情了。毕竟……无人会为了一个自己毫不在意的人,七年来甚至不惜与人争执也始终如一地维护他在外的名誉。
他轻轻握住易凌放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吻。
这种本不应存在的感情,就让它永远留在心底吧。今日是他逾矩,从此往后,若易凌并无此意,那么他以后断不会逾一步。
今夜,就当他是做了一个美梦。
苍羽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醒来时,发觉自己身旁已经无人。
“为师念你昨晚入睡有些晚,未叫起你,结果你倒是自己先醒了。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
苍羽转眸看去,只见易凌衣物此刻半挂在身上,显然也是才醒来不过多久。苍羽感觉易凌今日有些说不出地怪异,仔细一思索,忽然发觉,此人如今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使得苍羽都回想不出他从前是什么模样。
总感觉,经过昨夜的事,师尊似乎变了许多。至少是在对他的态度这个方面改变了很多。但……易凌如此的转变反倒让苍羽有些心惊胆战,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一旦易凌忽然对他好起来必定是又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处理了。可以说,易凌一笑,苍羽倒霉一月。
“醒了就尽快穿好衣物吧,你师叔已经在路上候着了,若是赶一赶,在日落之前应该来得及与他碰面。”
易凌似乎并不像从前一样要他做什么事,好像只是……在随口说些事而已。
“嗯……”苍羽愣神地点头,还没有适应易凌突然的态度变化。
忙活了一阵,二人总算是整理好了行李,启程前往京城。
“你见了易云之后,他说的话,你莫要全信,”易凌说,“他自幼便喜欢添油加醋,不管是什么,他总能说得天花乱坠,为师能从定阳王府中出来也有他的功劳。他若是对你说一些京城中的闲言碎语,你不用在意,多半是他自己编造的。还有……”
易凌今日少见地说了许多话,加起来可能要比以前对他说过的所有话还要多。
苍羽见易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好出言去阻止,不过奇怪的是,以往易凌多说一个字他就会觉得烦躁,如今易凌如此碎嘴,苍羽心中倒是有些高兴。
……可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呢,自己如今真是奇怪。
易凌忽然停下不言语,似乎是说完了。苍羽这才敢出口询问:“我怎么觉得师尊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譬如……师尊平日里可从未说过这么多话。”
易凌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为师这是……担心你。”
易凌是断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察觉到那些不同寻常的情感才这样的……若是说了苍羽恐怕会觉得更加奇怪吧。
“……”苍羽显然是不信这个理由的,不过他看出易凌似乎并不打算向他解释清楚,也并未追问。
“师尊一直说,易云师叔此人性格古怪。究竟是如何古怪,才会让师尊也觉得此人难以相处呢?”
易凌面色不佳:“你见到了,便明白为师的意思了。不过,这次主要是他想见你,为师自然不会露面。”
苍羽蹙眉。照易凌这么说,他都快将这位易云师叔想象成万恶不赦的魔头,已经不是很愿意去见他。
可人嘛,总要强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这位师尊都觉得麻烦的师叔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茶楼旁,易凌挥手示意他下去,兀自在马车内泡起了茶水,看样子确实不打算与这位师叔见上一面。
“易云通知我他会在此会面,为师估计他约莫已经到了,他若是等太久,你今日便不好受了,快些去吧。”
苍羽僵硬地点头,下定决心似的进入茶楼。
他走到茶楼顶层处,发觉一人长相与师尊有三分相似,想必这应是易云师叔了。
“拜见师叔,”苍羽走过去行礼,“不知师叔此次离京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易云抬眸看了一眼苍羽,抬手让他坐下,缓缓说:“你对定阳王的了解,有多少?”
“啊?”苍羽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易云会问这个,“定阳王,姓易名城,字垣怀……”
易云皱着眉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桌上:“你是在背书吗?”
“没、没有……”
“你对定阳王的了解,竟然只有这些众人皆知的东西,你这要如何在易府生存下去?!”
“在下……在下为何要在易府中生存?”他不是来调查自己的身世吗,难道与定阳王有关?
“易凌既然此次带你回来,那必定是要让你在易府生活下去的,不然他回来做什么?父亲在多年前就催他早日找个人把终身大事定了,他偏不听,非要跑到老远混江湖,如今该混的都混过了,也是时候重新考虑终身大事了。”
“这……”
“如今,父亲对他要求已极低,甚至都不需易凌有个孩子,只要能成婚便足够了,也就是说,哪怕他带个妖怪回来,此事都能成,”易云有些激动,“你知道,当我听闻他说他要带人回来时有多高兴,我终于不用再被父亲整日在耳旁念叨‘霄寒合时才能回京’、‘霄寒何日才能成亲’等等这些话了。”
苍羽没有说话,但这只是因为,他真的插不上话。
“易凌那家伙信上写得冠冕堂皇,说是要带他的一个徒弟回来调查徒弟的身世,可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分明是以此为借口,带自己的小情人回来见父母罢了。”
苍羽:“……”不,并不是这样的。
“你也别这么害羞,我们易氏家风很开放,不过世子是断袖而已,这点程度我们可以接受。”
苍羽急忙伸手打断易云的话:“我、我当真只是他的徒弟而已,易云师叔!”
易云挥开他的手:“不用再遮遮掩掩了,我知道,你身为男子,总会对此有些不适,但易凌对你的真心,这些年来想必你也感受到了,不然你也不会跟着他回来的。”
苍羽……他已经不想解释了。果真是如师尊所说……这位易云师叔,当真是个怪人。
易云话锋一转:“哦,我还未与你说过定阳王府究竟有什么秘辛,所以你或许是因此才不能接受我们这样开放的家风。
“实不相瞒,当今的定阳王,也就是我父亲易城,在多年前,曾与一位男子结为道侣,大公子易孑便是在那时出世的。”
苍羽顿时瞪大了双眼。这短短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易城曾经也是断袖这件事已经不足以让他震惊了,他久久无法想明白的是,大公子易孑是谁,他、他的生母是何人?什么叫……那时候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