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等了五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陆莉跌跌撞撞的迎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孩子已经转到ICU病房了，再观察观察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陆莉松了口气：“谢谢医生，谢谢……”陆立安扶住她，柯鹏也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陆立安正松了一口气，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不知怎的，陆立安脑子里浮现了林呈野的名字，他默默走到远处，接通了电话。

那边果然传过来林呈野的声音：“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是问他轩轩怎么样吗？

“哦，轩轩手术很成功，谢谢你。”

“嗯，我知道，医生是我从京城请过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陆立安从中听出来了显摆的意味，有点傲娇。陆立安笑了笑，诚恳道：“真的很感谢你。”

那边好像不大满意，嗯了一声，陆立安满头雾水，自己这是没夸到位？他急忙又补充道：“你很厉害。”

这话刚出口，陆立安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人家是高层领导，自己这么夸他，像是哄小孩似的，人家不会不高兴吧？

陆立安刚想找补，那边满意的嗯了一声：“什么时候过来？”陆立安惊讶了一瞬，他怎么比轩轩还好哄？而后反应过那句什么时候过来，又僵硬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道：“今天就不过去了吧？轩轩还在ICU。”

那边叹了口气：“行吧，恐怕今天我就得独守空房了。”陆立安脸上飘红，嗫嗫嚅嚅：“那，我晚会儿……过去？”

那边轻笑一声：“好。”陆立安心头猛颤，他没谈过恋爱，也从来没被包养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第一回。陆立安突然就有点心动，他狠狠的压制住心里的那一丝丝的悸动，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自虐一般，脸色煞白。

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林呈野再优秀，他对自己再好，人家只是出钱包养，看他有意思，把他当作随叫随到的宠物罢了，终究是他触不可及的人。

陆立安咬着嘴唇，在心里嘲笑自己，陆立安啊陆立安，你有什么可沾沾自喜的呢？

陆立安捏着手机回到陆莉身边，陆莉看他脸色不大好，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陆立安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姐，你去休息休息吧，吃点东西。我自己在这儿守一会儿，待会儿你们吃完饭，再来替换我。”

陆莉脸上泪痕未干，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们立安真是长大了，能让姐姐靠得住了。”陆立安抿着嘴笑了笑：“姐，你快去吧，轩轩手术很成功，估计再过两天就能出ICU了，修养一个月半个月的就能去上学了。”

陆莉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好，我吃完饭就过来。”

柯鹏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小舅子。”陆立安抿了抿嘴，神情不大自然：“嗯。”

陆立安回到病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轩轩的东西，看着那一本书被翻的很蓬松了，可书页依旧是平平整整。陆立安抚摸着那本书，不管怎么样，轩轩的命算是救回来了。

陆立安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外面，一旁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轩轩手术怎么样？”

陆立安回过神来：“很成功。”

老太太笑了笑：“那就好。你跟轩轩真像啊！轩轩有时候就喜欢对着窗户发呆，六岁大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儿，有时候夜里偷偷摸摸的哭，现在好了，能打这儿出去了，真好啊……真好。”

陆立安平时就不善交际，面对长辈更不知道怎么说，只点头笑着说：“谢谢您。”老太太找了个椅子坐下，俩人静静的看着窗户外面。

没一会儿，陆莉回来了，让陆立安出去吃饭，吃完饭回家歇着。陆立安摇了摇头：“我不累，待会儿到了探视时间，我还想进去看看……”陆立安猛地停了，ICU探视的话，好像只能一个人吧？

陆立安抿了抿嘴：“那我回家收拾收拾，轩轩的房间也得收拾收拾。”

陆立安出了病房，柯鹏在外面。陆立安低着头就要走，柯鹏叫住他：“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陆立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来随便弄点吃的就行。”柯鹏拉住他：“我有事跟你说。”

陆立安只得跟着他去了医院附近的餐馆。

柯鹏坐在陆立安对面，却有些闪躲，错了错身子，坐到他斜对面。

“你跟那个……”

“签了合同，他会负责轩轩后续治疗费用，医生也是他请来的，手术费也是他交的吧？”陆立安很是平静。

“其实，他也不错的，长相，身份家世都挺不错，就是比你大一轮……”

“其实家里压力没这么大对吧？”陆立安直直的看着他：“再凑六万，给轩轩做了手术，家里日子紧巴紧巴，也能凑够轩轩的治疗费用，日子长了，我以后工作了，借的钱也能还上，你们想要二胎，也能养的起。可你想走个捷径，把我扔出去走这个捷径。”

陆立安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平静的说出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觉得我这个人除了上学什么也不会。我吃穿都得靠着我姐，现在把我……”卖了个好价钱这几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也不用说你上司多好，我明白我跟他的关系，我们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要拿你们上司的优秀来做借口，减轻你自己的愧疚感。”

柯鹏没说话，陆立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即将迸发的愤怒：“这件事，如果不是为了轩轩，我不会把自己放入这么不堪的境地。”

陆立安站起身：“我先走了。”柯鹏想拉住他，陆立安走的飞快，他伸出手的瞬间，陆立安已经越过了他。

陆立安回到家，他手指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饿的。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放空。陆立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枕头上都是眼泪，陆立安往脸上一摸，眼泪流了一脸。

陆立安擦了擦眼泪，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起床，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陆立安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感觉口袋里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他伸进口袋摸到一张卡，是林呈野给他的房卡。陆立安犹豫了一会儿，慢悠悠的下了楼。

到了酒店，陆立安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门，他刚走了两步，猛地听见不大纯洁的声音，两道截然不同的声线交杂在一起，生生把陆立安的心绞成了碎片。

陆立安有点想哭，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哭，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了门。估计是里面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微乎其微的声音。

陆立安在门口站了两秒，耳边恍惚还能听到有些粗重和清脆交杂的声音，陆立安再也待不住了，逃离了酒店。

他是走回家的。一路上，他都在开解自己，自己跟林呈野本来就是交易关系，人家怎么样是人家的事，是他自己太单纯了，以为人家对自己好，就是有点喜欢。也是他太执拗了，以为发生了关系就代表是不一样的关系，其实不是的，他们只是那种不堪的关系而已，仅此而已。

陆立安把跳出原本位置的心摁回原处，也让这段关系揭去虚假的外衣，血淋淋黑黢黢的显示在他面前，让他彻底认清这段黑暗的关系。

好在，过了暑假他就去京城上学了，逃开这个城市，也逃开林呈野。虽然这在这场交易中不大道德，可这份交易本就不道德，互相利用的关系，没必要看见深坑不绕过去的道理。

陆立安回到家，把自己关到卧室，逃避似的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密不透风的被子里的空间给了他一丢丢的安全感。陆立安吐了口气，合同结束了以后，他就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见林呈野。

二十一岁的陆立安沉寂了许久的怦然心动，被狠狠的摁到深渊，他到底还是阅历太少，半只脚刚踏入成年人的世界，就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和以前的时光没什么区别。

还是太年轻。

陆立安苦笑一声，他也真是蠢，居然对金主动了心。也是，宠物从来都是觉得他喜欢自己才会养，从来就没意识到，有些人养宠物，就是养着玩玩，仅此而已。

陆莉和柯鹏晚上回来了，陆立安眼睛红彤彤的，陆莉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哭了？”陆立安揉了揉眼睛：“没有，刚睡醒。”

陆莉不大信，直勾勾的看着他，柯鹏拥住她：“哭就哭嘛，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总得发泄发泄情绪。”

陆立安低了低头，也没辩解，闷声道：“轩轩怎么样了？”

“挺不错的，我进去看的时候，轩轩还没醒，医生说还得再观察两天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陆立安脑子里很乱，只能分析出这句话大概是正面信息，回道：“那就好。”陆莉从屋里拿出一张卡：“我听柯鹏说，轩轩的手术费是你同学交的，这卡里差六万，你先拿去还了，那六万，等姐有钱了再给你。”

陆立安看了一眼柯鹏，柯鹏摸了摸鼻子：“你拿着吧，回头……还给人家……”

陆立安苦笑一声：“那我就先收着了。”

陆莉叮嘱道：“你下载一个APP，我给你认证一下，回头转账的时候就不用跑银行了。”

陆立安捏着那张卡：“姐，你先还其他亲戚的，我……同学的，以后慢慢还，他不着急的。”

“亲戚那边借的虽然多，但是零零散散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同学毕竟是同学，姐不能让人家拿那么多等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