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华丽的宫殿里,低低压抑着痛苦的呻吟从鹅黄色的暖帐里传了出来,一只布满红痕的手用力地扯着床头边的暖帐。
那只手没能坚持多久就无力地滑落了,殿中的红烛被风吹得险些要熄灭。
殿外的雷雨声掩盖了殿内的一室旖旎……
最终只能听到帐内传出微弱而决绝的声音:“那年冬天我就不应该救你,要是让你冻死在街边就好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再次醒过来时,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褒衣。
他自嘲般地看了头顶的明黄色,眼里满是嘲讽的神色。
本该属于前太子的帝位,君晏根本就不配坐上这个位置。可如今他不仅狠心把前太子杀害,还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越想越气,最终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当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时,双腿的无力让他砰的一声从床边跌落了下去。
膝盖骨敲击着地面的声音格外的响,他的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是习惯了这种疼痛一般。
他伸手抓着床沿,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
“哎呦,我的祖宗您怎么又摔了,这要是被陛下知道我们这些奴才又要遭殃了。”跑进来的婢女太监面上都是惶恐的神色。
他们连忙把他扶回床上,还给他盖上了厚重的被子,为的就是防止他再次跑下床。
毕竟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把得了失心疯的前太博之子楚云暮关在了宸龙殿里。
要说这位楚云暮当年可是惊艳大宸王朝中最年纪小拿了文武双状元的才子。
甚至连先皇都对这位楚云暮另眼相看,不惜让他早早地入朝做事,为的就是给前太子培养一个好的帮手。
可惜最后谁都没有想到坐上帝王位置的人会是当初那个不受待见的六皇子。
只道是世事难料,可惜了楚公子这么好的人才。
“楚公子您就安分一点,您要是出了一点意外,奴才们小命就不保了。”一名年纪稍长的太监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当今圣上残暴不仁,性子更是喜怒无常。这一个月拉去乱葬岗的太监婢女都有上百人,宫里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搬家了。
楚云暮抓紧被子,他直直地看向站在床头的老太监:“君晏他疯了,你们难道也跟着他疯了吗?”
老太监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哎呦,祖宗您可别说了。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的,虽说陛下对您好,但保不齐哪天陛下心情不好了,您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楚云暮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把君晏给我叫过来,让他把我杀了。”
楚云暮瞧着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老太监,他脸上的笑转变成了愤怒:“我不是让你去叫他吗,你去啊,你跪在这里干什么,我还没死你跪什么跪,滚出去。”
老太监还是笔直地跪着,他早就习惯了楚公子时而正常时而发疯的模样了。
楚云暮神情忽的又变得悲伤:“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想好好地活着,为什么我连想好好活着都这么难,为什么……”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染湿了明黄色的枕头。他眼里空洞的什么都没有,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傀儡娃娃。
过了很久,久到跪着的老太监都以为床榻上的人已经睡着时,楚云暮轻喃地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春天到了吗……”
老太监连忙答道:“回楚公子,如今还是冬天,要再过半旬才到初春。”
楚云暮又问他:“那我怎得没看到落雪,冬天不该是寒冷的吗?”
“楚公子,殿里烧了地龙自是不会冷,外头早就落满了雪。”老太监为了证实下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了窗边,把窗户打开了一半。
“楚公子您看,外边的雪下得可大了。”
楚云暮顺着老太监开窗户的方向看去,外边都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白色他眼里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这雪下得真大……”他眼前的景象似乎轻晃了下,窗外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他眼前好似浮现了那年的冬天,在大雪纷飞的角巷里,他救下了一个让他后悔一生的恶人……
不知是何原因从那天后,君晏似乎很忙,忙到有时候好几天也不会过来。
他的精神状况也时好时坏,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有人告诉他陛下带着大军出征月国。
那段时间他过得还算好,没了君晏在他身边,他倒是活得像个人样了。
战事不过半年时间,边疆就传来了噩耗,说是陛下遇险已经仙去了,运送遗体的官兵还在路上。
老太监拿着圣旨悲戚地走了进来,他走到楚云暮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太博之子楚云暮聪慧机敏,温润宽和……特封为亲王。”
他没有听清楚老太监念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好像获得了自由。
“楚王爷,老奴这就送您出宫,往后的日子您都无需担忧了。”
出宫后,他自己寻了个僻静的小院子住下了,每日种种菜浇浇水,或者是坐在院子里看着远方的天边。
这样的宁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很久,直到某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后,他宁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那人是他以前的老师,他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师,没忍住红了眼眶。
“老师…”
年过半百的老人看他红了眼眶,强忍着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安抚他:“子玉,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楚云暮直摇头说自己过得不苦。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羽毛形状的令牌递给楚云暮:“子玉,你别恨陛下,是陛下不让我们告诉你,他不想你因前太子的事伤心,让我们都不许同你说出实情……”
那天,他从老师的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以及一枚羽令,那枚羽令是君晏私下养的一支人数不少的死士。
在那天他不仅知道了很多他颠覆他认知的真相,甚至连他自认为最憎恨的人却是默默为他铺好了所有的后路,让他一生无忧。
很久以后有传言说在边疆看到了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衣公子,他逢人便问,当年的主战场在何处。
老师告诉过他,那场战争中陛下被数支箭羽射中,掉落了深不见底悬崖,所以遗体并未找到,送进皇陵的棺是空的。
再后来有人告诉了他主战场在何处,传言中那位白衣公子去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
“公子,这大雪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我们找间客栈歇脚,等雪小了再赶路吧。”
坐在马车里的少年伸出手撩起了车帘,从车窗外只能看到少年那半张精致漂亮的侧脸,他似乎被窗外的冷风冻了下,红艳的唇微动,他呼出了的白气就像一团团云雾在空中缭绕,又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
“那便按你说的来。”少年的音色温润苏软,听着像是被春风沐浴了一般,让人心生愉悦。
放下车帘,马车又被车夫赶了起来。
车内少年穿着厚实的狐裘一手捧着汤婆子,一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在看。
没多久马车停下,车外响起了车夫的声音:“公子,歇脚的客栈已经到了。”
楚云暮放下书籍,抱着汤婆子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车边的车夫想扶他,楚云暮没让他扶。
“公子,地上雪厚您小心些。”一旁的车夫恭敬地候在一边。
他低头扫了一眼地上厚厚的积雪,今年的雪似乎是下得比晚年大,气温也比晚年要冷一些。
“无事。”楚云暮平稳地下了马车,地上积雪被他踩出了一个浅坑。
店小二这才急急地拿着木板走出来:“客官,雪厚难行走,您踩着木板进去。”
楚云暮摆手没要,他虽出生名门望族,但从小是跟着外公习武,底子也是要比常人好上许多的。
只是他肤色过于白皙,其他人看着总会把他当成羸弱矜贵的小公子来对待。再者他又总喜欢拿着书籍阅读,更加像是个只会读书的世家公子了。
楚云暮避开店小二拿来的木板,三两步走进了客栈。
“麻烦你给我们准备一桶热水,送到天字一号房就行。”
“好嘞,客官。”店小二抱着木板连忙跑进客栈里面。
进了房间里,楚云暮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把汤婆子放到桌子上,快步走到窗户边,拉开木栓把窗户打开。
果不其然他在窗户下面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好似被冻死了一般。
楚云暮知道他还活着,甚至他还知道这人命有多硬。
只是命再硬的人最终还是死在了战场上,若是他不知道真相,或许他也会和那些憎恨他的人一样觉得他死不足惜。
可偏偏他什么都知道了,又偏偏对这人心怀愧疚。上天让他重来一次或许就是让他弥补上一世的对那人的愧疚。
思索片刻,他单手撑着窗沿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在雪地上。
他俯下身如上一世那样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人立马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那小孩的眼神凶狠地仿佛像是一只被盯上的狼狗。
楚云暮本就生的好看,当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时。就像是冬日里升起的暖阳,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小乞丐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冻死了,不然他怎么看到了散发着金光的神仙。
只是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像神仙一样好看的人给拎到了二楼房间。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店小二的声音响了起来。
“客官,热水给您送来了。”
楚云暮低头扫了小乞丐一眼,眼里含着警告:“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