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刚刚邹总的意思，你听懂了没有？”

“废话，傻子才听不懂，明明白白就一个意思，给睡就投钱，否则免谈。”

“那你觉得你那个清高的卫大明星听懂了没有？”

“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听不懂。”

于家鸣嗤笑了一声，方便完了就打开水龙头洗手，“不过徐制片，就算听懂了也没办法，他不卖。”

“他都没戏拍了被雪藏了，还不卖？”

徐制片连连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人家一句封杀就封杀，他怎么那么不懂事？”

“卫知溪自命清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抽了两张纸巾擦擦手，于家鸣说：“不过我也不打算继续带他了，反正合约也快到期了，我到时候直接踹了他去找个听话的小艺人带。”

“行，那走吧走吧，邹总还等着呢.....”

......

交谈声渐渐远去，厕所最里头的隔间里。

卫知溪从裤兜里拿了根橡皮筋出来，将额头有些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后，就从兜里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

于家鸣做了他十年的经纪人，一直管他管得很严，不许他喝酒抽烟，说怕被拍到会破坏形象，影响星途和发展。

但是就算他洁身自好，出道十年没有一桩绯闻，前来找他拍戏的人还是屈指可数，少得可怜。

有好几次剧本角色都不错，但是临到开机不是被换角就是被撤角，总之就是各种被鸽。

在今天这场酒局之前，卫知溪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接到任何工作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时运不济，比一般人倒霉了点。

但是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不是他命不好，而因为他不肯陪睡所以被封杀了。

放在边上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于家鸣一连发了几条信息过来，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催促他快点回包间陪邹总喝酒。

卫知溪双脚踩地，安安静静地坐在马桶上抽完一根烟后，就拿起手机给于家鸣回了一条信息。

——那么渴望卖屁股你自己卖个够吧，老子没空跟你这种傻逼浪费时间。

发送成功之后，卫知溪就把摁熄的烟蒂丢进垃圾桶，然后将手机揣进兜里，毫无眷恋地起身离开了。

没一会儿，于家鸣尖酸刻薄的谩骂就来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曹总李总王总肯睡你是看得起你，他们一句封杀，圈里面就没有人敢帮你。”

“你以为你的屁股是镶金镶钻的，难得邹总肯拉你一把，别不识好歹！”

......

卫知溪用app打了辆车，报了个酒店的名字之后，就顺手拉黑了于家鸣的号码，清空了他发来的所有信息。

这个世界就是有这种傻逼，自己傻，还非得逼着别人跟他一起做智障。

回到酒店之后，卫知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脱下一身沾了酒气的衣服，然后进浴室洗个温暖舒服的热水澡。

水汽蒸发，热雾氤氲。

卫知溪躺在浴缸里放空思绪，眼下他跟于家鸣撕破脸皮，公司是肯定回不去了，至于别的演艺公司，迫于那些封杀令，估计也不敢接收他。

思来想去，应该只有退圈这一条路可走了。

只不过按照于家鸣那种心胸狭窄阴暗恶毒的性格，被他辱骂加拉黑之后，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指不定会整什么幺蛾子拖他下水。

卫知溪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后，就穿上浴袍拿起搁在一边的手机，想看看自己跟恒星的合约还有多久，能不能提前解约。

恒星签艺人是五年期限起跳的，他出道十年，正儿八经能拿出手的作品也没几个，恒星那边挣不到什么钱，却还是五年接着五年跟他签。

起初卫知溪确实是对于家鸣心存感激的，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不能为公司带来任何利益的十八线小透明，但是对方还是很热心地帮他跑资源。

只不过于家鸣找来的资源很奇怪，拿了剧本不是先去接触导演和制片人谈试镜的事情，反而是带他跑各种各样的投资人酒局。

卫知溪当年虽然只有十七岁，涉世未深，但是立足于这个圈子，耳濡目染，不多不少也知道潜规则的表现形式。

所以在第一次安排跟投资人喝酒吃饭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对方提出要去酒店谈剧本的邀请。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于家鸣孙子似的赔礼道歉又罚酒，事后虽然有对他甩脸色，但是到底还是按捺住脾气没有发火。

现在想想，于家鸣只不过是舍不得放弃他这棵摇钱树，所以这么多年拖着他，想让他自己低头屈服，乖乖顺从。

卫知溪坐在床沿低头翻阅着电子合同，刚刚看到解约那一段，就感觉半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阴风。

与此同时，他猛地觉得心脏一阵绞痛，针扎般细密的痛意迅速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视线里出现大片的黑斑和叠影，卫知溪浑身冷汗不止，意识逐渐消散之际，他隐约看见了一黑一白两道残影立在他床边。

“这小哥哥长得也太他妈太好看了吧！看上去不像那么短命啊，黑无常，你有没有弄错？”

“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死，鬼王亲自签的勾魂令，错了也没办法。”

“行叭，我觉得他一定会成为地府里最漂亮的鬼.......”

.......

卫知溪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双手双脚戴上了镣铐，正被一黑一白的两个人押着，在一片蒙蒙黑雾里穿过断桥。

桥下怪石嶙峋黑水奔腾，乍一看，就像是女人的头发在浮浮沉沉，翻卷起伏，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脚底生寒。

察觉到他魂识苏醒，走在左边的白衣女笑了笑，“你醒了，别害怕，每个人死了都会进地府的，待会儿我带着你去办手续，你没做过什么坏事，直接去摇号投胎就行。”

卫知溪：“？？？”

投胎？

见他疑惑，白衣女热心地解释：“你已经死了，我们是鬼差，也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黑白无常，我是白无常，他是我哥哥，黑无常。”

卫知溪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右边一身黑的青年，再低头看了一眼束在他双腕上绕着黑雾的镣铐，沉默了片刻，就伸手掐了一下黑无常。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想看看你会不会疼而已。”

卫知溪刚想说这人不疼，那应该就是梦了，黑无常就打断了他的幻想，“我是鬼，肯定不会疼。”

见卫知溪似乎还不信，他朝白无常递了个眼神，“你是吊死的，把你那条一米长的舌头伸出来给他看看吧。”

“讨厌，”白无常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砍头死的，怎么不见你把脑袋拧下来给他看？”

“也行。”

黑无常伸手握着脖子，刚刚做出了一个拧扭的动作，卫知溪就制止他，“可以了可以了，我信了。”

要真的亲眼看着黑无常把头拧下来，卫知溪觉得他能被吓死多一次。

走过了断桥，眼前就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高楼。

墨蓝色的灯影错落，楼高入云，明明灭灭的灯火蜿蜒直上云霄，如缀星光，就跟好莱坞大片里科技化的摩天大厦一样。

要不是这座大厦建在这种不见天日阴翳密布的地方，而且楼身上还用楷书端端正正镌刻着“地府”二字，卫知溪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只是进了一座很豪华的写字楼。

“你们的地府，”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上去也挺现代化的。”

“当然了，”白无常甜美一笑，“人界在发展，我们冥界也要发展啊，老话说得好，落后就要挨打，我们也在努力跟上时代的脚步。”

卫知溪看着她笑得弧度越大就掉得越长的舌头，有些不忍直视，“嗯，挺好的。”

以为他是感兴趣，白无常很热心地介绍：“虽然我们的地府看上去都是现代化的建筑，但是该有的还是保留了。”

“比如你们凡间鬼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孟婆汤，三生石等等......”

卫知溪一边听着，一边跟在她身后踏过鬼门关和黄泉路。

黄泉路上淇水汤汤，两岸生长着妖异又鲜艳的血色红花，孤魂野鬼飘飘荡荡，正井然有序地沿着河岸走去奈何桥。

路过一座石碑的时候，卫知溪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个是什么？”

上班时间不得玩忽职守。

各司其职，不得越位办事

不得迟到早退，违反者扣除一件阴德

.......

怎么看上去这么像员工守则？

白无常看了一眼，笑着说：“哦，这个是我们地府编内人员的员工守则，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企业规章制度。”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每个鬼都必须遵守的，要是违反了，鬼王就会扣除他们的阴德。”

卫知溪目露疑惑，“阴德？”

白无常说：“我们的阴德就相当于你们凡人的存款，要是阴德赚不够，就不能投胎，如果阴德亏损得太厉害，鬼王就会把他丢到饿鬼道里。”

卫知溪顺着她的话扫了一眼，发现底下还有投诉热线。

“你们这里不是鬼王最大吗？要是鬼王做错事了怎么办？自己跟自己投诉吗？”

“当然不是，”白无常小声告诉他：“鬼王往上还有鬼帝，要是他做错了事情，我们可以直接跟鬼帝投诉，鬼帝就会治他的罪。”

她话音刚落，黑无常就提醒了一句：“到了。”

卫知溪扬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奈何桥下。

这时候，白无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本子，一边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一边说：“周先生，我现在帮你计算一下您的功德，您下辈子投的还是人胎，小康之家......”

听到这里，卫知溪忍不住打断了她，“白无常小姐，”

“啊？”白无常抬起头，近距离对上他那双勾人潋滟的瑞凤眼后，脸“腾”地就红了，羞羞答答地问：“什么事呢？周先生。”

卫知溪说：“我不姓周，我姓卫，叫卫知溪。”

白无常顿时一滞，“什么意思？”

黑无常习以为常地翻看了一下生死簿，说：“意思是鬼王又签错了勾魂令，我们抓错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