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雍凉

“周公子，将军有事召您过去。”

刚刚周煦和还在偏房中玩弄他前几日去镇上买的玉佩，在听到郭明希来叫他的时候，整个心凉了一大截。

原本有了屠杀流民一事，让沈霄珩萌生出了暴戾，杀戮之心。现在倒是体会到了知识的力量。可周煦和他以前学的是历史学，又不是学什么文章注教，沈霄珩问的那些问题周煦和也不大懂。

“要不你跟你们将军说一声，说是我对于古籍文献注教只会一点，并不精通，让他去镇上寻有才之人教他？”周煦和把玉佩别再身上，一脸苦楚。

郭明希有些为难，他上前两步，给刘二郎使眼色让他走远些，这才凑近周煦和缓缓开口：“将军今年方十七，本就好面子，公子让他现在去寻教书先生，那岂不是让全天下人笑话？”

周煦和看了郭明希一眼：“那他怎的就不怕被我笑话？”

郭明希笑了笑道：“将军说了，你的命在他手上。只要将军乐意，您现在就能去死。”

周煦和给郭明希回了一个笑容：“那是，郭侍卫代我谢过沈将军了。”

郭明希的声音又压低了些，好似不愿意让别人听到：“将军还说了，请周公子把他的匕首还给于将军。”

周煦和下意识摸了一把身后藏着的匕首。心里还在想沈霄珩是怎么发现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郭明希就笑着说：“周公子请吧。”

刘二郎看着自家公子不情不愿地出了偏房，原本打算跟着去，郭明希举着手中的剑挡在他的面前，然后看着刘二郎说：“将军只让周公子一人前去，闲杂人等跟我到后院打杂去。”

书房不同于往日，周煦和嫌以往书房被沈霄珩搞得乱七八糟，就跟着刘二郎收拾得干净些。

作为回报，周煦和偷偷从沈霄珩的卧房拿了一个匕首。那匕首有七寸长，握柄处由纯银打造，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这是沈霄珩前几年攻打匈奴时从可汗处抢来的。

看周煦和推门进来，沈霄珩瞅了他一眼，便继续埋头在案前写字：“本将军让周公子帮忙打点下书房，怎么卧房就少了一把匕首，公子可知道去了何处？”

站在门口的周煦和，一副你知道又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抢回去的模样，说：“我只是听你的话来打扫这里而已，然后经过将军卧房，见那匕首实在是有研究价值，就拿回去打量了一晚上，谁又能想到你这么快就给发现了。”

“那匕首从抢来到现在，就一直在我房间门后搁着，那处一空就知道是匕首不见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周公子若是想要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那匕首你是打算送我了？”周煦和心底打着小九九。要是突然那天穿越回去，还能带点文物回去贡献给国家博物馆。

“当然”沈霄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看着周煦和，只见他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继续说，“不行。”

这句话是周煦和已经料到的，失落还是有些的。周煦和开口：“我也没想着你会送我，只不过是看那匕首……好看就带回去研究几天。没有提前跟将军说是我的过错，还请将军让我多研究几日。”

在这北城将军府，周煦和没有从站刑活下来之前，沈霄珩只有郭明希一人能信任。现在又多了一个。本想着闲来也无趣就调侃几句，周煦和喜欢那匕首也就送他，谁能想到认错的速度还挺快的。

这下是把沈霄珩堵得哑口无言，不知怎么才能接下去。

半晌，他咳嗽两声：“周公子且帮我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煦和上前，看着沈霄珩笔下的书卷，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开口：“君子有个大原则，就是必须用忠诚信义来争取民心，骄横奢靡就会失去民心。”

听完这番解释，沈霄珩缓缓点头。他撑着下巴看着周煦和，问：“周公子，我乃一介武夫，就算要教也应该教一些用兵之道。周公子却给我买来些经书，净教些君子君王之道，难不成周公子是在挑唆我谋反？”

周煦和只是笑了一笑：“要为将，先为人。沈将军若是都不会做人，何谈领兵打仗呢？”

沈霄珩有些生气。他心有大志，只想要领兵打仗，保家卫国，却被沈厉云困在四角天空受人监管。现在还要受周煦和轻视。

沈霄珩将手中的笔摔在地上，怒道：“我十五岁便上阵杀敌，为大乐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就成了你口中不会做人之人？”

“沈将军好好想想，你十五岁出征立下战功不假，可身后还有沈家军、赵家兄弟和其他将军为你出谋划策为你垫后，如果不是他们，两年前你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吗？”周煦和说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再者，是沈将军你请我来为你教书，就应当尊师重道，先学会这些，兵书自然就懂了。”周煦和说完之后，微微台眉，“难不成，你想成为吴下阿蒙？”

“你……”沈霄珩被周煦和说的嘴中蹦不出来一个能反驳的字。周煦和说的不差，他的确是仗着十五岁立下军功而自傲，可周煦和又怎么知道的。

后来，沈霄珩又想到书上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才咽下这口气，问：“吴下阿蒙是谁，有我厉害吗？”

“……”周煦和实在是没有想到沈霄珩会问这个问题。好幼稚啊。他咂了咂嘴，说，“是……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日，周煦和见沈霄珩总是奄奄的，没有前几日那么有活力。

申时，沈霄珩去校场练兵，周煦和带着刘二郎偷偷溜了去。

周煦和和刘二郎躲在校场旁边的草垛子里面，士兵浩浩荡荡站了一片。周煦和在草垛子里只能看见无数条腿在摆动。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校场上的士兵一个个只穿一件单薄的背心就在操练，在周煦和看来，那一个个就害怕不生病。

这便让周煦和产生了怀疑。周煦和将身上披的那件袍子脱下来。没到一分钟，就感到寒风刺骨般寒冷，打了好几个哆嗦，这才颤颤巍巍地将袍子披回去。

刘二郎看完周煦和这般动作，笑了一下：“公子不比那些武将，他们这般惯了才觉得没什么。可公子身子本就羸弱，可切勿这般，小心给冻坏了去，咱们又没钱买药。”

“怎么还没钱？”周煦和掰掰手指算了算，“一月十一两银子，到现在怎么也该三十多两了吧？怎么会没钱？”

“公子算错了，一月哪有十一两，明明只有三两。”

周煦和惊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不过很快又趋于平静。

“再加上公子这每次出街看到好看的玩物就要买些回去，也都不贵，只是这一来二去的，咱们就剩下不到十文钱。”

听到这些，周煦和还有些不可置信：“咱们……这么穷的吗？”

“……是的，公子。”

过了半晌，周煦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站起来拍了下膝盖上沾着的灰尘，看着远处沈霄珩在操练士兵，咬了咬后槽牙。

“周公子这尾随的当真是有点功夫，”周煦和闻声回头，是郭明希站在远处看着他俩，“若不是公子站起来发出的声音，在下还真没有察觉。”

周煦和切了一声，小声道：“还不是你菜。”

郭明希只看见周煦和嘴在动，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郭明希上前两步，表情疑惑的有些凶，他自知问周煦和是得不到答案的，便转头看向周煦和身边的刘二郎：“你主子刚说了什么？”

刘二郎本就胆小，在刘二郎看来，郭明希语气不好，瞪着他就越发恐怖。连忙摇头摆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听清的……”

“郭侍卫不要为难他，”周煦和挡在刘二郎身前说，“我刚刚说明明我们隐蔽地好，还被郭侍卫发现了，郭侍卫雀食牛鼻。”

说着，周煦和还比了一个大拇指，就带着刘二郎走了。

郭明希第一次听到雀食牛鼻这四个字，还有些发愣。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煦和早已经带着刘二郎去校场中央坐着了。

士兵刚刚被沈霄珩遣散，周煦和就过去了。就刚刚郭明希过去的时候，沈霄珩就知晓周煦和带着他的小跟班来了校场。

“周公子今日还有闲时间来校场，难不成是想要练练你的身板？”沈霄珩扔给周煦和一壶水，言语间有开玩笑的意思。

周煦和借住沈霄珩扔给他的水，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你今日来干什么？”沈霄珩坐到周煦和身边。

可能是沈霄珩凑得近了些，周煦和能感受到一股酸臭的汗味扑面而来。他往旁边挪一分，沈霄珩就往他身边凑一寸。

无奈下，周煦和只好指向刘二郎：“今日本闲来无事，你又在校场练兵，我看我家二郎身子羸弱，就带他来练练。”

刘二郎见自家公子就这么把自己给买了，连忙摇头否认。

“不要否认，我也是为你好。”

听完，沈霄珩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后，将周煦和拉起来，笑道：“周公子莫要说他人，本将军见你才身子羸弱，走，我带你拉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