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鳞片泛着青绿色诡异的光，巨大的蛇尾在大殿中翻腾，碎石尘屑纷纷落下。归南抱着头蹲在墙角，一边是死亡窒息般的压迫，一边又期待奇迹的发生。
半人半蛇的怪物不停嘶吼着，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蛇尾横扫而来，归南闭上了眼，心里想这下死定了。
忽然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原来死是不会痛的吗。归南如是想到。
“谁教你的，这么没大没小。”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归南抬头看了一眼，洛川乔温柔的目光映入眼帘。“这次想起来叫我了？”
千钧一发，洛川乔拎着归南躲过了蛇妖的袭击。归南的脚刚一沾地，身体就不听使唤得向前倒去。洛川乔忙拉住他的衣领，帮他稳住身形。
“怎么，被吓得腿软了？”洛川乔打趣道。
归南头一撇，别过脸去，指着中间那个炼丹炉，示意洛川乔：“那个炼丹炉，救人。”
洛川乔拉过归南的小手，紧紧攥在手心。归南回首，不解地看着洛川乔，只见他摇了摇头，无奈苦涩地笑着。归南甩开了洛川乔的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攥紧小小的拳头。这一刻他明白了，纵使是神仙，在面对性命之时也是无能为力的。唤魂珠，可以令人转生，却是用千百生灵的性命为代价。
轰的一声，神殿的房顶被人掀了起来，尘世的光芒照了进来。蛇妖看着沐浴在光下的师徒二人，想起了不知多少年以前也有相似的一幕，只是师父身边的人不再是那个墨衣少年。
手一挥，衣袖一甩，洛川乔将归南护在身后，他早就发现蛇妖一直在盯着他们看，这个蛇妖好像有点眼熟，他一时记不起来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河神大人，失敬失敬。”瘦子见洛川乔没有认出他，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阴阳怪气道，“河神大人，还记的小的是谁吗？也对，河神大人日理万机，我等无名之辈怎入得了您的眼。”
“是啊，无名之辈怎需我来挂念！”
洛川乔抬手翻掌，一柄长剑浮现，紧握在手中，一挥便传来龙吟般的剑鸣。归南是头一次见到这把剑，也是第一次见师父用剑，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崇拜。
瞥了一眼护在身后的小孩，心中一动，便问道：“小汤圆，那炼丹炉中可有你熟识的伙伴？”
归南摇头，愣了一下，开口道：“虽然我不认得他们，可他们同我一般大，想来被火灼烧，炼制成丹，会疼吧。我失踪了，师父会着急。他们消失了，他们的师父家人应该也会着急吧。”
虽是童言，此时听来掷地有声。洛川乔将手中的长剑交到归南手中，他费力地接过师父手中的剑，小小的人儿勉强能将剑拿在手中，身形还跟着晃了晃。
“今日，为师便教你如何御剑。”洛川乔站在归南身后，手把手地教他，“这样你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师徒二人携手，剑随心动，直指蛇妖的命门，斗得不可开交。
从屋顶的缺口处，闪进一个人影，直奔二尾妖狐而去。那道影子骑上妖狐的后背，狐囡囡一惊，立马不安分起来。
“乖徒弟是我！”巫怀仁险些被囡囡甩下去，连忙抓住她的狐狸毛。
“别揪我的毛！”狐囡囡对巫怀仁的行为表示不满，抱怨着，“怎么这么晚才到！”
“这地方太不好找了，要不是归南的玉佩，我跟你师叔还找不到这里呢！”
“这是什么地方……”
“神境。”
就在巫怀仁师徒二人交谈的间歇，大壮突然跳起来，挥拳砸向狐囡囡的头。巫怀仁一掌对上大壮的拳头，眨眼间，就如换了个人一样，眼露寒光，神情冰冷，掌掌生风，逼得他连连后退。大壮一看，心中一惊，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力气比他还要大，便抽身向后退去。
大吼一声，高举自己的一对熊掌，撕开自己附着在身上的人皮，肌肉血管外露，看似脆弱，却如磐石一样坚硬。巫怀仁抓住机会在他身上锤了两拳，连根毫毛都伤不到。不对劲，巫怀仁连忙抽身，站到狐囡囡身边。
“呸，是个画皮熊妖，真恶心。”狐囡囡吐了一口口水，看向自己的师父。
巫怀仁眉头紧锁，双手入袖，再伸出来时，十指闪着银色，轻轻一甩，十根金属细丝缠上了熊妖的身体，丝线隐藏于昏暗的灯火下，就如巫怀仁此时脸上流露出的杀意。
熊妖被缠的动弹不得，用力挣扎着，而巫怀仁牢牢控制住细丝的另一端，稍稍用力，熊妖就痛苦地吼叫。听着痛苦的哀嚎声，他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诡异笑容。狐囡囡看着师父脸上的表情，心中竟有几分畏惧。诏乐山山主从来都是一副和气大度模样，而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甚至以折磨眼前的熊妖为乐。这种反差，让狐囡囡感觉可怕。
“你！为何戏弄我！”熊妖一口尖牙被自己咬碎，边说话边有鲜血涌出，一双泛着血色的双眼死死盯着巫怀仁，“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你伤我徒弟，伤我门下弟子无数，伤我宾客数人，给你个痛快未免太便宜你了！”巫怀仁说着又动了动手指，几根金属丝缠得更紧了，“等我玩够了，再送你上路！”
熊妖被他一番话激怒了，吼叫着身上的肌肉开始膨胀，散发的灼热通过细丝传回给巫怀仁。
“想要自燃内丹，与所有人同归于尽，没门！”
双手猛然用力，细丝松懈下来，熊妖站在那里没了动静。巫怀仁收回丝线，熊妖的躯体一块块应声掉落在地上，收敛起眼里的冰霜，转头对着狐囡囡一笑。
“怎么样，为师帅吧？”
狐囡囡看着地上的尸块，汗毛炸立，生怕自己也被如此对待，连忙附和道：“帅帅帅……”
归南瞥了一眼，只见熊妖被山主大卸八块，心中一惊，手上乱了几分。
洛川乔察觉到归南手上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熊妖已被解决，松了一口气，忙提醒道：“专心点。”
这细小的破绽让蛇妖有机可乘，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们二人喷出墨绿色的毒气。洛川乔闪身挡在归南面前，也不知从哪里引来的水，抬手化成一个水盾，将蛇毒悉数化解在水中，又全部奉还给蛇妖。
狐囡囡看着河神战斗的英姿，感叹道：“河神大人好帅啊。”
“嘁！”巫怀仁见洛川乔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有点不爽。突然他瞥见那个被洛川乔打得节节败退的蛇妖，心中的怒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身未动，指尖的金属丝先缠了上去，用力一拉，便将蛇妖甩到柱子上，紧紧捆住。
“逆徒！还敢回来！”
“师父，没想到师父还记得我，真是好感动啊。”蛇妖挤出一个感动的表情，随即大笑起来，“山主大人，您不是说我入了万妖城，便不再是您的弟子吗，你怎么忘了？”
“是，你这个逆徒早该死了！还敢闹上诏乐山，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
“我听说，各路仙家齐聚诏乐山。这等好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蛇妖眼中是炼丹炉中跳动的烈焰，“喏，你猜那炉中炼的是什么，是唤魂珠，只要再将这些个小孩扔进去，就成了！”
唤魂珠？他们要召回谁？洛川乔眉头紧锁，而归南则紧握着长剑站在他身边。
蛇妖读出了洛川乔的心思，笑道：“这人是河神大人最亲近的人，也是万妖城的前任城主——殷钧大人。唉，还不是现任城主胆子太小了，不然小的怎敢劳烦殷钧大人……”
殷钧，这个名字一被提前，洛川乔就感觉大脑轰的一声炸开，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殷钧大人做的事可都是为了您呐，河神大人。”蛇妖用着读心术，一遍一遍窥视着洛川乔的内心，“您为什么串通那些假惺惺的神仙处决了殷钧大人呢？您处决他的时候，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同您动手怕伤了您……”
“够了！你给我闭嘴！”巫怀仁见洛川乔脸色不对，心神不稳，连忙大声呵斥着，猛然用力。
“咳咳，河神大人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就罢了，不会也忘了殷钧大人了吧？”蛇妖让丝线压迫得吐了血，嘴上仍然不依不饶的，“殷钧大人却时常提及您呢，他说那日在房间中是他的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蛇妖瞥见洛川乔身边那个小小的白色团子，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说河神大人怎么不记得了，原来是有了新欢了……”
“住口！”
巫怀仁见洛川乔死死咬住下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拳头却攥得死死的，指甲都嵌入掌心，鲜血顺势流下。
“他还说……”
蛇妖这句话还未说完，头就骨碌一声滚落在地上。只见归南拎着剑，站在尸体旁边，血污溅一身，十分骇人。
他捡起蛇妖滚落的头扔进了炼丹炉，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碰的一声，炼丹炉炸开，飞溅的碎片划伤了归南的脸颊。他抹去脸上的血，转身回到洛川乔身边，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归南的举动惊到了，谁都不敢说话。
归南抓住洛川乔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洛川乔蹲下身来，他便将头抵在洛川乔的肩膀上。
肩窝传来的湿热，将洛川乔的心神唤回，他轻轻抚摸着颤抖的归南，安慰道：“乖，没事了。”
归南在他耳边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有他能听到的话。儿时中二的话，成了归南对他许下的第一句誓言。
“我的剑，只为保护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