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庙建在高山边坡，地方不大却经常有满脸悲切的人上香求愿。
舒锦箫被下面的人嘀嘀咕咕的话吵得烦神，摇了几下扇子准备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上神，今日我卖字得来几吊钱，结果被那黑熊怪全部劫了去。都说做人难，我看做妖也难，做又弱又菜的小妖更惨。”
话的后面都带上了哭腔。
舒锦箫刚上任没两月，听见奇葩的事几兜子也装不完，可妖来哭诉却是头一回。
帘子掀开，小小一只跪在垫子上身穿灰扑扑的长衫，仔细一瞧上面还补了几个补丁。
“上仙，那那妖就不是人，甚是不要脸，倘若那黑熊再欺辱我，我就和他拼了。”说完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
舒锦箫觉着好笑，妖本来就不是人也不知这只小鼠妖是怎么成精的，很是不聪明。
小鼠代喜是前些日子刚来主城安家的鼠精，花了全部家当买了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虽然小但是好歹是一个家了代喜是满意的很，还在满心幻想以后做些小买卖攒些钱就回去向隔壁山头的鼠精提亲。
可自打来了县城里，代喜是没有遇见一件顺心的事情处处碰壁，钱是一两没进口袋里，大半家底都要被投了进去。眼看米缸都要见底了，心也彻底慌了。
今日上街卖字，摊位紧大伙平常都是固定的，代喜一个刚从外地来的陌生人自然是被排挤的，还是卖菜的大娘瞧着代喜一副瘦的快吃不上饭了，有几分怜悯挪了半步，小的可怜但是支起一张桌子还是可以的。
前面学堂刚开课，碰巧代喜的位置好，多是小孩子过来让代喜帮忙抄写先生嘱咐下来的文章，先交钱明日来拿。
到了晌午，代喜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买了两个馒头蹲坐在卖菜大娘旁边一边啃馒头一边听八卦。
“巷子里头老李家的儿媳妇怀了。”卖菜大娘也是一个爱唠嗑的，街坊邻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代喜想了想是认得的，有几日晚了回家路过李家，尖酸的声音骂着自己家的儿媳妇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连洗个衣裳都墨迹，早该让自己儿子把她休了。
“哎，那姑娘也是可怜，嫁过来几年都没有生育，去拜佛喝药都不管用，都快给逼得要上吊自尽了。”
代喜被馒头噎得慌，喝口水顺顺嗓子：“那现在是怎么怀上的？”
卖菜大娘朝代喜凑了过去有些神秘：“就那皇浦山的一个庙，听说儿媳拜完佛悲从心来，准备在庙后面上吊自尽。”
代喜听的紧张，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眼里都是求知的渴望。
“突然，绳子掉了，那媳妇摔在了地上，听到男声说应允了你的心愿，让她只管回家等着就行。一开始她回来和家里人说没人相信，都差点当她太焦虑得疯病了，可就在前几天大夫过来一把脉是真的怀了。”
看代喜惊的馒头都快掉到了地上，买菜大娘很满意：“这信神拜神老祖宗留下来的，现在的后生仗着读了几年书越来越不当回事，供奉神明肯定是有道理的，没准真的有神仙和妖怪这些东西，所以心里还是要虔诚些才好。”
就是鼠妖的代喜有些心虚，嘿嘿嘿几声笑收好另一块馒头准备当晚餐吃。
晚些时候天有些阴，代喜害怕会下雨淋湿纸张早些收拾了摊位准备今天早回家休息再把那些文章抄好分类。
要说妖倒霉起来，连走路都能栽跟头，代喜被掐住了脖子按在墙角瑟瑟发抖。
又高又大的黑熊精就算幻化成人也是一堵墙的存在，代喜不住得发抖。
“一只小鼠精，来我的地盘没想过先来孝敬孝敬爷爷我。”黑壮声音粗力气大，平常接些大户人家当打手，没事就欺负欺负城里的小妖要些保护费。
代喜一听到孝敬，那就是和钱挂钩等于在割自己的肉，稳了几分身子：“爷，我这刚来确实不懂规矩，可我真的赚不了几个钱，连自己饱腹都是个问题，所以······”
“爷爷我可不管你，识相的就老实点，省的你我不舒坦。”黑壮一握拳头咔擦的响，抢过荷包颠了颠冷哼一声。
鼠妖天生胆子小，能有勇气和黑壮争辩几句已经是天大的不得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壮远去的背影，心里难过想起大娘说的庙里神仙拍了拍身上的灰，脑子一热气冲冲的向山上的神仙告状去。
舒锦箫只当这鼠妖病急乱投医，可自打那次以后代喜像是找到了心灵的寄托，隔三岔五的过来跪个一炷香的时间，絮絮叨叨最近不顺心的事情。
代喜舍不得香火钱，太贵了，大多数都是带两个馒头或是一个苹果来上供，有次大娘一把韭菜没卖完给了代喜，也揣在怀里给舒锦箫供上。
磕头磕的很是真挚：“上仙我知道你在上头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偶尔吃些粗粮对身体好，不点香火也是怕熏着你，希望上仙不要生气。”
舒锦箫是不气，代喜前脚刚走，那把水灵灵的韭菜就被手一扬在空中碎成了粉末瞬间消失。
不知这月是不是中秋，来诉苦的人少了许多，小鼠妖也好几日没有过来，耳根轻省了不少，心情不错想着不如今日溜出去瞧瞧花船。
“上仙，呜呜呜，上仙您是上次没睡醒吗，我怎么比上次还可怜。”
熟悉的小细嗓，又是那只小鼠舒锦箫瞧了瞧，脸上没有被打的痕迹，莫非又遇见了那只黑熊？
“我想着中秋了，糊几个灯笼上街卖一卖兴许可以赚几个钱，可我昨夜太困做着睡着了，蜡烛烧着了竹竿，我家小半都给烧着了，要不是要不是......”
小鼠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衣角：“要不是烧着我尾巴了，给吓醒了不然我这家可就被全烧了。”
“仙人，求您保佑保佑，今日我运气能好些，把这几个灯笼拿去卖一卖还能攒些修屋子的钱。”小鼠虔诚扣了三个头。
街上带了面纱的姑娘手拿一只折花，若是看上喜欢的男子可悄悄放入他手中，也只有在少数的节日心怀情谊的少男少女才可以表达情意。
闹市很热闹，普通人家拖家带口带孩子出来赏月，达官贵人拥簇在仆人中间逛夜市，总之一片祥和热闹。
这时候挤在人群吆喝的小鼠代喜，显得格外可怜兮兮。
手上的小灯笼做的精细，小巧可爱很多小孩看着都不愿意走，吵嚷着要一个。代喜小心把碎银放在荷包里再放回怀里，再把手里最后一盏灯笼卖了，就可以回去打扫打扫屋子，再盘算一下找个师傅把屋内修一修。
闹市熙熙攘攘，代喜被人叫住是李将军的管家：“可还有小兔子的灯笼，我们小公子找了好久。”
管家后面跟了好些人，这些家丁都围绕在一个孩子的旁边不敢出一点差错。
是小公子央求了好久夫人，才被答应这天出来望望风，但是只能在玉峰楼的雅间瞧瞧稀奇。
宋夫人特意过来带上孩子来拜见，拎着模样可爱的灯笼是孩子眼里紧俏货。
惹的李家二房三房的小姐妹惊奇不得了，围着李家公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灯笼我也要。”李昌在家是要风的风是所有围着的角色，突然被这么冷淡对待，觉着手里的七巧玲珑球也不有趣了。
宋夫人没想到这下人买来解趣的灯笼会被争抢：“就是刚刚哥儿下去逛逛随意买的小玩意儿，没想到稀罕玩意儿成了寻常，寻常玩意倒是惹人稀罕。”
宋夫人是将军夫人的闺中密友，两人来往也是亲密自是不当回事：“就是稀罕玩意见玩多了，给惯的，昌儿莫要再胡闹。”
李昌蹭的火气上来，一脚踢开矮凳，满脸怒气的冲了出去。
“快快，快去跟着公子，跟紧了。”将军夫人眼见撵不上只能嘱咐管家叫人跟上保护好。
“没了，就剩下这一个月亮灯笼了，其他都被买了去。”代喜摇了摇头示意手上仅剩的灯笼是月牙底下拴着玉佩。
一个半大的孩子冲了过来恶狠狠推了一把代喜：“为什么你卖给宋家的公子，是瞧不起我们李家吗?”
孩子力气很大，代喜瘦弱的很一把被推在地上不敢说话，任谁看都知道是这位李家小公子在话搅蛮缠，可话不能乱说，这世道贵族弄死平民比踩死一只虫还要简单，李昌是李大将军夫妻晚来得子金贵的很，所以连代喜自己都是低着头，更别说是周围看热闹的人了。
李昌看代喜不作声，更是生气几脚一踩月牙灯笼踩的粉碎，连头上的发髻也因为用力歪了半寸。
“你怎的不说话，你说话呀！”
代喜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妖，法力微弱就想在人间混口饭吃攒些银两，自然是不想惹事，就当是孩子一时在气头上，稍微忍一忍骂个两句就过去了，要真的惹怒了这些达官贵人可能连给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
可在人群中有人却不想这么简单过去，黑壮也在李家的护卫队里当值，心知李家幼子是家中霸王但也出手阔绰如果自己能帮他出出气，一开心没准自己的赌债就有办法了。