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爬墙
赵兴尧没惊动父母,他悄然来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那匹宝驹奔宵,往城外疾驰而去。
此时夜色已浓,月亮升起来了,像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
赵兴尧抬头望了一眼月亮,嘴角上扬,喃喃自语道:“我来见你了。”
可能是重生带来的狂喜,让赵兴尧急于找人分享,也许是上一世临了那一刻的悔悟,让赵兴尧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总之,他现在很想很想去看那个人一眼。
赵兴尧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疾驰了三个时辰,终于赶到了渡水河畔。
他坐在马背上,望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水岸山庄,心里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
他想见的人,就在那里面。
赵兴尧把奔宵牵到僻静处,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语带兴奋地说:“我要去见他了,你乖乖待在这儿啊!”
奔宵歪了歪头,躲过赵兴尧的手,十分高冷的转过头去找草吃去了。
哪个马儿要听你在这儿啰里啰嗦的!
赵兴尧:“……”
上辈子赵兴尧从来没有来过水岸山庄,成亲之日他没有来迎欧阳随深,成亲之后更是没有来过。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欧阳随深住在哪座院子!赵兴尧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避开山庄里的守卫,开始在山庄里寻找起欧阳随深的住处。
找也不是乱找的,按照山庄的整体布局来看,欧阳随深的住处应该就坐落于主院附近,心下有了计较,赵兴尧便开始找了起来。连续找了两座院子都不是,这会儿他看了看眼前的院墙,一个纵身便跃了上去。
他是一时兴起想要来见欧阳随深的,这么晚了也不好下拜帖,更不好叫人知道他堂堂世子殿下夜半三更的来翻人家的墙头,而且翻的还是他即将成亲的对象的墙头。
赵兴尧蹲在墙头往里看,发现这座院子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此时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的,四下的景象也看得清清楚楚,院中没有十分艳丽的花色,有的只是翠绿的颜色,虽然让人看着有些冷清,但不可否认,让人觉得宁静舒心。
赵兴尧可以肯定,这就是欧阳随深的院子,和那人恬静的性子很搭。他心下正欢喜呢,目光四下搜寻着欧阳随深的身影,鼻端却突然嗅到了一丝浓香馥郁的酒味儿,他顺着酒味儿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正襟危坐的身影。
当那个身影闯入他眼帘的时候,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声太大,吓到了那摸抹身影。心这会儿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了,不然怎么老想跳出胸腔呢!
那一瞬间,前世种种都在赵兴尧的脑中奔涌而过,他只觉得喉间发紧,眼眶酸涩,忍不住启唇喃喃地唤着:“兰筠……”
兰筠,是欧阳随深的字。赵兴尧上辈子也是无意得知的,那时候他根本不在意欧阳随深的一切。只到了最后,才唤了他的字。
这一唤,就从前世带到了今生。
……
欧阳随深的心绪很是复杂,他接下了圣旨,不日就将以男子之身嫁入璟王府做世子妃。之前舅舅舅母商量着,让他赶紧离开水岸山庄,剩下的由他们来处理。
欧阳随深笑了笑,拒绝了二老的提议。他已经接下了圣旨,若是走了,谁来承受璟王府的责问,以及天子的雷霆之怒?他不能那么自私。
可是,他也是不甘心的。嫁入璟王府就意味着,他终身都走不出王府那道门了,而且他既为嫁,那人又是世子殿下,那他只有伺候别人的份儿。可他也是堂堂男儿汉,如何能坦然接受那样的事情?
命不由己,只能顺从,心下也只剩悲凄。
其实也还好,至少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妹不会受到伤害。
欧阳随深饮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刚端起来送至唇边,却忽然顿住了。
他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可是说来奇怪,水岸山庄的守卫一向森严,而且今天的事情之后更是加派了人手,怎么还会有人混进来?
难道……?
欧阳随深心下一凛,难道是皇帝陛下派来的,或者是璟王府派来的?为的就是监视他,怕他逃跑?
欧阳随深捏紧了手中的青花瓷杯,心底生起一股怒意,可是不肖片刻,他便缓缓松开了差点儿被他捏碎在掌心的杯子。
有什么可怒的,他现在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
欧阳随深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那边监视的人,就听墙那头传来“啊呀——”一声。他循声望去,就见一道人影自墙头跌落了下来。
赵兴尧以为欧阳随深没发现他,视线就越来越炙热,谁知看的太入迷,一个不慎脚下一滑,便从墙头跌入了院中。
等他站稳身形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就多了一道如松般挺拔的身影。赵兴尧的视线缓缓上移,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淡漠的眼眸。他微愣,此时这双眼眸里还有纯澈的微光,不似前世那般死气沉沉。
这样,真好,真好看。
欧阳随深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人见了他既不慌张也不害怕,不愧是皇家的走狗。
可是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是什么意思?而且那眼里还有含着兴奋和欢喜。
赵兴尧自然是欢喜的,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恨不得上前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感受他的存在。
可是他没有,他怕他的冲动唐突了佳人,他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他要他们这次慢慢来。
欧阳随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正准备开口问他是何人,却听对面那人出声道:“兰筠……”
闻言,欧阳随深眉头一拧,兰筠是他的字,是他母亲给他取的,知道的人不多,这么叫他的几乎没有,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究竟是谁?
于是他问:“你是何人?”
欧阳随深的声音有些冷,可听在赵兴尧耳中却犹如天籁。他这会儿高兴的有点儿冒傻气儿,兰筠跟他说话了,还问他是谁,他是不是应该立刻告诉他?要不要把自己的字也一同说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女声,“少爷,已经准备好了,您快去沐浴吧!”
是欧阳随深的侍女,银素。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人就要过来了。
赵兴尧张了张嘴,却因为太激动了没能发出声音,他急的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抓起欧阳随深的手就塞了过去,然后迅速回身,纵身跃出了墙外。
银素这时走了过来,欧阳随深不着痕迹的将玉佩捏在手中,缩回了袖子里。
做完这个动作他也一愣,自己怎么就想着藏起来了?
银素施了一礼道:“少爷,不早了,快去沐浴休息吧!”
“嗯。”欧阳随深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声张,刚才那个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又确实没见过,他敢肯定,因为他的记忆力一向好的出奇,不可能见过却没有印象。
欧阳随深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佩,他相信,这个玉佩会告诉他答案的。
回到房间,欧阳随深将那块玉佩拿出来仔细端详。这是一块镂空的润白石榴缠枝圆佩,玉质细腻,入手温润,雕工精湛,毫无瑕疵,一看就不是凡品,可见其主人的身份不凡,应当非富即贵。
欧阳随深拨弄了一下玉佩上坠着的天青色流苏,手指刚好摩挲到玉佩的正中间,感觉有些凹凸,他凑近了看,发现了一些刻痕,于是他将玉佩转了一圈,再一看,那正中间刻着的正是一个“尧”字。
璟王府世子的名字里便有一个尧字。
欧阳随眉头紧锁,深神情复杂,他即将成亲的对象,那位尊贵的世子殿下,在他们成亲前翻过他家的院墙,塞给他一块玉佩,而后飘然而去,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是说那位世子殿下病的昏迷不醒吗?
欧阳随深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想的再多也没办法退回那道圣旨,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
赵兴尧此时可是高兴的很,不仅见到了人,还把玉佩送出去了,这算不算私相授受?呸呸呸,不对,什么私相授受,分明是定情信物。
他找到了还在悠然吃草的奔宵,跃上马背后依旧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欧阳随深院子的方向。
等我,兰筠,他在心里说。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赵兴尧把奔宵迁去马厩后也打算回房补个觉,谁知木香还守在屋里,一见赵兴尧就问:“殿下您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啊?”
赵兴尧心情很好,伸手弹了一下木香的额头,嘿嘿道:“我去见你的另一个主子去了。”
“诶?”木香疑惑,可是赵兴尧已经撂下她走了。
睡了一觉的赵兴尧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畅快。这时王妃又带着太医过来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赵兴尧老老实实让人把脉,还乖乖喝了一盅他平时最讨厌的补汤,可是把王妃高兴坏了。
安抚好了母亲,赵兴尧便独自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璟王爷正头疼着呢,儿子已经醒了,可是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要想他乖乖奉旨成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首先,那可是个男人,自家儿子从没表现出对男子的兴趣。其次,自家儿子对那丞相孙女一往情深,他们劝了很多次依然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哎,儿女都是债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璟王爷低沉的声音响起。
赵兴尧来的路上正碰上给璟王爷送茶水的丫鬟,赵兴尧二话不说就半路截胡,顺道给他爹送来了。
璟王爷接过自家儿子奉上的茶水,轻饮一口,只觉得儿子自醒来后就变了不少。不过随即又拧了眉,心想:该不会是为了违抗成婚圣旨特地做样子来求我的吧?
“爹,我是特地来和您商量一下成婚的事情的。”赵兴尧说。
“果然,来了,”璟王爷心道,嘴上却说,“喔,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兴尧一听他爹这么说,顿时就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嗯,爹,我的意思是一定要风光大办,到时候我亲自去库里挑选聘礼,在不违制的情况下一定要做到最好,绝对不能委屈了兰筠,加上这是皇上赐婚,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璟王爷已经无力去分辨兰筠是谁了,他抬手打住还在长篇大论的赵兴尧,问他:“你不是不乐意吗?”
赵兴尧顿住,“我几时说我不乐意了?”
这还用说吗?
璟王爷又问,“那……你的那个书瑶呢?”
赵兴尧敛了脸上的兴奋,静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钦天监监正都说我与兰……嗯,与欧阳随深双星相照,天作之合,我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